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还说，云妃当年被父皇临幸之前，曾经和一位……”

“住嘴！”

年迈的帝王似乎是忽然被人踩了尾巴，一声爆喝惊地昭鸾一抖，连地面上跪着的昭阳都暗自心惊，昭阳垂着首，听她的父皇良久出声，

“皇长女昭鸾，德行有失，乏匮于教，着禁足于敏德殿，三月内无召不得外出。www.maxreader.net”

昭鸾愣了一愣，慌忙提裙跪下，“父皇，父皇您这是和儿臣说笑呢，怎么……怎么要，要禁儿臣的足，敏德殿都是整理经文的老宫娥，您……您让女儿去……”

昭鸾话说到一半，看着闭目不言的父皇，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的危机感，为什么她在父皇怀中娇宠无限的活了十五岁，哪怕是不小心踩过父皇的脚都不曾得过一句呵责，怎么如今，为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卑贱嫔妃，倒让自己遭此无妄之灾。

不。不可以。自己这次一旦受罚，那么便是她无尽屈辱的开头。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她的母亲是大晋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今日因为已经作古薨逝的卑贱嫔妃受辱，折损的又何止是她一人的颜面。恐怕连她的母后和十一皇弟都要受此牵连。

昭鸾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直起纤细脊背，眉眼之间毫无退让之色，清脆嗓音朗朗落于大殿之上，

“父皇为何罚我？云妃生前，虽然生下了昭阳，但是按照我朝仪制，凡是有所生育的后宫女子，都会有所晋封。只有她，至死方得一个妃位，不是卑贱是什么！”

昭阳听着昭鸾恶意横生的话语，暗自沉默，只一双手拢在袖中紧握成拳，心中无限酸涩化作眼底一片温热，兀自强忍着不肯让眼泪滑落。

“卑贱？”皇上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昭鸾不太理解的嘲讽语气，缓缓说道，“她是否卑贱，你的母后应该比谁都心里有数。你若是再有忤逆，朕就把这笔账算在你母后头上！”

“父皇！”

昭鸾还要再说，却忽然看到自己父皇斜视过来的一眼，那双面对自己总是笑意盈盈地双眼，忽然带了无尽的失望和厌烦，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丝昭鸾不太明白的心痛神色。

昭鸾十数年来累积起来的关于自己地位的无限自信，在那一个眼神之中被碾压成齑粉，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恐惧的时刻，好像这些自从她出生就伴随她的花团锦簇无限荣宠，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儿……儿臣领命。”

昭鸾缓缓弯下脊背，她可以骄纵横行，但却不能不顾念自己的母后和前途无量的十一皇弟，这大晋天下江山，早晚有一日，是她胞弟的，她回头看了昭阳一眼，那个肩头轻微颤抖，连流泪都要畏畏缩缩的看人脸色的女子，早晚有一日，她要让她如尘土一般地匍匐在自己脚下，一如她过往那么年的姿态一样。

昭鸾再次跪拜叩首行礼告退，路过昭阳身边时，发出一声轻蔑冷哼。略微顿了一顿，方才快步急行而去。

等到脚步声远去，昭阳方才缓缓以额抢地，恭谨跪拜道，“昭阳多谢父皇恩典。”

脚步声渐渐走进，昭阳用眼睛余光看到一双明黄团龙纹云靴，在她身边缓缓停住，略微沙哑颓败的嗓音落在她的头顶，

“昭阳。你，可曾怨过朕？”

紧绷的后背像是忽然承受了千斤的怨念，昭阳略微犹豫，而后轻轻摇头，缓缓答道，

“昭阳，没有。”

“为什么？”一双手伸出来，想要搀扶昭阳瘦弱的身子。

昭阳略微顿了顿。将手放在自己父皇伸出的手掌心上，带着一丝满足的浅笑，

“儿臣不舍得。”

昭阳感觉托着自己胳膊的双手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她听到自己父皇含笑的声音，

“好。好。”

接着便是一声叹息，带着无尽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迟暮之人特有的颓败哀伤，落在空阔的大殿，久久的游滚在昭阳心间难以拂去。

昭阳亲自提裙转到屏风之后，恭敬道，“还请爹爹出来一议。”

裴彻自屏风之后转出，而后对着皇上恭敬行礼，待到皇上为昭阳和裴彻都赐了座，然后三人才屏退左右神色郑重起来。

“父皇这两日，可曾还有收到贺图上表的奏折？”昭阳端起一杯茶盏问道。

“嗯，他仍然是天天写，字字表功，只说自己何等的赤诚忠心，费劲心力才劝说于巅举国投诚，说他若和裴爱卿有任何逾制相交，便让他于巅亡国灭宗，倒真是敢张口。”

昭阳笑了笑，道，“他与父亲，本来就没有逾制相交，赌起咒来，自然什么狠话都敢说，只不过，如果让他说若存了构陷父亲离间我大晋君臣之心，则亡国灭祖，只怕他倒不会如此爽快了。”

裴彻手里握着一只茶盏，却是半天一口也没有喝，担忧道，“他捆了我侯府之人，但却是从最一开始就没打算伤害昭阳，我想着这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昭阳当日被掳但却毫发无损而归的消息也是他们有意放出的，这样一来，臣民百姓难免猜测，若非是我与于巅达成某种约定，昭阳这般一个美貌年轻女子，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昭阳轻轻点头，道，“小侯爷已经奉密旨前往栖梧园，他双目失明，又做出一副为我而去的样子，想来贺图能够放下部分戒备。此事若想成，恐怕贺图还是关键。”

昭阳说着，又笑道，“父皇英明，父亲神武勇猛。我原以为，你们皆是主张招降，不曾想却也是存了荡平之心。”

“朕登基二十载，昭阳真当我昏聩不成，那于巅虽然投诚，但是贺图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称臣之国该有的样子。以为两本称臣文书便可让我放下吞并之心，怕是当我大晋无人不成。”

昭阳看着自己的父皇，似乎是永远也琢磨不透他，那些颓废的苍老的，还有此刻城府深沉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微臣一生征战，最怕山河国破，大凡圣上玉龙所指，微臣自然肝脑涂地也为您捍卫这大晋锦绣河山！”裴彻戎马一生，若能让于巅心服口服，他自然不愿多费兵力引战，但若是于巅阳奉阴违别有他心，他自然会再次伸手收拾好这动荡山河。

“好，裴爱卿果然不愧是我大晋肱骨，朕今日便赐你铁券丹书一副，来日只要仍是我家天下，不管爱卿有何过错，此丹书便可保你裴氏一人死罪可免！”

昭阳一怔，手里的茶盏晃出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可爱们，白天有点忙，晚上加更，最少两千字。谢谢收藏，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