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与东辽这一战, 打了一月多余。东辽劣势渐显, 边关频频传来捷报。
这一月多, 顾青柠时常去宫里。一方面是为了及时得到边关的消息，另一方面大婚日子定在三月十二, 柳书雪不放心, 就让顾青柠进宫, 与她说些成婚当日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成婚之后如何掌家管理王府。
柳书雪完全把顾青柠当成了自己女儿一般，每件事情都事无巨细地与她说清楚。
日子也便一天天地过去, 眼瞅着三月将近, 边关虽然捷报频传, 傅良辰却没有回来的迹象。
顾青柠的情绪也渐渐变得低落。
这日依然如往常一般，柳书雪话已说完，顾青柠却没有丝毫反应, 只管盯着面前的茶水出神。
“担心良辰吗？”柳书雪轻声问道。
顾青柠瞬间神思回笼，看着柳书雪担忧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又出神了。
“最近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 我有些放心不下，让太后担心了，是臣女的不是。”
“担心是正常的,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边关形势大好，想必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候你们大婚, 就该改口唤我母后了。”
柳书雪调笑的几句话，让顾青柠面上微微露出几丝笑意。
恰戚念瑶过来给柳书雪请安，三人便坐在一起用饭。反倒是皇帝, 一个人在别处用饭，无人陪伴。
近来朝中提出要皇帝选秀纳妃的人是越来越多，谢奕烦不胜烦，偏偏还有不长眼的到戚念瑶跟前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戚念瑶不要霸占着皇帝一人。
戚念瑶也没说不应，也没说应。只是近日皇帝一到绫绮殿，她便称病不能见人。哪怕她之前还在赏花谈笑，下一刻也能将称病二字说的理所当然。
谢奕没了法子，只能天天一个人用饭。他心中不顺，朝中的大臣自然也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近来朝中大臣因为后院不宁而烦恼不堪的事便多有发生。
这边正殿里，顾青柠慢慢用着饭，只是她胃口不好，是以只用了一点。
她这边刚刚放下筷箸，那边戚念瑶突然就吐了起来，面色苍白得很。
“快，去叫太医。”
柳书雪一下子就急了起来，等到太医到的时候，戚念瑶刚刚止住了呕吐。
太医皱着眉头诊了一会儿，很快便面露喜色地跪在地上道：“恭喜太后，恭喜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这是有孕了。”
柳书雪喜上眉梢，刚要坐到戚念瑶身边，那边谢奕就从殿外冲了进来。
顾青柠看了一眼床上亲昵的两人，悄然退出了殿外。
殿外风和日丽，院中百花盛放，一派明媚的景象。
顾青柠极目远眺，远处有鸟儿站在屋檐尖上，对长空唤着。头顶的太阳虽然柔和但也晃眼，顾青柠用手微微遮住，视线一时有些模糊。
殿门处似乎有人站着，往这边看了过来。
顾青柠放下手，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忽的耳边响起柳书雪的声音，“良辰？”
顾青柠身子一僵，目光极力看向远处站着的人。那人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样子。
顾青柠猛地跑下台阶，顺着石子路跑向门口的人。
傅良辰张开自己的双手，一下便抱住了冲过来的小姑娘。
顾青柠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双手捧住傅良辰的脸，笑得像个小傻子一样，“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我回来和我的小姑娘成亲了。”
傅良辰说的直接，顾青柠难得的没有红脸，她紧紧地抱住傅良辰，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抓紧就会消失一样。
“好呀，我们成亲。”顾青柠说完就将头埋进傅良辰的胸膛。
傅良辰微微弯了弯嘴角，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顾青柠惊得抬起头看向他，眼中还有惊疑。
四周的宫女和太监都悄悄看了过来，傅良辰却坦然得很，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就往宫外走。
“良辰，你快放我下来，周围都有人呢。”
这般明张目胆地抱她出去，她不得羞死。
傅良辰眼里的笑意更甚，他低头看着小姑娘，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抱我的王妃，我看谁敢嘴碎。”
四周的宫女太监纷纷低下了头，仿若看不见一样。
远处，柳书雪和谢奕站在石阶上，看着这一幕，纷纷露出笑意。
“边关战事一结束，他便加紧赶了回来。顾恒和大军还没进城，他就先进了宫。这心急的，啧啧。”谢奕边摇头边道，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柳书雪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直截了当地道：“别说良辰的事，你自己也赶紧。如今念瑶已经怀孕，朝中那些大臣的嘴也可以堵上大半，你若想立后，那便尽早。”
