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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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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楚哲瀚与楚哲泰双方都不敢动作, 迟疑良久, 楚哲泰身边的副将举起喇叭大声喊。www.mengyuanshucheng.com

“何人来阻?”

那冲锋在最前面的狼背上的男子便也举起喇叭:“你们是何人?”

楚哲泰颇有些恼怒, 想要大骂, 被谋士劝住了。副将自报家门:“我们乃楚家军!”

那狼背上的男人又冲着楚哲瀚一群人喊道:“你们又是何人?”

楚哲瀚身边的副将忙也回答:“我们是楚家军!”

这话一出,却叫兵将们都有些戚戚然,同样是楚家军,他们却站到了对立面。十万楚家军,却是要攻打自己的兄弟们。

楚哲泰的谋士们也有些听不下去,急忙示意副将重新说道:“我们皇上是楚大帅独子楚哲泰,乃为正统。”

楚哲瀚的副将怎肯想让, 忙也说道:“我们陛下乃当今太上皇嫡长子楚哲瀚!”

话音一落, 双方争吵得不可开交。

楚哲泰一行人不耐烦,于是副将又对着狼群喊道:“尔等速速退离, 刀枪无眼,若伤到你们休怪!”

楚哲瀚身边的副将却是扬天长笑:“可笑啊可笑, 本来都是楚家军,奈何相煎太急。若非陛下不愿烽火起, 无论如何也要叫你们这卖国求荣的贼子们刮下一层血!”

还未等对面应声,骑狼群里出来一个人,拿过那冲锋的喇叭, 铿锵的声音却叫楚家军众将领们似曾相识。

“老夫怎不知, 我楚家军卖国求荣,竟还做出自相残杀的事?”

众人皆是一愣,楚哲泰身边一个老参将最先认出来, 他毫不犹豫策马前去,到狼群跟前瞧了又瞧。狼王身上驮着的那个老人,发须全白,仿佛六十老叟,但他神采依旧,眼神如十多年前一般锐利。

他疯狂的回过头,冲着两方大军狂喊:“是大帅!是大帅!咱们不要打了,咱们的大将军回来啦!”

楚哲瀚一愣,握紧蒋芸婕的手。这世上,能被楚家军称一声大帅的,只有他的伯父楚炎平。楚哲泰之所以能说服楚家军,就是因为他是伯父的独生子,可见楚炎平在楚家军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楚哲瀚翻身上马,带着蒋芸婕一起,行至楚炎平身边,犹豫片刻,尚不敢前去相认。他最后一次见到伯父,已是十一年前,当时的伯父正值壮年,如今堪堪过了十一年,竟苍老至斯?

不过他虽然模样老,气度依旧不凡,骑在狼王背上,单手举着他从前最趁手的巨锤,依旧不费吹灰之力。

他翻身下马,握拳拱手喊道:“伯父!”

楚炎平却只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冷哼一声:“瀚儿长大了,如今是皇上了?臣可不敢担这一声伯父!”

楚哲瀚垂头不语,蒋芸婕却是听懂了。她一向认为楚炎真心软,在她生父死后还肯善待于她。其实并非楚炎真心软,而是他们楚家忠君忠国,那楚炎真造反夺位,过不去的是他自己心里那关。

而眼前的楚炎平,这是责怪楚哲瀚恬为人君。

楚炎平继续说道:“老夫在北漠蛰伏十一年,回来竟听到当今圣上并非蒋家皇朝,而变成我楚家子孙,楚哲瀚,你给老夫说说,你是如何偷得这皇位的?”

楚哲瀚背如针扎,一旁的副将想要解释,被他拉了一把,他跪在地上说道:“伯父,是瀚儿不孝,愧对楚家祖宗。”

楚炎平鼓鼓额头,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头之火,问道:“是你,还是你父亲?弑君夺位?”

副将想要说话,楚炎平一锤挥过来,他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

楚哲瀚身后的楚家军,全都跪下了。楚哲泰那边的楚家军,近的远的见了这状况,却也都跪下,匍匐不敢言语。

楚哲泰一愣,如今站着的,除了楚炎平那边的,只剩下长公主与他们几个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还是该跪下。

楚哲瀚语气平静:“是我父亲——但伯父,父亲是我的骄傲!”

