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感到累了，很累很累，累得她无法动弹她的任何一处关节，那是一种从心底里扩散到全身的疲惫感，既疲惫，又无力，挫败感和茫然若失贯彻了女孩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皮肤。

好似她一整个人就是如此这般的，就像是一摊软烂的泥巴，再怎么任其想要将他塑造起来，都是不能成功的，它始终都会散成一摊。

女孩缓缓向下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水里面，就是除了自己的脑袋，她让水得以没过自己的下颌，因为女孩的动作而随波晃动着流水，时不时地向上涌起，又是没过了她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触及到了女孩被咬的殷红的下嘴唇，有些温暖的水就顺从着女孩两瓣嘴唇的缝隙，透了进去，钻到了女孩的口腔里，然后，无知无觉的咽下。

可这一切，女孩看起来都是丝毫不在意的，麻木的，没有感知的那样。

她闭上了眼睛，疲劳的身体，连带着她的脑子都是发懵的了，她不能够在想些什么了，就只是放空了一切，什么都不去思索和回忆了。

在女孩毕业的同时，却因为浴室里明亮的灯光，恍恍惚惚的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眼皮下面的红色的一团不成形状的样子，是一团的深红色，是没有割破皮肤而流下的血的那般鲜红，倒有点像是流在了手帕上的，已过去很久的，风干了的血迹的那般暗红。

在这暗色的红的周围，还有着几团几团的黑，像极了一块纯黑色的幕布，暗红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多了一分鬼魅和隐秘的姿态。

就这样，在过了很久的时间之后，浴室里原本充盈着团团的雾气也开始消散开来了，它又使得整间屋子变得有棱有角，清晰可见了起来，浴缸里的热水也已经开始不再冒着热气，它开始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但是，女孩是始终不愿意起身的，她还是闭着眼睛，不肯迈出这片包裹着她的水，她仍旧还是一动不动地将自己埋在水里。

女孩感受着水流温度的一点一滴的变化，她感到水温正在逐渐降低，逐渐变得冷却，最后，是直到水的温度已经是比女孩自身的温度还低的状态了。

女孩这才不情不愿的，缓慢的张开眼睛，她的眼睛仍旧是有些红肿的，不过，眼眶里面已经是没有了那一份积蓄着的水雾的了。

可女孩还是没有动弹一下，她就只是张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的呆呆的看着她的正前方，可却是并没有指定着看向哪一处的。

就在过去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浴缸里的水已经是彻底凉了，很难再感受到有任何的温度的了，于是，女孩也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就是连鸡皮疙瘩都已经是起了一身的了。

女孩这才是在水里环抱起了自己的双臂，揉搓抚摸了下，但她感觉自己的皮肤上有一种疙疙瘩瘩的触感，她抬起自己的两手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每一节手指指头都因为缺水而变得皱皱巴巴了起来。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又把手放回水里，撑着浴缸的底部，让自己不再半躺着，而是坐了起来。

女孩坐起身来以后，瞥了一眼因为自己的发泄而使四围变得狼藉一片的样子，浴缸的周围的瓷砖地板上是被浸湿了的，流下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迹，甚至是连自己放在浴缸旁的塑料拖鞋里面都是被溅湿了的，鞋底面布了一层的水。

女孩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终于是用两手各自撑着一边浴缸的两壁边缘缓慢起身，再接着跨出了浴缸，穿上了她那被浸湿了的拖鞋，发出了“咯叽”的一声。

再接着，女孩走到衣架旁边，顺手拿起了母亲给自己预备好的宽大睡裙穿上，她并没擦干自己的身体，衣服就只得是黏在她的皮肤上了。但女孩却是拿过了同样是挂在衣架上的一块厚重的毛巾，她用那块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待她的头发里面的水份被充分吸收干了之后，女孩就把毛巾又重新放回了衣架上。