起先便是因为戚念瑶独宠又无子，便有人见不得她如此受宠。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孩子，立后也是势在必行的，只是早晚而已。
“放心吧母后，我定会让母后早早地喝了这杯喜酒。”
谢奕了然地看着柳书雪，他的母后在这后宫里熬了半辈子，这下半辈子，没道理让她继续陪着自己这个儿子。
柳书雪生在江湖，就该归于江湖。
—
宸王府中，宸王的卧寝中。
顾青柠站在床前，一把将傅良辰推倒在床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傅良辰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姑娘，一只手拉了小姑娘到近前。顾青柠险些没稳住身子，眉梢上都有怒意，“你别乱动。”
傅良辰挑了挑眉，握着小姑娘柔若无骨的小手把玩，“青柠想要压我？”
傅良辰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出这话，顾青柠一张脸登时红了个透顶。
她一把推开傅良辰，还没站稳自己身子，就听见傅良辰轻哼了一声。
“你怎么样？”顾青柠有些着急地问道，刚想上前，又想起刚刚傅良辰的轻薄模样，便往后退了退。
“青柠，我受伤了，伤口疼。”
傅良辰胸口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现下他却捂着胸口一副很疼的模样。
顾青柠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差点晃动，她似乎觉得自己气势不够，两手插腰，硬着头皮道：“你把衣服脱了。”
傅良辰捂着胸口的手就僵在了那处，看着小姑娘难得地有些傻，“青柠，你刚刚说什么？”
难道是他耳鸣听错了？
“我说，把你衣服脱了。”顾青柠像是怕他没有听见一样，特地放大了声音。
若不是小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傅良辰当真要以为小姑娘换了个性子，变成了一个小流氓。
不过，那样好像也不错。
傅良辰心情颇好地站起身，刚想往前走几步，顾青柠立马指着他脚下，“就在那儿，不许动。”
傅良辰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我不动。我就在这里，脱。”
最后一个脱字说得又轻又缓，就像一片羽毛扫过了顾青柠的心，又痒又羞。
顾青柠低下头不欲去看，傅良辰将手慢慢搭在自己腰带上，欲言又止似地道：“青柠不抬头怎么知道我脱没脱呢？”
顾青柠脸红得快要滴血，猛地转身背对着傅良辰，不去瞧他，“你脱完了喊我一声。”
“好，青柠可得仔细听着，别没听到我喊你。”
顾青柠背对着傅良辰，也不知道他脱到了哪里，只听见衣服落地的声音，又重又缓。
顾青柠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在打鼓一般，心跳声自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好了，青柠可以转身了。”
傅良辰的话突然响起，顾青柠骨子里的怯意终于露了出来。
她快步就要往门边跑，后边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我都脱好了，青柠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走吗？”
傅良辰只是拉住了她的胳膊，却没有强迫她转身。
顾青柠一侧目就可以看见傅良辰□□着的胳膊，她紧咬住下唇，犹豫了好久，闭着眼猛地转身。
傅良辰低头看着小姑娘胆怯不敢睁眼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笑声立时惹恼了顾青柠，她一鼓作气直接睁开眼，一眼瞧见的便是傅良辰胸膛上刺目的白布。
白布从胸前绕道胸后，还有些血迹渗在白布上。
顾青柠一双眼盯着那白布良久，看的见的地方是伤疤，看不见的地方是尚未结痂的伤口。
顾青柠一只手慢慢摸上白布，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腔，“疼吗？”
傅良辰一手轻轻抹去小姑娘的眼泪，“不疼。”
“你骗人，都包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明明受伤了，信里还说什么一切安好。傅良辰你又骗我。”
顾青柠忍着泪，一遍又一遍控诉着他的不守信用。
傅良辰有些无奈地抱住小姑娘，这样的伤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可到了小姑娘的眼里便是大事了。
“不会有下次了。”傅良辰轻哄着小姑娘。
顾青柠也只是哭了一会儿，她看着傅良辰满身的伤痕，突然指着其中的一道伤疤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刚到边关的时候，刀伤。”
“这个呢？”
“去了边关一年后，箭伤。”