楚炎平勃然大怒,一锤子就要扎到他跟前,蒋芸婕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拦在楚哲瀚面前。

楚炎平眼中厉色不减,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战场上厮杀,竟敢带非将领的女人?还敢说你那弑君之父,是你的骄傲?”

蒋芸婕知道楚家是不会对女人动手的,也并不担心他那一锤子会锤死她,只仰头看他的眼睛,说道:“大帅蛰伏十一年,想来并不知大齐发生何事,为何要这么早就下定论,觉得太上皇与皇上乃十恶不赦之罪人?”

楚炎平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何人?”

蒋芸婕淡淡一笑:“我是谁都不重要,不过大帅这样到让我想起了已侄仕的窦丞相,须知人生在世不可固步自封。我想问问大帅,皇室与百姓,大帅当如何选?”

楚炎平眉眼松动,蒋家皇室是何等品性,他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弟弟造反上位的理由。

他绷紧嘴角,说道:“当年皇家儿郎大大小小足有七个,便是做下恶事,难不成七个皇子,竟无一人值得你们辅佐吗?”

蒋芸婕一声轻笑:“可惜蒋家人都是孬种,未等楚家军攻至皇城,竟一齐白绫悬梁,死在大殿之上了!”

跪着的众人齐齐色变,这些话他们心中认可,可万万不敢说出来。那蒋皇帝是整个大齐说不得的密室,也只长公主敢如此说。

蒋芸婕倒是真心如此认为。她那生父可不就是孬种,无担当信佞臣,竟逼着后妃家眷陪他一同赴死。

本来她尚且疑惑,生父胆小如鼠,怕被俘受辱尚可理解,难道她那四个哥哥,竟没有一个有骨气活着?只历经两世,她早已释然,他们是害怕自尽,还是被生父逼迫自尽,甚至可能是被楚炎真手下之人害死的,与她来说,并无甚区别。

楚炎平听了她的话,却是勃然大怒:“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口出恶言?平日楚哲瀚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楚炎平见她依附楚哲瀚,自然认为她敢如此编排蒋家,是被楚哲瀚所挑唆的。

副将虽知楚大帅不会对付女人,可多年未见,万一动起手来,长公主吃亏了可就不好。便忙抬起头说道:“大帅,此乃蒋家遗孤,从前的六公主。”

楚炎平一愣,却是翻身下狼,拱手行礼,恭敬的喊道:“六公主殿下。”

蒋芸婕依旧平静,退开一步,避开他的礼,说道:“既然大帅回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从前的过往,毕竟早已物是人非,再如何追究,也回不到从前,而现在……大帅请断一断如今这荒唐的战事吧!”

楚炎平鼓鼓额头,目光看向那个两岁他便不成见过的儿子,他远远的站在那里,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反倒是眼前这个侄子,是他看着长大,一招一式都是他所教授的。他眉眼中的坚韧,让他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

更像是从前的父亲。

楚哲瀚这才抬起头,语气带着关怀,轻声问道:“伯父既然还活着,如何到如今才肯回来相认?”

楚炎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老夫在北漠大牢里过了整整八年,被他们救出来后东躲西藏,藏进一个谷底又是三年。三年来老夫费尽心思,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操练了这一队精兵,为的就是今日……可我好不容易回来大齐,大齐竟是如今这个状况?”

他语气中的怒意藏也藏不住,楚哲瀚没有辩驳,只站起身,上前替他抚背,轻声说道:“是瀚儿不孝,伯父莫要生气,等回了悦城,瀚儿愿受家法!”

楚哲泰此刻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却是气红了眼,他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父爱温暖。如今他们站在那里,仿佛是亲热的一对父子,他算什么?

楚炎平看到楚哲泰,眼中怒意更甚,挥开楚哲瀚,一脚将楚哲泰踹到在地,怒道:“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借着老夫的势,唬得楚家军替你卖命!咱们大齐与北漠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为了皇位,与他们勾结!咱们楚家世代守护大齐,与北漠势不两立,你个不孝子!”

楚哲泰骑马射箭已是勉强,如今受了这一脚,当下跌在地上,口中呕出一滩血,他心中也是恼怒,本来一切顺利的,怎的他这个死了的爹跑了出来?还什么都不问,上来就踹他一脚?