然后，她就又是拖沓着步子，缓慢地走到了浴缸的旁边，她拔掉了塞子，放掉了浴缸里的水，她看着浴缸里的水都涌向了那个放水口，变成了一个小型漩涡，缓缓流走，女孩就这样看着浴缸里的水变得一滴不剩，最后还发出了“啵”的一声。

紧接着，她就拿起了放在了浴缸左边架子上的一块毛巾，她蹲下身子，用毛巾把瓷砖上的水擦拭得一干二净。

就在女孩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她的动作都是极度迟缓的，像极了一位使不上劲的风烛残年的老太太那样。

女孩在整理完这所有的之后，她又仔仔细细的转了一圈，又是看了一遍，确认了这间浴室，这个浴缸，以及浴缸的周围是看不出有任何因为自己的发泄而留下的痕迹后，她才放心走出浴室。

女孩打开浴室的门，迎面而来的，却是浴室外面的一片漆黑。

女孩还未来得及关闭浴室的灯，橘色的明亮灯光就从女孩背后照射出来。

女孩面对着黑暗，背对着光亮，自己则是像站在了这两者之间的分界线上的一般。

那片从浴室传来的光亮，同女孩面前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孩看着眼前地板上被拉得很长的，几乎是看不出人形的自己的影子。

她一下子就有种自己是走空了一个台阶似的感觉，一种扑面而来的不断下坠的失重感席卷了女孩的全身。

这时，原本还在运作着的洗衣机却是突兀的停下了它运转的工作声，这下，围绕着女孩的就是满满的寂静无声，四围没有一点声响，是安静极了的。

于是，女孩也不知为何，她就是下意识的“啪”的一声把浴室的灯给关上了。

这下，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又是寂静，又是没有一点光亮，但女孩却是因此仿佛获得了平静似的。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女孩走的很慢，她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自己的步子。

不过是几步的路程，女孩却走出了在荆棘上不行，且走不到头的架势。

可女孩终究还是摸到了门把手，抵达了自己的房间。

女孩打开门进了去，照旧把门锁上。

女孩进了屋，没开灯，依靠在门框上。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女孩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轻缓的呼吸声。

两扇窗帘没有紧靠在一起，留了一条缝，月光从缝隙里泄了进来。

女孩呆呆地看着那条明亮的月光，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头脑完全的放空了。

这时候女孩有一种同整个世界隔绝起来的错觉，女孩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她变成了一口空气，一粒灰尘，一颗细菌。

女孩感觉自己是一些个随便什么样式的，没有任何重量的一种介质。

女孩很恍惚，她一下子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像是完全没有了重量一般。

女孩在这种状态下停滞了很长时间，直到女孩感到自己两颊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从女孩脸上笔直地留下来了。

女孩抬起手抹了一把，原来是自己的汗水。女孩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是满头大汗，浑身都都散发出难耐的热气。

这种真切的感受把女孩从虚无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女孩把房间的灯打开，顺带着打开了电风扇的开关，风呼呼吹动着。

女孩坐到床上去。她听到了簌簌的声音，扭头便看到了床上的糕点。

应当是母亲给拿到女孩房间里来的。

女孩摇了摇头拿起装着糕点的塑料袋，有一张字条飘落了下来。

“囡囡，多少吃点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妈妈心疼。”

女孩拿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字条上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女孩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塞住了自己的鼻子。

女孩红了眼眶，却留不下一滴眼泪。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女孩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

女孩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带着女孩整个身体都在小幅度的抽搐着。

女孩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女孩感觉自己的心脏很疼，像是有人用鞭条狠狠抽打过了一番。

在这一瞬间，女孩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住了她，那只手很温暖，似乎想要把自己扯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女孩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好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女孩把字条放到塑料袋里，想了想，又从里头拿出来一块糕点送入嘴中。

可女孩刚要咬到糕点，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女孩好像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僵持着，没有动作，眼神也暗淡了，失了神色。

女孩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女孩在同自己做着斗争。

可是最后，她还是把糕点放回了塑料袋里。

女孩看着这些糕点，向后移动着身体，直到靠到床背上。

直到无路可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