顾青柠指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固执地问着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
可是有些伤口就连傅良辰自己也记不清了。
到最后，顾青柠也不问了，看了许久，才转过身子道：“你把衣裳穿上吧。”
傅良辰将中衣穿上，从背后抱住小姑娘，“都是以前受的伤了，没必要记着。”
从小姑娘要他脱衣的时候，他便知道小姑娘要看什么。
“以后无论我受什么伤，我都告诉你。保证不瞒着你，好不好？”
话是如此，可是边关的消息哪能那么通畅地传到京城。
顾青柠低头握住傅良辰的手，并不拆穿他的话，“你说的，我记住了。”
“好……”
傅良辰抱着小姑娘，低头亲了顾青柠耳尖一下，哑声道：“青柠，还要我脱吗？我还没脱完……”
“傅、良、辰！”
—
顾恒是在第二日回来的，与此同时回来的还有手臂受伤的秦子蕙。
秦子蕙在战事中立了功，谢奕论功行赏，她便成了北齐第一个女将军。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十一，顾青柠和傅良辰大婚的前一日。
柳书雪派了宫中的嬷嬷出来替顾恒帮忙处理大婚的事。顾府上下虽然忙成一团，但到底不乱，事情都井井有条地进行。
待到傍晚时分，众人才算停下了忙碌。
顾恒尚在书房中，顾青柠便让人在青禾苑摆了晚膳。
顾恒一听说顾青柠要过来，便赶忙停下了手中的事。
偏厅里，父女俩一起用完了晚膳。顾恒摆了摆手让丫鬟和小厮们都退了出去。
“明日就要出嫁，可紧张？”顾恒停了良久，才问出这一句。
顾青柠看着顾恒眼里藏不住的不舍，心下的难过就像是要溢出来一般，“有些紧张，不过有爹爹陪着我，就不紧张了。”
顾青柠虽是笑着，但更像是哭了一般。
她明日一出嫁，从此顾府便只剩下顾老夫人和顾恒两个，偌大的顾府就真的空旷起来了。
顾恒看出了顾青柠的所思所想，他像往常一般揉了揉顾青柠的长发，“嫁人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可告诉父亲，父亲替你做主。我顾家的女儿就算嫁出去也依然是顾家的人，不要受了委屈也忍着知道吗？”
这是顾恒能给顾青柠最大的承诺。
不论出嫁与否，顾家永远是她的后盾。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回来。
到最后，顾青柠还是没忍住泪，在顾恒面前哭了一番。
等到她回到院中时，一双眼睛都是红的。
恰秦子蕙过来，见她这副模样，只以为她是受了委屈，不想嫁人。
“表小姐，我们小姐这是不舍得老爷，所以才哭的。你要是真的搅了明天的大婚，小姐怕是哭的更厉害。”尔青调笑解释道。
顾青柠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会编排我，等到日后你嫁人我看你哭不哭。”
尔青听了不以为意，“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直陪着小姐。”
“你想陪，也得看看宸王答不答应。等到你们小姐明日嫁过去，你们就会知道那宸王是个多么爱吃醋的人。他平日里吃的饭怕是都没有他吃的醋多。”
秦子蕙故意夸张着说，引得两个丫鬟都笑开了。
明日顾青柠毕竟要早起，秦子蕙与她说了一会子话，便准备歇下。
只是她直接坐到了顾青柠的床上，对上顾青柠诧异的目光，她理所当然地道：“我今日要和小表姐睡。等到明日你嫁过去，说不定我都见不到小表姐了。”
“尽说胡话，我还能拦着你不让你来看我吗？”
“小表姐不会，可是宸王就说不准了。”
秦子蕙固执起来可是谁都拉不住的，是以顾青柠也便任由她与自己睡在一起。
秦子蕙睡得极快，临睡前还好生抱怨了一番，说是冯景睿天天逼着她喝很苦的药，她再也不想见他了。
自从秦子蕙从边关回来后，冯景睿便天天去秦府，顺便还会带上一碗黑乎乎的药。
秦府上下，就没谁能逼着秦子蕙喝药，除了秦二爷。可秦二爷哪有时间天天盯着自己女儿，恰巧冯景睿就有这个时间。
这一来二去的，秦家的人看的明白，唐氏直接去和永宁侯夫人见了面，两家的亲事基本算是定了。
只看冯景睿能不能劝服秦子蕙嫁给自己。
秦子蕙睡得香，连顾青柠何时下了床她都不知道。
许是明日就要大婚的缘故，顾青柠只觉得心里纷纷扰扰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入睡。
窗外月光如水，顾青柠抬头看着半圆的月亮，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来。
树叶轻轻作响，树下人影微动。
顾青柠刚要关上窗子，一只修长的手忽的拦在了窗边。
顾青柠一下子推开窗子，傅良辰正站在窗外，目光温和如水。
“你怎么过来了？”顾青柠问道，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意。
傅良辰走近，握住小姑娘微凉的手，“想你想得睡不着，便过来了。”
傅良辰这话倒不是说来调笑小姑娘的，他在府中翻来覆去，也没能入睡，便想着来看一眼小姑娘。
不想秦子蕙睡在里面，他便不好进去。
顾青柠回头看了看里面，见秦子蕙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小声道：“你等等我，我去拿样东西。”
顾青柠直接抽回了自己的手，往里屋去。傅良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往红木床那儿看了几眼，目光不明。