他身边的谋士忙拱手说道:“大帅,皇上……呃,郡王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当初是您浴血奋战,换得大齐安稳太平,可楚炎真却在您……在所有人都以为元帅与大帅您身亡之后,造反夺位。这些原该是大帅您的,郡王是您唯一的儿子,自然是……”

话音未落,楚炎平抡起巨锤就是一下,那谋士仰面倒在地上,头瘪了一半,鲜血涌了一地。

楚哲瀚第一时间将蒋芸婕拦在身后,不叫她看到这般可怖的场景。

楚炎平冷哼一声,怒道:“就是有你这种人在我儿身边胡说八道,叫我儿生了这样的心思,竟带着我楚家军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有谁,敢再说一句?”

剩下的谋士哪里还敢再出声,全都跪倒地瑟瑟发抖起来。

楚哲泰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他的父亲,竟然偏心到这般地步。

楚炎平扔了巨锤,双手叉腰来回走了走,指着楚哲泰说道:“你叔父的性子,老夫最是清楚,他为人良善,又不似老夫这般易怒。若非那……”

他看了看蒋芸婕,把要说蒋家的恶言吞了回去,又道:“若非迫不得已,他做不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便如六公主所言,事已至此,追究也回不到从前。等老夫回了洛城,再好生与他们算一算账!只是现在,老夫且问问你,你可记得老夫是你父亲,可记得你乃楚家儿郎,身上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楚哲泰心中的苦闷到达极致,又见父亲将手中巨锤扔了,当下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你倒还记得我是你儿子?当初你抛妻弃子之时,怎的不记得我是你儿子?说得好听,你是为了保家卫国,实际上呢?哼,至妻儿与不顾,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本以为楚炎平听了这些话,会更气,甚至会动手。谁知他握紧了双拳,却并不曾抡起来,只咬紧牙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楚哲泰觉得自己是戳中父亲的心事,是以父亲并不反驳,当下底气更甚,继续说道:“我楚哲泰明明身份高贵,却要跟着一个商户,认一个商人做父亲!你可知你抛弃我们母子之后,他是如何对我们的吗?他嫌弃母亲嫁过人,更嫌弃我不是他的孩儿,对我们极尽羞辱,非打即骂……”

楚炎平握紧拳头,依旧深深的看着他不说话。

楚哲瀚皱眉说道:“且不说从前伯父尚在,便是伯父不在的时候,父亲与姑母也对那对夫妇多有照拂。若真如你所说,缘何这些年你从不曾回来,更不曾告诉父亲派去照顾你的人?”

楚哲泰哈哈大笑,说道:“我与母亲尚要依靠他过活,你们那些狼心狗肺的关心,算什么?一个挂名的郡王,连封邑俸禄都无。我被逼着娶他家又穷又丑的表妹之时,你们在哪里?我母亲被他按在地上揍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楚哲瀚哑然,更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会是如此?你的俸禄是年年都送去的,不止俸禄,还有田庄铺子,封邑都是齐全的。而且,当年姑母亲自去看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一切都好吗?”

楚哲泰一愣,他可从未曾收到过什么俸银。转念一想,定然是这楚哲瀚在他父亲面前装好人,便又讥讽的看着他说道:“姑母?姑母向来看不上我母亲,处处摆着架子,哪里是真心实意去看望我们?看我们笑话还差不多吧!”

蒋芸婕心中冷哼,虽不知道这楚哲泰的遭遇。但就楚炎欢来说,她自从家遭巨变,性情也变得厉害,即便骨子里热心,心中却对人总存着疑虑,不肯再用真心交付。

那时候楚炎真刚登上皇位,托了楚炎欢亲自去看,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没想到楚哲泰却压根不这么认为。真不晓得他那个生母是如何教的。

楚哲瀚想要说话,蒋芸婕拉住他,冷笑道:“既然郡王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又何须做出一副被楚家抛弃的模样?乐阳长公主此人如何,想来在此的许多人也是清楚的,又岂是那拜高踩低瞧不起人的?再者,你是她的侄子,她是你的长辈,她肯亲自去看望你已算是最大的诚意,难不成,要她跪地想请不成?”

楚哲泰仇恨的看着她说道:“你算什么东西?”

蒋芸婕拉住暴怒的楚哲瀚说道:“我从前不甚喜欢用权压人,不过对你这种人,用一用也无妨。从前我是六公主,如今我是长公主,你说我算什么?”

