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傅鸿钧就发现京中又多了一股隐秘的势力, 几经盘查, 发现与沈誉有关。www.mengyuanshucheng.com不是蠢人, 傅鸿钧第一时间就猜到,沈誉背着他自立门户。震撼心酸之余,他是为沈誉骄傲的,所以并未揭穿打击, 反而有心推波助澜,任它发展壮大。但这回沈誉做得实在出格,令他不得不出手,给这孩子一点警醒。
他将收养的第三个义子傅仁叫来屋子。这孩子原来是街头要饿死的乞儿,性格跳脱,开朗活泼,平时走街串巷, 负责给他们收集各家最新消息。迈进门里,他转身关好门, 便嬉皮笑脸要抱傅鸿钧, 喜滋滋地:“义父这回怎么肯亲自接见儿子?”
傅鸿钧四两拨千斤将傅仁的力卸去,脱身,皱眉道:“好好站着。”
傅鸿钧这张脸虽受烟熏火燎好多年, 但骨像未变, 眼利如鷹,严厉起来颇有风范,傅仁撇撇嘴, 站利索了,口里不饶人,絮絮叨叨:“抱一下都不让,这一辈您就不亲我。不喜欢还叫人回来做什么,就应该让我在外头自生自灭,自生自灭您就高兴了,是了,我看您一点儿都不在乎。这几年才见几面,来往信件我那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傅鸿钧被他叨地头疼,揉了揉额头,后悔不迭。不该那样放任沈誉。要不是不确定现在这群人到底被策反几个,说什么也不会找这个最不靠谱的回来。谁让他一向和沈誉不对付,最不会背叛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叹出来,打断傅仁的话:“你们兄弟九个人,现在为父全心全意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傅仁一愣,随即惊讶地瞪圆了桃花眼。在傅仁接下来的讲述里,他捏紧拳头,气愤地要找沈誉算账,被傅鸿钧呵斥,不许轻举妄动。傅鸿钧安抚好他,将他引到榻前,掀开被褥。
“二哥?”
“明早之前看好他。别让人发现。”
城郊,高高矮矮瓦房纵横排列,自东向西,富人区与贫民区泾渭分明。富人区里,有一桩总闲置别院,主人一年也不来一回,不总打扫,灰突突的,不如其他屋子抢眼。
这是宋尧前年送给沈誉的生辰礼。
傅鸿钧戴着黑斗篷,敲响大门。
“谁啊?”里边守门人很警觉,透过门缝往外打量,发现来人全身上下都被黑斗篷遮住。
那人声音有点哑,低声道:“幽灵。”
守门人继续:“来干什么?”
“吃香火。”
暗号没问题,但来的并非旧面孔,守门人刚要按规矩,去请管家辨认,就听咣当一声,回头,大门晃了两下。
外头火爆脾气的人终于忍不住了:“还愣着干什么,等投胎啊?还不赶紧把门开开!”
这语气熟悉极了,守门人迟疑:“您是傅二爷?”
那人在门外,掀开斗篷一角,英武的脸蛋只露出一息,黑纱就又落下。可守门人还是认出来,这就是傅义的脸。
没有巡逻人,看起来戒备松松散散,好像随意就能击溃,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这别院处处都是陷阱,勤等着不长眼的敌人自投罗网。
从上午腾到下午,傅鸿钧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飞身进去。花无恨二人正在房内对弈,闻声望过来,他第一时间点住二人,观察棋局,讽刺道:“二位日子过得清闲,不反抗……沈誉下了药?他许诺给二位什么?”
二人话也说不了,只能瞪他。
“啧,二位真的甘心么?”他盯向花无恨:“宠物似的,被圈养在府里。”
“据我所知,他的野心可没有那么大。现在当驸马,不依旧当得不亦乐乎?”
