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的生辰礼终于到了。
新帝下令, 感念摄政王功劳,免赋税三年。
普天同庆。
玉京城里最是热闹,摄政王府的施粥棚连续施了十来天的粥,普通百姓只要恭贺一句摄政王妃生辰就能领了白粥米面。
贵胄们更是一一登门。
屋里。
“玉如意一对。”
“绞金丝凤钗一对。”
“送子观音一尊。”
娇娇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 睁开眼, 一脸无奈, “怎么还有人送这个?”
喜儿瞧了瞧送礼人,“是安忠伯夫人送的。”
娇娇扶额, 安忠伯夫人在京里是出了名的爱求神拜佛, 不为别的,就为求个子嗣。
送这个倒也不算太奇怪。
喜儿继续念起来。
“连理枝缠花玉瓶一对。”
“....”
谢然推开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场面。
娇娇正闭着眼听, 躺在小榻上,乐儿给她捶着腿。她并没发现谢然。
谢然的脚步声很轻。
乐儿让开位置, 谢然坐了下来。
娇娇几乎是立刻就发现揉腿的力道更大了些。
乐儿是女孩子,力气不大,往常也不做这类活计, 不过是她怀了孕便很容易腿痛浮肿才临时顶上的。
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喜儿念到了口干舌燥, 才终于把长长的名单念完了。
她看向谢然,谢然挥了挥手。
喜儿和乐儿便放轻步子退了下去。
娇娇等了会儿, 发现喜儿不念了,这才疑惑得睁开眼。
“夫君怎么来了?”
娇娇往里移了移, 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
谢然便坐下。
“来送礼。”
娇娇眨巴眨巴眼。
是了, 她听了长长一串礼单, 里头的东西贵重虽贵重, 但她也不是没见过。
稀罕的物什她见太多了。
里面肯定没谢然的。
这男人骊山都买了,送礼才不会送成这样,无声无息, 一点也没引起她的兴趣。
谢然在娇娇期盼的眼神下动了动唇,“很想要?”
娇娇扫他一眼,“夫君送的,娇娇都想要。”
谢然掐了掐她的脸,真是会说话。
娇娇拍掉谢然的手,她摊开手掌心,理直气壮。
谢然微微勾唇。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丝玄色缎袋放在娇娇掌心。
娇娇上下晃了晃,叮咚叮当的响。
嗯,还挺轻。
她想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于是抽开缎带,嘟囔着,“什么啊。”
精致的雪花坠子,在几个细细的银镶玉环上彼此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纤细的脆弱,好看的惊人。
娇娇拿起来戴上,素腕凝霜雪。
她又仔细去看,三个细细的雪花吊坠上刻着娇娇然三个字。
一笔一划铁马金戈,但是又透出些端正温雅。
是谢然的笔迹。
娇娇唇角不知何时翘了起来,她晃了晃手腕,叮叮当当的清脆。
“夫君~”她欢喜极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细的银环,甚至不能说是银环了,银丝还要更恰当些,银丝和红色的玉石镶嵌,共组一个银环。
雪花吊坠雕工精致,小小一枚缀在银环上,一层一个。
是很合她心意的。
无论是礼物还是送礼物的人。
娇娇快乐得亲了亲谢然。
谢然搂着娇气包的腰,怕她太激动了不小心跌下去。
“这么喜欢?”
谢然抚了抚娇娇的头发,亲了亲她送到唇边的手腕。
娇娇点点头,眼眸亮晶晶的。
“嗯。夫君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像你。”
娇娇懵了。
???
谢然说什么?像她?哪里像她了?
一个镯子,一个人,怎么就像了?
细银丝,精致的坠子,银镶玉物件的贵重和难保养。
纤弱,美丽,娇气。
谢然当然不会都说出去。
他只是又摸了摸娇娇的头发,笑了笑。
*
废皇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脖颈上浅浅的疤痕,已经结痂了,她的手摸上去。
但是寒意还在。
她猛地缩回手,想起那个杂种的剑尖指着自己。
废皇后面上的肌肉抽搐了抽搐。
她得为她的太子报仇。
屋子的门被推开,暖香混着冷灌了进来。
是陶娇娇。
她穿着精心制作的华服,发鬓挽起,额心悬着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玛瑙,身后仆婢成群。
“娘娘。”娇娇道。
废皇后能听到外头不同以往的热闹,摄政王妃的十六岁庆生,连送饭的婢子都被发了双倍的红封,喜气洋洋的。
“你来干什么?”
娇娇在废皇后对面坐下,她摸了摸小腹。
“来找娘娘问些事情。当初我阿娘怎么死的?”
废皇后瞧她一眼,“本宫凭什么告诉你?”
娇娇拨弄拨弄手指,腕上的雪花坠子叮叮当当响。
她笑了,“平安。”
平安二奴从梁上跳下来。
娇娇抽出了他们腰间的配剑,她用剑尖指着废皇后,“因为不告诉我呀,你会死哦。”
废皇后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
她面上红白交加。
“你敢?”