楚哲泰抿唇不语,满脸都是不服气。沉默片刻又道:“我是姑母的晚辈不错,可我母亲是她长嫂,她却没有分毫看得起……”

蒋芸婕并未生气,只冷笑道:“长嫂?郡王还真是脸大,着实看得起自己。当时你母亲与楚大帅早已和离,她与楚家没有分毫干系,竟敢自称长嫂?堂堂乐阳长公主殿下,用得着对一个商妇低声下气?”

楚哲泰一愣,他自幼便听母亲在他面前哭诉,说楚家人如何没良心,如何不好。当时姑母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母亲又一味说姑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更因当时他将将成婚,与那没干系的表妹郎情妾意,可姑母嫌表妹不端庄,斥责几句,叫他心生不喜。便从未细细想过这些内情,现下蒋芸婕说来,竟很有几分道理。

他涨红了脸,强自争辩道:“哼,所以说,若非父亲当日抛妻弃子,我们怎会落到那般地步!”

“真的是如此吗?”

人群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匡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匡和吕三位将军竟也到了这里。

匡将军看着一向令他神往的大帅,只拱手行礼。回头看着楚哲泰,冷笑道:“大帅抛妻弃子?当年你母亲所作所为,全大齐的人都知道,你竟不知……”

楚哲泰一愣,从他懂事起,他母亲便是这么跟他说的,说他本是楚家长子嫡孙。但楚炎平嫌弃她是商户女,抛弃她且不说,对年幼的他也是极尽苛责,她心疼,这才去将他抱回去教养的。

因此每每当后父醉酒折磨母亲,或是鞭打他的时候,他想要逃离,母亲总是说,若非后父收留,他们母子俩就要流落街头,要他感恩于后父。

他当时年幼,只觉得自己命苦得很,生父不喜后父厌弃……是以长大成人之后,他隐隐觉得,后父留他在家里,且明明娶了那么多房小妾,依旧不让母亲下堂,似乎是为了楚家权势。可即便这么觉得,也在母亲的哭诉之下,他也不敢仔细去想。

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匡将军倒是将当初之事娓娓道来,说完之后又道:“当初大帅对你母亲可算是仁至义尽,反倒是你母亲与你外祖家,一壁想攀附,一壁又嫌我们大帅常年在外征战。便是当年将你抱走之前,和家吕家,哪家的妇人不是应下,说要亲手抚养你。是你母亲与那后父,说你年幼父母和离,着实可怜,将你要去抚养。现在却来倒打一耙,真是……真是……”

匡将军想了半天,想到刚刚蒋芸婕说的话,眼睛一亮,说道:“对,真是脸大得很!”

吕大爷便也冷笑一声说道:“当初我母亲便说了,商户之女能有什么好教养?倒不如送到咱们家,给老子做个弟弟,绝对好生教养,绝对又是军营里的下一个大帅……”

和大爷推了推他,示意他大帅的脸色黑得不像话,不能再说。

楚炎平久久不言语,这会才呐呐的张嘴说道:“我……从不曾对不住你母亲过。”

匡将军接口又道:“甚至当初你母亲走的时候,你父亲寻了千里找到她,对她说若你那后父对她不好,叫她随时回来……听你这么说,倒让我分析分析,定然是大帅身死之后,你那后父才肆无忌惮的欺辱你母亲吧!到不知道当时,你那强硬的外祖父在做什么!”

当初跟着楚炎平的几个将军,都对此事耿耿于怀,更不曾想到,原来那妇人竟会倒打一耙,将自己犯的错处安在大帅身上。

楚哲泰瞪大眼睛,半晌不知如何言语。最后却只一拳捶地:“可我怎么说,也是楚家孙……凭什么他楚哲瀚做皇帝,而我却只能在乡野做个闲散郡王?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楚炎平薄唇与楚哲瀚如出一辙,当下也没有言语:“即便你是我亲生子,却犯了我楚家的大忌,不友爱兄弟,更不顾大齐百姓之性命……本应军法处之,但……老夫念你与我只有血脉,并无亲情,我不会要你性命。但自此,你我一刀两断,你不再是我楚家子孙!”

“大帅!”

众将士跪地喊道:“大帅,郡王是您唯一的后嗣啊!”