傅鸿钧赌,沈誉谨慎小心,不会对这这二人透露太多。
很幸运,一切如他所料。
花无恨将一只如梦蛊虫给了他,并交给他用法。
礼尚往来,他递给花无恨这二人所中软筋散的解药,勾了勾唇:“合作愉快。”
傍晚,京郊别院乱作一团。
沈誉得了消息,匆匆赶去。
照例,打算去找赵妙仪一同用晚膳的周信芳打开房门,发现土地上,多了册札记。那是用一张张纸认真装订起来的,看起来有年头了,最上头的已然泛黄。
他警惕地环视一周,并无异常,没发现可疑人影。不远处侍卫仍旧在耿直且不懈地站岗。心中稍安,回房,拿出一两掌长的匕首来。
小心打量,然后他的眼睛就像被黏住了似的,不能从那纸上移开了。
用匕首翻了几页,他抿唇,又看回扉页。
最下面有一个落款:傅恩。
规规矩矩,像初学字的孩子写的一般。
正是傅恩的字体。
这册纸,是傅恩的手札,记录了他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周信芳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所有岁月,他们错失的所有时光,都在上头安然等待,有缘人翻阅。
这是谁送来的不必猜,除了傅鸿钧,没人能有这东西。
为何送过来更不必猜,指定是做了个陷阱,等着他自己往下跳。
他才不跳。
周信芳心里骂了句卑鄙,回屋拿油灯。
拿了油灯,是真舍不得直接烧掉。
看看吧,看看总没事。也许,这真是傅恩的遗物,不能留,自己总要看一看。
他冷静地用银匕首,粗略翻了遍这手札,缓缓将油灯上的火,挑到纸张上。纸张被金红的火焰蚕食,蜷缩成黑灰,青色细烟蜿蜒而上,意外地不难闻。
房顶,傅鸿钧将一切尽收眼底,冷笑一声。随即向蛊虫下了指令,捏爆蛊虫。之前畏头畏尾,是怕被扶阳公主察觉到什么。进而引起太后势力的警觉。
现在不必了。
因为过一会儿,扶阳公主就不在了。而太后,也即将暴病身亡。
底下,周信芳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摇摇头,将那阵晕乎乎的感觉视为偶然,眼神重新清明。
也许是因为烧了傅恩东西的原因,他变得格外想念傅恩。用膳时也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幼年时傅恩在手札上写的:我很想很想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原来他不来,是失忆。这桥段太狗血,周信芳不应当信的。可他就是无可救药地信了。并且正在,无可救药地思念傅恩。
傅鸿钧对蛊虫下的指令是,无限放大中毒者的情绪。
赵妙仪搁了筷,冲周信芳笑眯眯道:“信芳有心事?”
她并不全然相信周信芳上回的“坦白从宽”,并且有预感,从他身上,一定还能挖出什么,不然不会还将这个□□一样的小子留在身边。
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时机到了。
周信芳回神,眼底泛着水光,冲赵妙仪温良一笑:“没有。”
见赵妙仪搁筷,自己也不吃了,漱口后,一对眼神直往赵妙仪身上瞄。
“真没事?”
周信芳:“……有。”
他推说想念班里的孩子了,想回云福班看一看。又期期艾艾,问公主可否一起去。
他莫名地,想回顾童年里,与周信恩一起经历的种种。又怕是陷阱,自己一人去,得不到那样优良的保护。
“可。”
云福班夜场方开,气氛还没搞起来,但人已经很多,如山如海。周信芳领着赵妙仪从后门进。
好戏开场,人都聚在前头,后院实在有些冷清了。除了一开始的门卫,竟没看到别的人。
周信芳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给赵妙仪讲述他们路过的每一处。
“这是奴小时最爱坐的秋千,现在已经坏了,班里孩子大了,也没人张罗着修。”
“这花已经开了十多年。”
……
赵妙仪已经感觉到,周信芳情绪不太对,但对真相的探究心,战胜了对危险的规避心。她还是一步步,跟着周信芳,来到一间破落的屋子。
周信芳充满怀恋地推开屋门。
“这是信芳,睡了许多年的地方。”
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色昏暗,他点了灯,白色的烟,令灰尘的味道淡去了。
赵妙仪称奇:“嚯,你们这戏班子还挺讲究,懂得以果木灰入灯油。”
周信芳陷入回忆里,闻言只对赵妙仪笑了笑。
小小一间房,最简陋的大通铺,要睡十多个孩子。一桌八椅,吃饭都得抢着来。
……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前面传来一声:“走水了!走水了!快跑啊!”
二人皆是一惊,待要出去看看情况,走了两步,却都腿软,一头栽倒在地。
这屋子有问题!
外面,侍卫们一个个都被隔空点穴。
赵妙仪心道中计,冲着虚空问:“阁下是?”
随即大声呼救。
皆无人应答。
火已经烧到后院,被人浇了酒和油,势头凶猛,不一会儿,就将整个云福班都团团围住。
车夫在外头守着马车,发现情况时,已经来不及了。
——火势这样大,即便是扶阳公主在里头,也没人愿意以身犯险,赌命相救。
若是有侍卫官兵在还好,能用身份压,偏偏身边都是老百姓!
车夫急得团团转,就见一道白影,风一样刮过来,揪着他的领子,眼睛赤红:“公主在里头?”
“是!殿下她……”
没等说完,就见沈誉冲进了火海里。
“驸、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