“首先,请各位亲属随我一道, 向岳成辉老人三鞠躬, 做最后的婉别。www.xiashucom.com”殡仪馆的司仪说着串词, 毫无感情地走着流程。
陆在身着一身黑色风衣,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
“一鞠躬——”
起身时, 他看到了他名义上的“父亲”,岳光耀比上回见时老了许多,两鬓染上白发,眼圈还带着悲痛的痕迹, 他的新任妻子已经哭得几乎晕厥, 被亲友搀扶着,谁人见了不称一句孝顺。
“二鞠躬——”
卓越的身高在一行鞠躬的人群当中着实有些显眼, 岳光耀也看到了陆在, 他张了张嘴, 想喊声“阿麓”,不知不觉又是两行泪落了下来。
幼子给他递上一张纸帕:“爸爸, 你擦。”
岳光耀欣慰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三鞠躬——礼成!”
“下面有请亲友瞻仰仪容——”在司仪的引导下, 告别仪式紧凑有序地进行着, 不断有人来和岳光耀握手让他节哀, 可他始终没能再看到刚才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
他像是不曾来过。
陆在走出门外, 阳光刺眼夺目,将心底的阴寒也驱走大半,随着身后一声嘹亮有力的“送……灵”,他知道, 告别仪式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悲恸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陆在默默闭上眼睛。
*
“哭,您都多大把年纪了?”陆婉折腾了一宿,早上还没说休息一会儿,阿玉过来告诉她,老爷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早餐一点都没动。
“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阿麓被人戳脊梁骨!”这多少年延续下的老规矩,哪能说破就破了?
“顽固不灵执迷不悟,说得就是您,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阿麓被这种封建思想荼毒!”
昨天父女二人没谈拢,看来陆国华这是要采取“节食”的方式来逼迫她屈服了。
陆婉气得不轻,敷着面膜给陆在打电话:“我看应该把你外公送到科教馆去当两天志愿者,年轻时没怎么的,现在倒搞起封建迷信来了。”
陆在回道:“我回去看看他。”
“别,你一个小辈,你外公真把那话摆在你面前谈,你怎么回答?你先在外边住着,家里有我呢。对了,阿玉和我说,你给辛眠约了医生?她怎么了?”
“没怎么。”陆在对此不愿多谈:“很早就约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带她过来。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知子莫若母,有什么是电话里说不清的,还不是因为他不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陆婉道:“早点过去别耽搁时间,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跟我开口,明白么。”
“我会的。”陆在没打算把去过告别仪式的事情告诉陆婉,她因着爷爷一家人吃过不少苦,离婚官司拖了几年,早就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说出来也不过是给她平添烦恼。
至于外公,还是得回去劝劝。
*
高瀚知道他带谭辛眠回家,死乞白赖要和弟妹见个面。
为尽地主之谊,高瀚提议将见面地点定在自己名下的一家日料店,打算好好宰陆在一顿,放放陆总的血!
结果,被陆在无情否了,听听,什么叫女朋友想吃帝都特色,这是人说的话吗,他的日料店不是特色吗?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哼!
“好,没问题。”谁让他好脾气呢。
“来了么?”谭辛眠第一次见家长,昨晚又和陆在妈妈聊了好久,精神高度紧张,导致今早睡了个昏天暗地的懒觉,连早餐都没顾上吃。
陆在也纳闷,高瀚不是不守时的人,“再等等,可能路上堵车。”
谭辛眠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好吧,那我去趟卫生间。”
“我陪你吧,这儿比较绕。”
这家餐厅走的是“高逼格”古典风,主打“宫廷菜”,噱头多的不得了,装修也很浮夸,据陆婉所说是老板亲自设计,五步一台阶十步一回廊,中心思想是将时兴鲜花摆满各个角落,不能有一处留白。
要不是味道确实不错,光是迷宫一般的走道就能劝退一大拨人。
也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为入股这么一家店。
谭辛眠道:“不用啊,我出去问服务员好了,你还怕我找不到路么。”
真正找不到路的另有其人,高瀚的怒气值已经到了顶峰,今天真是不宜出门,车停大马路上被人给蹭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这只招财猫都看到两回了他还是没能找到绒花厅在哪。
“什么破名儿,陆在找的这什么地儿!”高瀚也不嫌丢人了,他划开手机,准备给陆在打个电话,正巧这时转角迎面走来一个人。
他刚想问路,看到女生径直进了招财猫身后的门。
高瀚抬眼一瞧:“有病吧?谁特么在卫生间放招财猫啊?”