“后嗣?”楚炎平冷笑一声说道,“不忠不孝的后嗣,不要也罢。”

楚哲泰握紧拳头喊道:“楚炎平,我母亲说得果真不错,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楚炎平冷冷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跪地的那些,惶惶不安的将士们,他咬咬牙说道:“不错,我楚炎平生为楚家子,活着的目的,便是保护大齐江山!”

楚哲瀚握住蒋芸婕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弄得蒋芸婕生疼,但她只强忍着。

楚哲瀚心情无法平复,所以旁人信服伯父,所以连父亲都说,伯父才是真正的楚家好儿郎。即便匡将军说他像伯父,他也做不到如此,若他的爱人,他的子嗣犯了错,他还是想要徇一徇私的。

等他回过神,这才发现,蒋芸婕的手被他握得通红,几乎要变形了。他抱歉的看着她,她只摇摇头,示意他无事。

等和将军命人押送楚哲泰一行人先行回悦城,这才拱手对楚炎平说道:“大帅,不论何事,我们先回去再行论断。”

楚炎平回首看看他身后那群人,挥一挥手,示意他们离去。便有一年轻男子上来抱拳,翻身上了本是楚炎平骑的那头狼王,带着一众小队离去了。

楚炎平回过头这才说道:“北漠如今的兵力,不容小觑,恐怕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和大爷听懂这意思,若楚哲泰这次成功了,大齐只怕会成为北漠的囊中之物。

楚哲瀚将自己的马牵过来,楚炎平翻身上马,终于恢复了些许笑颜,喊道:“兄弟们,我楚炎平,回来啦!”

将士们欢呼着,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和大爷却是忧心忡忡,低声对楚炎平说道:“大帅,当年之事,着实怨不得小将军。这些年小将军登上皇位,亦不曾有半分懈怠。如今的大齐民生安定,都是小将军的功劳啊。当然尚有不足,若非楚哲泰……”

他迟疑片刻,绕过这个话题:“不过如今表弟登上皇位,也是兢兢业业,如今的大齐,比当初的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帅……”

楚炎平似有些许疲倦,只看了看他,说道:“等回去见过你们父亲,再说旁的事情吧。”

和大爷松了口气,父亲当初与大帅同生共死,若非大帅早已定亲,这楚和联姻的,定是堂姑母,而非多年后,他姑姑嫁给楚小将军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悦城,和家辉已经站在城门观望。他知晓楚哲瀚回不来之后,深觉愧对楚家祖宗,只拖着病体守在城门,势要守好悦城。

刚刚儿子安排人送楚哲泰回来,他才知晓,原来楚大帅还活着。

楚炎平走过来,一掌拍在和家辉肩上,和家辉吃痛推开半步。

楚炎平哈哈大笑道:“老和,老夫面容虽老迈,身体健壮可不减当年,可你竟连老夫一掌都承受不住!哈哈哈!”

和家辉激动得热泪盈眶,握紧他的手说道:“老楚,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老楚,得亏我多活这么多年,不然还看不到你回来!”

楚大帅回来,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响了整个悦城,悦城百姓一时间,从沉痛转为欢乐,所有的街道都换上新的样子,只为迎接楚炎平。

楚炎平也顾不得休息,与和家辉在书房谈了许久的话。

楚炎平眯着眼睛说道:“我知道真儿不会如此糊涂,做出弑君夺位之事……”

和家辉点头说道:“也的确是蒋皇帝偏听偏信,当时咱们大齐,好不容易打了那场胜仗,元帅与大帅您……小将军也着实不容易啊,他身负重伤,九死一生回了洛城去。蒋皇帝却不分青红皂白,要夺你爵位,将你为国捐躯生生说成了贪生怕死,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莫说小将军忍不下去,便是我等也实不能忍啊!更何况大周与我们,是唇亡齿寒之际,蒋皇帝竟不顾劝阻,逼迫小将军出兵攻打大周……”

楚炎平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但他虽然有苦衷,也着实无法叫人原谅。我楚家世代为大将军,保卫大齐永不败,怎能谋朝篡位?等我回了洛城……”

和家辉打断他的话说道:“老楚,你回洛城却要如何?斥责楚炎真一顿?还是不让瀚儿做这个皇帝。我且问问你,这世上除了瀚儿,还有谁能做皇帝?”

楚炎平皱着眉头想了一圈,说道:“那蒋家旁支,难道一个都不剩了不成?”