娇娇红唇勾起,“试试就知道了。”
她的剑尖重新刺破废皇后的脖颈。
那刚刚结好的痂破开了,鲜血汩汩。
娇娇面不改色。
废皇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陶家小姐身娇体弱不假,但心肠却是一等一的狠毒,就跟她嫁的杂种一样。
“你不怕死?只有我知道碧茛在哪儿。”
娇娇瞧她一眼,“我怕了很多年了,无所谓。”
废皇后沉了脸,“你想知道什么?”
娇娇笑了笑。
“我阿娘的事情,全部。”
....
娇娇勾了勾唇,她把剑还给平安二奴。
“杀了吧。”
娇娇站起身,转过去,理了理衣摆。
平安二奴愣住。
“小姐...”
“杀。”娇娇往外走,丝毫不停顿。
一道血迹砰溅在镜子上。
娇娇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她步子没停,直接走了出去。
出了门,却见谢然在屋外下的台阶立着。
她愣了愣,面上扬起笑,“夫君~”
继而她委屈道,“娇娇脚疼,夫君你过来背我,好不好呀?”
谢然上了台阶。
他蹲下身,娇娇欢喜地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
“小心些。”谢然小心翼翼地揽住娇娇的腿脚。
娇娇翘了翘唇。
*
废皇后死了。
娇娇这夜喊了人打叶子牌。
但是没打整宿,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三五盘的功夫,她便困了。
她不是没杀过人,她杀人害怕过,被梦靥过,独独没有后悔过。
娇娇提起衾被遮住小腹,披头散发靠在床榻边上。
喜儿把玲珑糕端来,小小一碟只有两三个。
“小姐,平安喜乐。”
玲珑糕是喜儿乐儿的拿手绝活,但这两个丫头只有娇娇过生辰时才做。
一是娇娇身体弱,不能常吃,二是实在难做,折腾得很。
娇娇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她冲两个丫头笑了笑,“行,越做越好吃了。”
乐儿在一边悄悄红了眼。
玲珑糕的方子是大人特意为小姐寻来的,特意让她俩学的。
若是大人还在...
娇娇吃完糕点,用帕子擦了擦手,便让喜儿乐儿退下。
她躺在床榻里,闭着眼。
平安喜乐。
她爹爹似乎就只会平安喜乐这四个字的贺语,连着身边的婢子也都只会年年祝她平安喜乐了。
人生哪有常在的平安喜乐。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摸了摸小腹,平安喜乐,她已经很满足了。
烛火被吹灭。
谢然避开她的小腹,抱住她。
他刚刚才沐浴回来,身上没了白日沾染上的酒气,是淡淡的沉水香。
娇娇弯唇,也拥上谢然。
“夫君,给我爹爹和阿娘立个碑吧,”
“嗯。”
“要是真有投胎转世,他俩一定不生皇族官宦之家,然后就能顺顺遂遂在一起。”
谢然从小婢子那儿知道废皇后今天都说了什么。
他拍了拍娇娇的背,安抚的意味浓厚,“嗯,睡吧。”
*
谢然一直还在找碧茛。
年关近了,娇娇的身孕随着月份增长越发显怀。
娇娇一人收了两份红封,真是快乐起飞。
她摸了摸小腹,笑眯眯的。
谢然难得换上红色这样张扬热烈的颜色,衬得五官俊美非常。
“今日玉京城外放烟花,看不看?”
年轻俊美的小郎君邀请,自然是要接受的。
娇娇和谢然坐马车去了玉京城郊外。
漆黑的夜空中,一面飞着雪,一面蹭蹭的烟花窜起。
盛大的,灿烂的。
鎏金色的瀑布长在天下,飞流而下。
无数漂亮的光点闪耀着,波光粼粼。
娇娇偎在谢然怀里,倒也不叫人做白工,伸手喂了他一块糕点。
除了烟花,便是放灯,河灯。
过去一年兵荒马乱,实在不容易,有人折了小小一盏河灯,边哭边放。
也有男男女女充满对未来的期盼,互相红着脸放了灯。
五彩绚烂,整条护城河都极其漂亮。
娇娇坐在高楼上,把玩着谢然的手,温声软语,“夫君~”
谢然垂下眼,“不行。”
娇娇眨巴眨巴眼,扭着身子想去看他,“夫君~”
谢然把人摆正,“不行,太危险了。”
放河灯的人多是一说,另一说就是水边意外频发。
自从水牢之后,谢然便不要放她靠近水面了。
她怀了孕之后,更是想也别想。
娇娇捏了捏谢然的手指头,只能作罢。
看完烟花,谢然将娇娇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回府。
然而此时却有侍卫匆匆跑过来,伏在谢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谢然眸子里涌起暗色的浪,他摸摸娇娇的头发。
“先送你回去,然后我要去趟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