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真见到赵妙仪,沈誉却又情怯, 踌躇立在原地。www.xiashucom.com
他隔着街道与人流, 看着她由紫苑搀扶着走出医馆, 身形依旧窈窕,看不出是怀了孕的,二人上了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与他一起来的男人眼疾手快, 捉住要再跟踪的飞叶,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飞叶余光看到沈誉,吓了一跳,又乐呵呵道:“没打,公主没舍得。”
沈誉听着了,那带着恐慌的踌躇,就变了味道, 勾起嘴角,追上赵妙仪的马车。临要叫人, 顿了下, 又闪身,进了一旁小巷,再出来时, 已改头换面, 成了仙风道骨的花百田。
后面两位眼线,看着主子的动作撇撇嘴,又隐回暗处。
飞叶捅摘花:“你说主子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你不懂?想追回来又没信心, 先做好铺垫呗。”
“啧。”
花百田于赵妙仪有恩,赵妙仪见之惊喜,将他迎进马车里。此情此景,隔了一层面具,沈誉竟有一些紧张。他编撰了这些日子的经历,听赵妙仪给他讲述,她离京以来的故事。
他乡遇故知,赵妙仪激动道:“神医这次来金陵游玩打算停留几日?且在赵府住下,本……我带你好好逛逛。”
沈誉便听她眉飞色舞,讲述金陵的美景美人,如数家珍。
到了赵府,赵妙仪由紫苑扶下马车,动作尤其小心翼翼,护着腹部,沈誉找到机会问:“瞧夫人这情态,是有孕了?”
赵妙仪没矫情:“嗯,一个月了。”
沈誉跟着她往府内走,犹豫要不要冒昧打探她的态度,便听一声怒喝。
抬头,却是司浪。
自被司青将军狠狠教训一顿,司浪对待赵妙仪这个间接害死江姒鸾的凶手态度已改善许多,此时那孤狼一样,血红的眸子,令赵妙仪心里一个哆嗦。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与他再见时。
沈誉心里也一个哆嗦。
他能看出来,这司浪大部分是冲他来的。
江姒鸾将他是花百田的事告诉他了?
正想着,一抹银光直直向沈誉刺来。
沈誉连忙护着赵妙仪躲开,他的轻功好,看出来司浪没有伤害赵妙仪的意思,就把赵妙仪放在树后,自己飞得远远的,遛司浪。
“没记错,咱们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司浪冷笑一声:“少废话,拿命来!”
铁了心要沈誉的命,然而技不如人,几击不成,反而被打了几掌,不知沈誉用了什么手法,司浪竟觉得筋脉堵滞,内力逐渐消散。
他眼神一厉,余光瞟向下头,一脸焦急的赵妙仪。下一瞬,一柄剑架在赵妙仪脖子上。
这回,赵府里所有人都急了。
紫苑惊叫:“司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夫人!”
沈誉眸色沉沉,停在他对面,与司浪对峙:“卑鄙!”
司浪冷哼一声,眼里有了魔怔之色:“我卑鄙?要不是你们,姒鸾还好好地活着。”
赵妙仪试图出声自救,司浪的剑更近一步,她聪明地闭上嘴。
“你想如何?”
司浪从怀里掏出把匕首,丢给沈誉:“今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沈誉没接。
“当啷。”匕首落在地上。
沈誉盯着他笑了:“你凭什么以为……”
司浪挑眉,又将剑再近一步,殷红血液从脖颈流出,沈誉眸子颤了颤:“放肆!”又放软语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司浪冷硬道:“我说过,今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沈誉冷冷看着他,终于在司浪的剑还要再动的上一秒,喝道:“慢着!你,你先放了她。”
“沈公子以为,我蠢么?”
听到司浪的称呼,院内众人皆是一愣。
苦笑一声,摘下面具。
面具下,赫然是新帝沈誉的脸。
沈誉缓缓捡起匕首,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冲司浪背后,已近了司浪身的两人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便没再动作,好像只是赵府里普通家丁。
沈誉深情地注视着赵妙仪,赵妙仪紧紧抿着唇,满脸戒备,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者说,不相信他想干什么。
他说:“若有来生……”
话毕,那匕首紧紧插入心脏。
赵妙仪瞳孔骤缩,心漏跳了一拍。
这边千钧一发,那边被机灵的金通终于找到了街上闲逛的司青。
司青大惊,运功飞回府,便见家丁们围了一圈,司浪拿着染血的剑,正在狂笑。
不远处,赵妙仪抱着个男人痛哭,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沈誉。
而赵妙仪脖子上,有新鲜的,还在流血的血痕。
“啪。”司浪被打了个耳光。
司青指着赵妙仪他们,恨铁不成钢:“你做的?”