和家辉说道:“楚家上位已经十年,朝臣们也都变了个天,你回来说换就换?便是蒋家还有那偏远旁支子嗣存活,真能当得此大任?老楚,你自己都说了,如今北漠虎视眈眈,咱们大齐如今之力,未必有胜算。孰轻孰重,老楚你都分不清楚吗?”

楚炎平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纠结,也无什么意义了,便只换了话题说道:“北漠之事也无需太过担心,我有所准备。”

他看见和家辉好奇的眼神,解释说道:“我在牢里救了个孩子,蛰伏在北漠的楚家军救我出来的时候,顺带着把他捎上了。那孩子,是北漠原大妃之子,被北漠王的后妃们陷害至此。这次他回去,就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和家辉担忧道:“可如今这都十来年过去了,那北漠王子便是回去了,又怎知不会再次失败?”

楚炎平说道:“放心,他生母是北漠从前的大妃,母族怎会差?从前是都以为他死了,如今发现他还活着,而且能力出众,断没有不扶持他的道理。”

他只寥寥数语,和家辉依旧忧心忡忡,转念一想,就算那王子失败,恐也够北漠喝一壶,也算给了他们喘息整顿的机会。这样想来,他神色又好了许多。

本来回到悦城,天色已晚,他们这样长谈一番,已至深夜。楚炎平心情好,精神也好,尚且受得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和家辉当是身上有伤,便安抚他说道。

“左右我已经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先歇息,明日咱们再好生谈论。”

蒋芸婕一回悦城,从在外头被芬芳,吕家姐妹,楚瑶等人围着笑闹一番。回了院子,又被银铃几个围着又是哭又是笑。然后去见了和老夫人与大夫人几个,倒是没机会与楚哲瀚一起。

她二人虽然对着月亮起誓结为夫妻,却并未曾举行成婚大典,这种情况下又不好明说,更不适合住在一起。

只是,好不容易二人结合,没想到逃出生天了,竟然还要分离。她梳洗完躺在床上,不由得失笑起来,贪心不足,说的可不就是她?竟是连这么些时日都等不得吗?

不过这些日子没有睡好,那小镇上的床实在是太硬,褥子也不够软和舒坦,还没个地龙,冷死了,又夜夜被楚哲瀚折腾着。这会儿触着她在和家住惯了的大床,实在是舒服,竟是一夜无眠。

只一大早,飘雪就急匆匆跑过来,一叠声的喊着:“殿下,殿下醒醒,殿下……”

见喊不醒,她忙伸手去推,一下两下三下,总算是见着公主迷迷糊糊转过身,不满的看着她。

“飘雪你做什么,不晓得我这些天没睡好,需要好生补眠吗?”

飘雪见她醒了,忙唤了银铃进来一起服侍她起床,一面说道:“殿下不要再睡了,皇上已经到了院门口等着了。”

蒋芸婕坐起身子揉揉眼睛,依旧不满的说道:“这样早,他要做什么?不起不起,我还想睡。”

银铃忙也上来一起拉她,说道:“哎呀我的殿下啊,快快起来吧,皇上是在院门口等着,可院里朝阳郡主啊,二夫人啊,全都在等着您呢。”

蒋芸婕这才彻底醒过来,问道:“她们来做什么?”

飘雪说道:“奴婢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她二人是奉了皇上之命,带了衣裳过来给你换的。”

蒋芸婕摸不着头脑,就着银铃的手漱了口,又被飘雪按着洗了脸,被她俩按在梳妆台前坐好。

楚瑶与和二夫人这才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捧着几个托盘,上面都是衣裳首饰,红艳艳的晃人眼。

楚瑶抿嘴一笑,上来就去脱蒋芸婕的衣裳。

蒋芸婕一惊,问道:“你作甚,这是作甚?登徒子啊!”

楚瑶与她玩闹惯了,也不生气,小声说道:“我可不是登徒子,登徒子此刻在院外候着呢!”

和二夫人忙上前拉住二人,轻斥道:“好了好了,莫要这般编排皇上了。咱们啊,既然受人之托,便赶紧忠人之事,将长公主打扮好才是正经!”

