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熏着安神的香, 悠悠的香味飘在空中, 不经意间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叶青已经离开, 内室只有傅良辰和顾青柠两个。
在叶青强烈要求下,傅良辰如今已经半躺在床上, 顾青柠坐在旁边, 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 嘴角微微勾着。
叶青说,傅良辰的毒还没有完全解除。他只是用药让傅良辰醒了, 之后还需要祛毒。
祛毒的时候才是真正凶险的时候。
顾青柠虽然担心, 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傅良辰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反握住顾青柠的手,“没事的,我现在不是醒过来了?这毒跟着我这么多年了, 我不也是好好的?叶青的医术还是值得信任的。”
顾青柠低着头,看着彼此握着的手,微微收紧,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傅良辰,“良辰,几日前太后来见过我, 她说要告诉我一个故事,我没有听。”
傅良辰神情明显一怔, 勾着嘴角笑了笑,“我还以为我能多瞒你一会儿。”
“为什么要瞒?”顾青柠语气很缓,像是在劝服傅良辰, 也在劝服自己,“良辰,当年寺庙中刺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确实,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问你。我也不敢问,所以我就故意当作你什么都没问过,故意当作自己听到的是梦话。可是……”
顾青柠一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傅良辰,有心疼也有对自己的嘲讽,“可是,当我看到你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时候,我突然就慌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死的是你,我会如何。”
傅良辰心一下子提起来,他在外征战无数,可唯独面对她没有什么信心。
他不知道,如果真相被告知的那一刻,她能不能做到不介意这一切。
还是说,又是一个七年。
顾青柠清楚地看到傅良辰眼里的小心翼翼,她一字一顿地道:“当年,无论走的是谁,我都会心伤。娘亲如此,你也是。”
前世她从未清楚地发现,傅良辰在她心里和娘亲是一样的重要。她不愿任何人出事,因为无论是谁,她都会伤心。
只是这个道理,直到离开世间的时候她才发现。
原本身死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会进阴曹地府喝下一碗孟婆汤忘尽前尘往事。
可是她没有。
她像一个幽魂一样飘荡在世间,她看见傅良辰抱着她的尸身痛哭,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着求她回来。
她想告诉他没事,伤痛会过去的,她不值得任何人这般对待。可是她的手只是穿过他的身体,什么都摸不到。
她只能看着他日渐颓废毫无办法。
她离开的那日,京城刚刚放晴。
傅良辰坐在她的坟头,旁边的酒瓶倒了一个又一个。谢奕过来时,他连头都没抬。
“东辽向我们宣战了。”
傅良辰拿着酒瓶的手一顿,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仰头又继续喝。
谢奕一把拿过他的酒瓶,满眼的怒意,“我当初怎么说的,你要是真的想要她,就把她夺过来。是你自己不愿意,是你自己心疼,你要心甘情愿,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傅良辰,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承担。你就算醉死在这里,顾青柠也不会活过来。她更加不会知道你爱她,她只会怨你!
“傅良辰,别让我看不起你。”
酒瓶碎在地上,碎片弹到墓碑上,发出“噔”的一声。
傅良辰抬头看着墓碑上的“吾妻顾青柠”,低嘲道:“你说的没错,我连写这两个字的资格都没有。你先走吧,我知道怎么做。”
谢奕刚要出口的话哑在嗓子里,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
傅良辰在那里坐了多久,她就在那里看了多久。
直到夜幕时分,她听见低低的一声,“青柠,若有来世,我绝不放手。”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她也终于从那一的噩梦中惊醒。
醒来时,马车正往京郊赶去。
“良辰,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我希望你都能选择告诉我,让我一起分担。我也如此,无论什么,我们都不要再选择瞒着对方好吗?”
这一次,是他熬过来了。
可是下一次呢,她不想因为那些担心害怕而错过。
她是真的怕。
傅良辰缓缓用力,顾青柠的手微微发红,但她一句话都没说。
如果他要想,那她等他想通。
忽的,傅良辰轻松一笑,“青柠,你还想听那个故事吗?”
