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顶层的办公室, 年轻的男秘书敲了敲门。

里面一道清冷男声：“进来。”

“路总, 集团派驻的法务总监今天报到了。”

男秘书看了眼正在办公桌后忙碌的自家老板, 因为眼镜片反着光，瞧不清楚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注视着自己。不过这人向来是令他望而生畏的。

片刻，路一鸣才合上文件夹，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取下来，仔仔细细地放在一边。

一双狭长的眼睛清澈勾人, 不过眼神明显不悦。

他把文件夹重重地掷到地上, “给温总监，让他再好好看一遍，下次别把这种没成型的东西拿到我面前来, 我不是小学老师, 负责改错。”

秘书战战兢兢地把文件夹捡起来, 张口：“路总，法务部那边——”

路一鸣站起身, 长腿迈了几步到咖啡机旁边，嗓音低得毫无温度, “让法务过来见我。”

秘书连连点头, “好的。”

门关上, 办公室里重回安静。

路一鸣如今已经是一家公司名副其实的领导人。

这些年，他在澳洲先后念完本科和MBA，回国后在原来的房地产公司挂着股东名号，又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依然是路氏旗下控股的公司, 只不过除了资金，其他各方面都是独立经营。

路尚武给了他最大程度的自由。

不过前段时间在一单合同上出了点岔子，因为原法务总监工作上的疏忽，导致公司亏损一千多万。路一鸣不但被路尚武狠狠批了一顿，还被迫接受了从集团派驻过来的新法务总监。

打听了许久都没结果，不知道什么来头。

总之路一鸣最近的情绪有点暴躁。如果换成三年前的他，这间办公室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的。

半杯咖啡下肚，有人敲了敲门。

他头也没回，淡淡开口：“进。”

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靠近。

是个女的。

路一鸣闭了闭眼，心底又升起一阵烦躁，他放下马克杯，单手插进兜里，身子侧了过去。

那一秒，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心底的那阵烦躁顷刻间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密密麻麻的躁意。

三年，她看上去有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即便穿着剪裁严谨的西服，下身还是长裤，配上没有丝毫装饰的黑色皮鞋，依然掩不住她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女人味。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总逼着他叫姐姐的女汉子，也不是那个短暂地成为他女朋友后，偶尔变得十分娇柔的小女生。

她变了这么多。

是有别的男人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路一鸣心底的躁意几乎要催使他发狂。

西裤兜里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另一只垂在身侧，用力维持一个看上去轻松自然的形状。而他的眼一直盯着她的眼，试图从那双深褐色的瞳仁里看出些许情意，或者慌乱，哪怕惊诧也好。

可是什么也没有。

女人淡淡地收回目光，走了两步，再迎上去，十分镇定地喊了一声：“路总，我是法务部新来的总监，Tracy。”

很好，连自我介绍都这么公事公办了。

路一鸣唇角一撇，冷冰冰地叫出她的名字：“吕柔。”

“路总，我的中文名是程溪。”吕柔望着他，噙着很浅的笑。三年前，她就决定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也改了名字。

很好，名字也改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抛弃和他有关的一切么？

路一鸣定定地望着她，脚下一步一步踩得极重，一直将她逼到了办公桌前。

“怎么，”心里的火灼烧得全身麻木，语气却毫无波动，甚至森寒刺骨，“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认错人了？”

霸道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仿佛再下一秒就要身体紧贴，她不习惯，眼皮终于颤了颤，“没有，路总。”

路一鸣看着她，又像是透过这副无懈可击的完美躯壳，凝视着躯壳之外的什么东西。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这种熊熊烈火般的注视中化为灰烬的时候，男人忽然退开，长臂一伸，从办公桌另一侧捞过来几个文件夹，“这是最近几单大合同，烦请程总监拿回去，仔细过目。”

吕柔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好。”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程总监可以回去了。”路一鸣转过身，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紧接着“啪”一声掀起打火机盖子，动作一气呵成。

吕柔刚走两步，就闻到一阵呛鼻的烟草气味，连眼睛都被熏红了。

她动了动唇，“你现在……抽烟了？”