“是啊,我终于给姒鸾报仇了,终于……”
司浪已然疯癫了,嘟嘟囔囔些什么,谁也听不懂。
失血实在迅速,没一会,就将一大片衣襟染红了,沈誉奄奄一息,执着地用目光,抓住赵妙仪。叫大夫来不及,赵妙仪抹了把泪,深呼吸一口气,拿出随身备的银针,颤抖着手,去拔心口的刀。
她表情十分冷静,却连牙齿都在发颤。
这一刻,她倒希望,出事的是自己了。
刀被□□,鲜血喷了一脸,赵妙仪麻利下针,止住血,沈誉已好像只剩半口气,连手都抬不起来,话也说不出,只能徒劳地张嘴。
赵妙仪不断地安慰:“不会有事的。”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自己。
安慰一会,又吼:“还不快拿止血药来!去请大夫!”
她虽学了不少东西,却从不托大。
沈誉嘴唇张了张,要留话的意愿十分明显,她俯身下去听。
却被他努力,噘嘴吻了一下。
干燥起皮的嘴唇,与耳垂一触即分。
而后,沈誉脖子一歪,栽过去。
兵荒马乱,待沈誉再“醒”,伤口已被妥当包扎好。
其实他角度找的好,伤不重,只看着吓人。但这并不耽误他装惨,去要挟赵妙仪的照顾。
第一天,他得知司浪跑了,司青将军去追他,不知下落。赵妙仪神情中藏着愧疚与担忧,沈誉顺她的心意,大度表示不追究,心里却把司浪骂了千八百遍,想着捉到了如何折磨。
第二天,沈誉握到了赵妙仪的手,并知道了赵妙仪本就与文德帝有杀父之仇的消息。
第三天,沈誉以失眠为借口,成功将赵妙仪拐到床上,一起睡。
进展实在快,紫珠大大咧咧,与太后说了。
原本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想管他俩事的太后还是坐不住,在第五天,来到沈誉霸占的,赵妙仪的卧房。
她将赵妙仪赶出去休息,与沈誉谈了很久。不知说了什么,一出来对待沈誉的态度就变了。略微抵触变得十分喜欢,竟然主动提点赵妙仪,要她好好照顾沈誉,让赵妙仪百思不得其解。她问沈誉怎么回事,沈誉怎么也不肯说。
半个月后,沈誉伤口养得差不多了,怕暴露微服私访的事,不得不驱车回京。
左磨右磨,赵妙仪也不肯随他去,明明相处已经很好,他于是憋了一口气。
没在赵妙仪面前表现出来,待见到宫中那个被五花八绑的小太监,与宋尧的对于这异常小太监的汇报,便找到了合适发泄渠道。
几日后,拒不招认的小太监扛不住,招了。
他想起渠州时曾做过的梦。
与小太监描述的情节一模一样。
沈誉于是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这结论让他感觉好笑。
不过没关系,即便小太监说得是真的,他的人生,也是由他自己掌控的,并不如她说的那样。这很好。更重要的是,赵妙仪并没有死得凄惨,反而活得好好的。
这一晚,沈誉心慌得厉害,忍不住,又把打算回金陵的宋尧丢进自己的龙被窝里,而自己再次代替宋尧,去了金陵。
赵妙仪的肚子微微显形了,脸也圆润了一圈。
在后花园,由紫苑扶着消食。
花影重重,沈誉叫了声:“殿下。”
赵妙仪回头,眉眼下意识弯了弯:“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回,好说歹说,用尽十八般武艺,赵妙仪还是不愿意和沈誉回京。最后沈誉没办法,赖在赵府不走了。所有人都急,连宫里的宋尧都冒险,连下十二道圣旨,请金陵“宋尧”进京面圣。最终赵妙仪没法子,被沈誉乐颠颠一路抱回京城。到京后,几人又住进了一直保留得很好的公主府。赵妙仪不愿进宫,沈誉知一收一放才叫分寸,不能给人逼急,只好自己先回宫。
御书房,宋尧严厉谴责了沈誉的行为,并跟他讲了一通大道理。沈誉听得脑袋疼,哄了好久才哄好这人。次日早朝,他将此次微服之事拿到堂面来说,并提出残疾亦能理政之策。
此事筹谋已久,众臣虽愕然,也有古板好事者反对,但在沈誉安排下,还是顺利推行。
是年冬,前朝太子病逝,新帝以国丧礼待之,臣民心愈发顺服。
越明年,新帝迎前朝公主为后,掌凤印统三宫,前朝太后封德懿皇太后,照住慈安宫。春闱一匹黑马杀出,竟是新帝故友宋尧,官封户部侍郎。秋绩效佳,入内阁,封从二品大学士。
同年夏,皇后诞龙子,封为太子。
太子满月,帝携妻子回乡,百花谷偶遇一对夫妻,其中女人肖后,竟是皇后亲母,二人相认,涕泪横流,此后天惠王朝改嫁之风方兴。
史书工笔,临终,帝奄然,气若游丝。后恸哭,智昏乱,讲重生,帝温柔一笑,抚后手谓信,相约来生。次日,后果随之去。
新帝在位五十年间,勤于政事,不昏庸,不纵欲,不耽美色,三宫六院只留皇后一人,贤能辈出,百姓和乐,各业蓬勃发展,后世称新朝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