那方顾青柠很快就拿着一个木盒子过来，她很珍重地抱着木盒子，像是生怕磕坏了里面的东西。
“你把手伸出来。”顾青柠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
傅良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盒子，乖乖地把手摊到小姑娘面前。
顾青柠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将东西全部包裹在自己手心里，不露出一丝一毫。
她将手悬在傅良辰手上，轻轻一松，手心里的东西便落到了傅良辰的手心里。
是一条红绳，红绳的中心还串着一颗小小的相思豆。
“这相思豆是去年我摘的，我做了两条红绳，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顾青柠将自己的袖子微微往上掀起，就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绳。
“原本我想明日再送给你的，可我怕明日太忙乱，便忘了这个。你喜欢吗？”
小姑娘送的东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傅良辰拿起那条红绳，伸出自己的左手，嘴角笑意分明，“帮我带上。”
顾青柠轻轻放好盒子，将红绳仔细地系好在傅良辰的手腕上。
月光的清辉洒在相思豆上，一左一右两个人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相思豆上似乎也泛着皎皎光泽。
—
顾青柠醒的时候，秦子蕙还在睡。直到嬷嬷和丫鬟们忙了起来，屋内渐渐吵闹起来，她才渐渐醒转。
顾青柠不让丫鬟去叫她，是以等她醒了顾青柠已经在梳妆。
秀丽的长发尽数挽了上去，面上施着胭脂，绛色的口脂更衬得顾青柠肤若白雪。
平日里顾青柠一向不喜浓妆，现下经嬷嬷们一打扮，平日里那些被掩盖的光华便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秦子蕙一把抱住她，“小表姐，要不你嫁给我吧。”
旁边的嬷嬷都被逗笑了，“小姐如此倾城，想必宸王见了也会多生欢喜。”
“那可不，傅良辰定会被迷的找不找北的。”
秦子蕙一直陪着顾青柠将凤冠霞帔穿戴好，她便从后门出去，先回秦府，到时和唐氏一起去宸王府。
这边顾青柠一身盛装地去前厅向顾恒和顾老夫人拜别，顾恒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青柠强忍着心里的悲切，向顾恒行了拜别之礼。
外面很快热闹起来，宸王的迎亲队伍已到。
顾青柠盖上红盖头，在嬷嬷的搀扶下出门。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脚下的天地，直到一只手牵住了她，顾青柠觉得心中终于安定下来。
宸王大婚，圣上和太后同时来贺。京中的人便更加清楚，宸王的地位已是他们不能撼动的。
便是有人想要离间这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大婚礼仪繁杂，等到顾青柠终于完成所有仪式被送到洞房中时，力气已消了大半。
前面的人都拘于傅良辰的威势，不敢多灌酒。可偏偏秦子蕙是个不怕的，她从一堆夫人小姐里冲出来，拿着酒瓶子就去灌傅良辰的酒。
到了最后，傅良辰没醉，她倒是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另一边顾青柠却是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也不知傅良辰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她只觉得饥肠辘辘，床下铺着许多果实，丫鬟们守在两旁，静默无言。
顾青柠悄悄将手伸进被窝里，随便抓了个果实出来，还没看清楚手中的东西，那方门边却有了动静。
傅良辰回来了。
顾青柠迅速缩回手，将手中的果实捏的紧紧的，不露出一丝一毫。
丫鬟们系数退下，傅良辰拿起喜秤走到小姑娘面前，轻轻往上一挑，盖头就落到了一边。
小姑娘的面容完全呈现在傅良辰面前，朱唇粉面，含羞带怯。
傅良辰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端了交杯酒到顾青柠的面前，“青柠，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顾青柠看着那交杯酒，将手中的果实转移到其中一只手上，接过酒杯。
酒到底还是辛辣的，顾青柠一下子喝下去就有些受不住，呛了几声，手中的果实没拿住，“呼噜”一声滚到了地上。
傅良辰看着地上圆溜溜的喜果，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顾青柠有些恼，“你不许笑，我就刚起的时候用了一些，如今到现在都没用东西，我肯定会饿呀。”
“好好好，不过饿了吃这些可不管用。”
傅良辰笑着拉着小姑娘的手坐在桌边，吩咐下人上了一桌的酒菜。
傅良辰坐在一边看着小姑娘吃，抬眼便看见凤冠在小姑娘额上印出了痕迹。
他走到小姑娘的身后，将凤冠摘下。
顾青柠只觉得头上一轻，但她也是真的饿，只顾着吃，一时也没注意傅良辰。
傅良辰坐在另一边，并没有怎么用饭菜。他只是看着小姑娘，目光越来越幽深。