顾青柠一愣,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顿了会又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但是我刚刚的话并不是指你的过去。良辰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因为我改变不了,我只想守着你以后。但是,如果那是一份痛苦,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
其实傅良辰不说,顾青柠也知道。他的过去不会是一份美好,或许,还是地狱。
傅良辰一笑,将顾青柠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好,我们一起承担。”
梨花木床上,顾青柠与傅良辰并肩半躺在床上。被子下,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傅良辰将小姑娘抱到自己怀里,慢慢道:“还记得上次你见到的昭和长公主吗?
“她是我的母亲,而先帝谢元城,是我的父亲。”
故事太久远了,久远到傅良辰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少时的那些经历就像身上的毒一样,每当他想忘记的时候,就会毒发。
谢元城说的没错,他一直都是恨他的。
谁能想到,堂堂的皇帝竟然私底下将自己的妹妹骗到皇宫,一关便是十年。
就算谢元霖不是皇室中人,只是先帝义妹,可这样的事,文武百官是容不下的。
谢元城知道,所以他连一个名分都不敢给。
他将谢元霖许给季斯年,偏偏在她成婚第二年以祈福为借口瞒天过海。
他是在第一年出生的。
“当时她恨极了,可是谢元城拿季斯年的命威胁她,所以她不能死。可是她只要一看到我,便像是看到她的那些错事。她把我当成罪孽,她告诉谢元城我是季斯年的儿子,并在滴血认亲的时候动了手脚。到最后,他们两个人都恨我,所以谢元城把我丢到冷宫里让我自生自灭。谢元霖依然出不去这座皇宫。”
傅良辰没有说的是,他在冷宫中待了十年。第九年的时候,谢元城第一次来看他,给了他一把黑刀。
冷宫中多是发疯的妃子,发起疯来根本不是一个九岁孩子招架住的。
终于,他杀了第一个人。
后来,谢元城告诉他,杀够足够的人,他就可以离开冷宫。
当时他没有想过,离开冷宫,这座皇宫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沾了满手的献血,冷宫中死的那些人也终于让皇后那边有所察觉。
“谢元城没有即位之前,柳家在江湖上有极大的势利。后来,柳姨嫁给了他,他顺利登位。柳姨察觉到他的不对,柳家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我的存在,也是柳姨最先发现的。她帮着我逃出皇宫,却没能躲过谢元城的耳线。所谓的劫匪,其实是追来的刺客。”
柳书雪曾经是江湖中人,就算最后选错了路进了这座皇宫。可她心里的是非对错从未动摇过,更何况,她与谢元霖是认识的。
整整十年,谢元霖终于觉得愧疚,她求柳书雪把傅良辰救出去。
最终,傅良辰进了顾家。
他第一次喊谢奕为皇兄,喊柳书雪为母后,是在谢元城死的那日。
“寺庙里的那几个刺客,也是谢元城的人。原本那次我是准备离开京城的。柳姨的大哥一直在教我武功,只是我到底是敌不过他们。”
他亲眼看着秦修菀倒在自己面前,因为他,秦修菀死了。
如果不是柳书卓带人赶到,或许连他都撑不过去。
柳书卓要他走,他没有答应。
原本他的恨意已经在顾府中渐渐淡去,他想试着放下。可是从那天起,他便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谢元城死。
他和秦修菀的尸身一起回到寺庙,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顾青柠。
那种绝望的眼神,他终于在自己的小姑娘眼中也看见了。
“后来,谢元城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就想要弥补。是我执意去了边关。”
他在边关遇见谢奕,柳书雪在京城,他们两个在边关掌控着京城局势。
五年,他撒的网终于可以缓缓收起来。
还好,他没有变成第二个谢元城。
屋内很安静,顾青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她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一直皱着。
傅良辰用了叶青给他的药粉才算是让小姑娘睡着。
他慢慢抚平顾青柠眉间的褶皱,语气温柔:“傻丫头,这些事情本来就不需要让你知道。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便是我此生所求。”
黑暗肮脏的一切,他都会彻底清除。
曾经,他想过要毁了这座皇宫,毁了这里罪恶的一切。可顾家的那五年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他要守护的。
当年,就算没有秦修菀的事,他也会去边关,谢元城也会知道他的身份。
从一开始,他就做了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评论区说了,更新时间改为中午11:30,怕你们不知道,再说一下
如果以后要延迟更新时间的话,我会在评论区说一声
ps:晋江用存稿箱发文app好像不显示有更新,如果我没在作话里说断更,那就一定不会断,小可爱们如果看不到有更新标示,不代表没有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