楚瑶吐吐舌头又道:“芸婕你可知道做什么要咱们俩来吗?皇上这是看不惯悦城女子的装束打扮,觉得咱们洛城来的,眼光好,定会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柳絮推门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她噗嗤一笑,说道:“皇上请二夫人来,定是因为二夫人眼光好,请郡主您过来啊,只怕是应个景,叫您过来陪陪咱们公主呢。怕是皇上心中还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生怕您也过来,反倒让二夫人不好施展呢!”

楚瑶做了个鬼脸,一下子往柳絮扑过去,喊道:“你个小蹄子敢编排我,看我今日不将你打个落花流水。”

和二夫人暗自咋舌,倒也没说什么,只走到蒋芸婕身边,帮她更衣编发,一面说道:“从前还觉得,郡主与我一样,千里迢迢离开洛城来到这悦城,定也是很难习惯的。没想到郡主与这悦城啊,天生就相称呢!”

和二夫人向来谨小慎微,和家上下同她说话,都不敢声音大些,怕将她这娇小的女人给吹散了。如今听她也能说出这等俏皮话,一屋子主子丫鬟都笑作一团。

蒋芸婕穿上衣裳才知道,那竟然是一袭嫁衣。也不知楚哲瀚是怎么一晚上就弄了这么套嫁衣的,她心思微动,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有想过,等回洛城,楚哲瀚定会给她一个大婚典礼,却没想这么早,他就做了准备了。

和二夫人却是张大嘴巴,半晌都闭不回去:“从前便知道长公主模样极美,没想到穿上这嫁衣,竟是如此的风情……若我为男子,便是死在殿下裙下,也是甘愿的。”

蒋芸婕走出院子,正看到楚哲瀚亦是一袭红衣,他身边站着的唐亭民则喜气洋洋,手中抱着一团红绸,微笑的看着他二人。

楚哲瀚微微一笑,伸手牵住她的手,说道:“你跟我来。”

一行人走到前厅,和家上下都聚在前厅,只楚炎平一人端坐在一旁,板着脸不苟言笑,表示他心情极其不好。

楚哲瀚上前拱手行礼说道:“伯父,舅父,之前在营中,我与芸婕以为无生还可能,但我二人早已生死相许,决心结为夫妻。因战事紧急无力操办,我二人便只对月起誓,拜了天地,此时小镇上追随的将士们皆是清楚的。如今既已生还,我二人之亲事,自然是要好生操办操办了。”

蒋芸婕低头做害羞状,心中却对楚哲瀚的表现表示叹为观止。本来他二人深夜对月起誓,旁人怎会知道?偏偏她与楚哲瀚日日在一处,又临时穿了大红衣衫,那些将士们不是讲究之人,自然是认定他二人已成亲行礼了。

和老夫人高兴极了,一手拉住楚哲瀚,一手拉住蒋芸婕,上上下下的看,侧头对和夫人说道:“你们瞧他二人,男才女貌如此登对。就是太匆忙了,不如晚些日子?我也好安排安排啊?”

楚哲瀚摇头说道:“舅母,瀚儿是这样想的,父皇病重,洛城又远。我与芸婕在这里,只以你们的侄子外甥来论。前次对月起誓,终究未曾有长辈的祝福,也是遗憾,今日我们在此亦不求大肆操办,只望能有伯父舅舅们的祝福!”

和家辉不住的说着好,侧头看一眼楚炎平,却见他面色不定,当下心中咯噔一下,推推他问道:“大帅,你……可是不满?”

楚炎平回过神,上下打量楚哲瀚与蒋芸婕二人,略略沉吟说道:“我没什么不满,瀚儿说得也对,只是要委屈公主殿下,大婚亦无法操办起来。”

和老夫人见他们都发了话,赶紧带着和大夫人四下去发帖子,当下就着人操办起来。大办是来不及了,该有的却也不能少。

楚炎平依旧有些出神。楚哲瀚见状,行至他跟前,躬身说道:“伯父,不管父亲与我的身份,您接不接受,我依旧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蒋芸婕亦说道:“楚大帅,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从今日起,我也要喊您一声伯父,若没有伯父真心实意的祝福,那这婚礼也是没什么意思的。”

楚哲瀚略有些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不论伯父祝福与否,他都是要与她结为夫妇的,他们的婚礼,怎会没有意思?

楚炎平却已露出笑容,点头说道:“是,咱们楚家能娶到公主殿下为妇,实乃我楚家的荣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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