路一鸣手指一顿，重重地将金属外壳的打火机磕在桌面上，转身。

“你在以什么样的身份问我？”人往前迈了迈，站在她身后，吐息间是薄薄的白烟，“姐姐？”

女人抱着文件夹的手指骤然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高跟鞋底的声音越来越远，路一鸣微仰着头，刚抽了一口的烟几乎要被他捏断。

*

吕柔竭力保持镇定的脚步，在走出总经理办公室之后如同脱了力一般，靠在墙边，无法再挪动一步。

分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三年，她以为可以消磨掉所有的留恋，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他，会是如何的心如止水。

她想象中的，记忆中的他，已经单薄得如同一个纸片人儿，却不是像刚才那样，仅仅一抹靠近的体温，一个略带嘲讽的字眼，就能让她心底的防线溃不成军。

不是因为他长大了，成熟了，变得比以前更高更帅了。最慌乱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浮现出的，赫然还是那个习惯穿着T恤短裤，反戴着鸭舌帽，载她坐单车走街窜巷的大男孩。

**

因为之前公司的合同出过岔子，吕柔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新合同的每一个字都认真研究，也不敢交给手下的人。

截止日期都是一周内，考虑到后续问题，越早敲定越好，于是她晚上没下班，继续在公司看合同。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剩下最后一份合同了。

也正是这最后一份合同出了点问题，很显然那位项目负责人对于风险的预估不够全面准确，按照这个计划签约，后期公司承担的风险会很大。

无奈之下，她只好拨通企业通讯录最顶上的那个座机号码。

嘟……嘟……

一声接一声的等待里，她心底好似呼啸过千军万马。既希望有人接，又怕真的有人接。

七八声过后，通了。

男人嗓音低沉镇定，“喂？”

“路总，这里是法务部。”吕柔同样沉着地开口，“您下午给我检查的合同，最后一份东兴电子的，有点问题。”

那头男人默了一两秒，说：“来我办公室。”

“好。”

吕柔挂断电话，穿过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昏暗的走廊，乘电梯上顶楼。

早就听手底下的人说，在他们公司老板比员工辛苦，路总忙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恨不得住在办公室。

为此，他办公室旁边还弄了个像模像样的一居室套间。不过只是传言，没谁真见过。

在路一鸣的办公室门口，吕柔深呼吸一番，整理一下衣服，才敲门。

“进。”还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吕柔推门进去，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面朝着南城最繁华的商业区，却无心看那色彩斑斓的夜景。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蹙眉。

路一鸣没有转过身来，吕柔便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西装包裹下是精瘦挺拔的身材，宽肩窄腰，堪称背影杀。个子仿佛又抽了条，比三年前更高了。

“过来看。”路一鸣嘴里叼着半根烟，背对着她说。

吕柔抬脚往那边走，余光瞥见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心脏好像忽然被锤了一下，模糊的钝痛。

“你觉得有问题的，是这里吗？”男人一开口就打散了她所有的莫名心思，很认真地指着合同。

“是的。”吕柔定了定神，点头，“我认为原法务的风险预估并不全面，但是这单合同调查过程涉及到的部门很多，我没办法自己决定重做。”

“和东兴的李总约的是明天上午。”路一鸣走回办公桌前，把文件扔上去，轻叹，“重做吧。”

吕柔皱眉，“路总，明天就——”

“对，明天。我们时间不多了。”路一鸣把半截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程总监的加班工时我会如实记录的，放心。”

“我不是……”并不是在意这个。

路一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得对着她轻笑了笑，“这种事情，你不在的这些年，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说罢又低沉地补了句，“姐姐。”

“......”真的再也不想听见这两个字了。

路一鸣捕捉到她那一瞬间嘟唇的表情，心底仿佛一下就松泛开了。

吕柔把墙角的办公椅滑过来，放在他对面。

“程总监，你打算就这样和我一起工作？”男人眼底戏谑，睨了眼宽度接近两米的桌子。

吕柔眼皮颤了颤，抱着椅背没有动弹。

随即听见他指尖轻叩着自己身侧的桌面，嗓音也夹着慵懒轻佻的笑意：“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鸭～么么哒～有红包包哦(o^^o)

明天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