别人都可以孤身一人轻而易举找到卫生间,凭什么他不可以?高瀚莫名涌上一股自信心,他决定从这只招财猫开始,把刚才的路重新顺一遍,不信找不到地方。
谭辛眠从卫生间回来,她阖上门,坐到陆在身侧,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猜我刚在外面看到谁了?”
“谁啊?”陆在打开微信,和高瀚的对话框里,那边的回复停留在“快了快了。”
“GHOST的老板!”谭辛眠瞪圆了眼睛,道:“哇,我都惊了,但我非常镇定,没有做出疯狂举动,也忍住了没要签名。”
陆在想说,GHOST的老板?不就坐在你旁边吗。
他问:“你看到谁了?”
谭辛眠讶异道:“高瀚啊,你做游戏的不会没玩过《无眠》,不认识高总吧?”
这么巧,陆在忍俊不禁:“听过。”
“我发现他真人比微博上的自拍好看多了。”谭辛眠仍旧兴致冲冲:“我和方茹茹还转发他的微博抽奖了。”
她碎碎念:“希望能抽到我啊!”
“会的。”陆在找到高瀚的号码,悄无声息地按了拨出键,手机微微一震,他假装接起来电:“喂,你不来了?好,那我们先吃了。”
高瀚:“……”
……陆在你玩我呢是吧,我都到地方了你在哪鬼扯什么?
“周一汇报……”
高瀚妥协:“行,我不去了,你们鸳鸯成双对吧,我不饿。”
陆在挂断电话,对她道:“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谭辛眠自然没问题,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少了一个陌生人她还能吃得更自在些。
*
饭后,陆在声称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眼熟,下了车,北华医院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所以,你今天是带我去看医生……”谭辛眠笑了笑,“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看医生?”
张医生不在私立医院坐诊,要找他看病只能去北华医院老实挂号。
“我只是担心你的手,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那么难约,你一番好意,我要是不去岂不是不识抬举。”
“我没有那个意思。”
“北华医院啊,不会是张培元医生吧?”骨科业界最权威的大拿,没有之一。
一号难求有多难谭辛眠最清楚不过,她偏过头忍住泪意:“去年六月底,一直到七月下旬,我都在北华医院,可巧了,挂的就是张医生的号。陆在你觉得我还有必要进去吗?”
说到这里,她有点哽咽:“我说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就是好不了了,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受伤过后,谭辛眠有小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北上广深骨科名声在外的各大医院,她都一一看遍,挂号,检查,重复再重复的失望最终演变成绝望!
她哑着嗓子,压抑道:“你哪位啊!真是!”
烦!
谭辛眠转身招了辆出租车,看也没看陆在一眼。
她知道陆在是为自己好,可是,难道只要打着为她好旗号就可以不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吗?
她不想看医生。
谭辛眠在帝都没有认识的人,直接回了酒店。
大堂经理迎上来:“谭小姐,有位老先生在会客区等您。”
“好。”
*
陆在回到别墅,外公精神矍铄,正在客厅里逗着新买的鹦哥,“阿麓回来啦。”
和昨天恹恹的样子形成鲜明反差,他坐到陆国华身边:“外公。”
“我今天去酒店,你怎么没和谭小姐在一块啊?谭小姐可通情达理了,我找她说了给你爷爷守孝这事,她立马就点头答应了,阿麓,你再看看你妈,真是差点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您去找她了?”谭辛眠点头答应了?陆在心里乱成一团,他无奈道:“您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这事没得商量,我不同意!”
“那是你爷爷,你难道想家里那帮亲戚在你背后说闲话?我还不是为你好!”陆国华“唉”地一声:“你和你妈一样倔……阿麓,你干嘛去?”
陆在站起身,一边拨电话一边对管家说道:“玉姨,通知老孙送我去福海路上的世豪。”
谭辛眠的电话打不通,陆在额上急出了细密的汗,下了车,他飞奔着往房间去。
房门大开,谭辛眠拎着箱子正站在门前鼓弄什么。
陆在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将谭辛眠搂在怀里,他单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提起行李箱,进屋后反手关了门,将她抵在门后,沉声问:“为什么答应我外公?”
谭辛眠冷冷道:“尊重你们家乡习俗。”
她的眼睛还在红着,陆在心疼不已,他将头抵在她肩上,“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三年,三年真的太久了。”
怎么会是三年,明明……陆家外公说的是,最好在百天内结婚,不然就得等到三年以后。
“你勒得我好疼啊,松开啦。”
“我不松。”陆在放轻了力度,还是不愿松手。
谭辛眠不习惯这种黏糊糊的亲密,更何况她刚发完一通脾气,她推了推陆在:“怎么惩罚都可以?”
“只要不等三年,怎么都可以。”
送上门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发了三天烧了,不是卖惨,等我好了会尽量更新早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