顾青柠吃完抬头，一对上傅良辰的目光，瞬时脸红了大半。
嬷嬷让她看的那些画册顿时出现在脑海中，顾青柠赶忙起身，往屏风后去。
屏风后已经备好热水，待顾青柠洗浴完出来时，便听见“哗啦”一声，喜被上的果子悉数被傅良辰扫到了一边。
两人都只穿着中衣，顾青柠生出几丝怯意，一时不敢上前。
傅良辰伸出一只手，“青柠，来。”
顾青柠迟疑地将手放到傅良辰手心，下一刻便天旋地转，底下是厚实的喜被，面前是自己的心上人。
傅良辰低头吻住顾青柠的唇，步步紧逼，再没了往常的温柔缱绻。
防线一步步被攻破，红帐翻滚，直至天明方休。
—
阳光一点点洒进殿内，殿外似乎有些吵闹。
顾青柠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对上了傅良辰浅笑的双眸。
“还早，你再睡会。”
“外面是……”
外面似乎真的很吵，顾青柠有些不放心，想要起身。
傅良辰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没事，他们会处理的。”
昨夜太累，顾青柠听傅良辰这般说，便闭目又歇下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傅良辰已不在身边。
日头已经升高，已是子时。
顾青柠洗漱完还没出去，便有一个人冲了进来。
“小表姐，你要给我做主。你看看傅良辰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秦子蕙冲进来便是对傅良辰的一通数落。
“今晨，圣上下旨赐婚于表小姐和冯家大公子。”尔容在顾青柠耳边悄声道。
顾青柠讶然地挑了挑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做的事。
她刚想宽慰几句，傅良辰便从殿外进来。
“午膳已经备好了，我们去用饭吧。”
傅良辰直接无视了秦子蕙，走到顾青柠身边拉着她就要走。
秦子蕙一把抓住顾青柠的另一只手，和傅良辰怒目而视。
顾青柠看着这两个像小孩一样的人，无奈地笑了笑，“你先去，我与子蕙说些话就过去。”
顾青柠好生安慰了一番秦子蕙，但对于赐婚的事，她却是毫无办法。
圣旨已下，自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不过婚期倒是可以往后拖一拖。
等到顾青柠去用午膳时，傅良辰已经让人换了一次，先前的午膳早已凉了。
傅良辰不主动说秦子蕙的事，顾青柠便只能自己开口问：“你为何要让圣上下旨赐婚？”
傅良辰面不改色地道：“他们该修成正果了。”
这话听着就像是在为秦子蕙考虑一般。
可顾青柠才不信，秦子蕙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顾青柠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该不是因为子蕙那日睡在我房中，所以……吃醋了？”
吃醋两个字一出，傅良辰夹菜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顾青柠，干脆将筷箸放了下去，直白明了地道：“对，我吃醋了，所以青柠打算怎么补偿我？”
补偿？吃醋还要补偿？
顾青柠就当自己没听见，“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傅良辰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点头道：“嗯，正好我也饿了。”
顾青柠只能讨好地搂住他的脖子，“我真的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顾青柠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却迟了。
顾青柠和傅良辰是在成婚的第二日进宫谢恩的。
傅良辰去御书房里和谢奕谈事情，顾青柠就留在柳书雪身边，陪她聊天。
如今已是春日，御花园里的百花齐齐盛放，斗色争妍。
凉亭里，柳书雪看着远处的清波荡漾，眼底一片平静。
“良辰这个名字，是当初我为他取的。他少时过得太苦，我便想着，无论将来如何，都希望这孩子良辰依然可期。好在，他遇见你，这后半生总算脱离了沼泽，可以站在阳光底下笑。”
顾青柠一愣，抬头看向柳书雪。
柳书雪目光温柔，“你们现下都已安稳了，想来不久这皇宫也就不再需要太后了。”
顾青柠瞬时明白柳书雪的话，“母后，您……”
“去吧，他来了。”
顾青柠侧目看去，便见傅良辰正往凉亭这边来。
顾青柠走出凉亭，没有几步，傅良辰就已经到了她身边。
傅良辰牵住小姑娘的手，抬头看向凉亭里的人，“母后……”
“走吧，你们的生活在宫外。”
傅良辰神情一怔，牵着顾青柠的手微微收紧。
走吧，你的生活在宫外。
记忆似乎回到十几年前，只是如今，他身上背着的那层枷锁终于歇下。
“母后，今后安好。”
阳光下，傅良辰牵着顾青柠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青石板路上，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最终终于交融到一起，融入彼此，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个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