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举后的风光过场都走了一遍,付文森满足地歪在撵子上。到了主监考官员的府邸,下了撵同赶来相贺的县令进了府。
百姓们守在府外,望眼欲穿等着举人出来与他道喜,好混个眼熟。人性的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赤裸。从人人嗤之以鼻的穷酸书生,到今日的都想与他套近乎,之间只差了一个名利,一旦有了,从前不可能的,如今都唾手可得。
左等右等之后,终于看见众人簇拥着付文森出来。
旁的百姓都议论说举人谢完主监考,接下来就是上县令府提亲。
出了府,他面上的喜色又换了样,挺直了他那打败所有男人坐拥美人的腰杆。
提亲之事,那是家事,与百姓们没有多大关系,衙役开始驱散人群。
“都散了,散了,没什么可看。”
有些各自散去,有些没尽兴的不愿离去,还在驻足观望,有些趁机冲上去道喜,无所不用其极只想引起举人的注意。
林小月竟然还无动于衷,难道她想等人成婚那天才要有所行动么?
场面开始乱起来,吵的人头晕目眩,眼看付文森坐上了撵就要离开了。
方羡就不用说了,场面那么吵,他安然自得扇着扇子,与大家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文森”一声清脆的且是我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从林小月嘴里喊出。
有女人直呼举人名讳,这可不得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愕然地往这一处看。
坐在撵上的人也听见了,僵硬着缓缓扭过头来,看见林小月时,脸上的笑意霎时消退,变得无比难看。
还没等他下撵,林小月径直朝他走过去。看戏的百姓都自觉让开一条道给她。
“文森,回家。”
她走进他,没有过多的话语,只短短的一句。然后去拉他的手,要他回家。
付文森的反应似乎慢了一个世纪,不敢相信林小月会出现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中,他的脸色越来越灰。
坐在轿里在前开路的县令下了轿子走过来,看见林小月抓着付文森的手腕,面色也黑了“贤婿,这怎么回事?”
“文森,跟我回家。”
林小月的声音还是一样坚决,眼神定定的望着付文森。
我立即跑过去,扶住林小月,仇视地看着付文森,如果林小月说要打他,站在最近的我一定第一个伸拳头。
“小月,别胡闹,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等我回去再和你解释好不好?”付文森低声在她耳边说。
“跟我回家。”
林小月的声音没有那么坚定了,带着些许祈求。
我想她终于是信了,付文森不是被逼迫,不然叫了三遍他都无动于衷。
付文森和林小月说的话,县令也听到了,他急了,大喊“来人,给我拉下去,什么人都敢拦路,还有没有王法了?打三十板,希望各位引以为戒,别乱攀亲带故。”
衙役得了令,架起林小月拖到一边,手中棍子无情地打下去。
林小月眼里倔强的泪水,还是不肯掉下来,也不反抗,眼睛直直看着付文森。
我被几个衙役控制着,根本没有办法救林小月,想让方羡救她,方羡已经不在人群里。
“贤婿,你可识此女子?”县令讨好地站在撵边,低声下气问付文森。他知道他们认识,但是如果付文森不承认,一切好说。故意这么问,是暗戳戳让付文森在小月和他女儿之中做出选择,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不识。”付文森甚至都不考虑,脱口而出。
“不识就好,就好,小女可是在府上望穿秋水等着你呐。行撵。”
随着县令拉开大嗓门一喊,抬夫起撵而去。
“小月,你说啊,为什么不说...”我急哭了,看着她被打板子,什么也帮不上,可她到底在想什么?“付文森,你个负心汉,白眼狼,你不得好死。”我再也受不了了,用尽力气挣脱了衙役,追上去拖住撵子,抬夫们一时没留意,撵被我拽失去了重心,付文森从上边滚了下来。
“付文森,你说不认识她是谁。那么我告诉你,她是你从小的青梅竹马!你进城赶考的每一文钱,都是她用双手挣来的。你进城和人幽会累死的马,也是她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刺绣换来的。你在青楼搂着风尘女子的时候,她为付家的生计,累得昏倒在田间。当你中了秀才的时候,她比谁都为你高兴。你完成了自己的志向,不认糟糠之妻,一句不认识就打发了?前一刻才与她分别,进了城就接了别的女子上马车,看着她挨板子,你还能做到无动于衷,根本不配为人。都说读书人心肠最善,你的心肠呢?读丢了吗?”
我不顾三七二十一,一股脑把话喊完。
人群瞬间就炸了锅。
举板子的衙役也不敢再打下去了,抬着板子等吩咐。我跑过去扶起林小月“小月,你别怪我。虽然知道这是你的事,可是我心疼你。他眼睁睁看你挨打都能无动于衷,到现在你还是不能看清么?”
抬夫们七手八脚把付文森从地上扶起来,他指着我大吼“胡说八道,你又是从哪里来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容许你编造和诬陷本官。来人,给我抓起来。”
林小月挡住上来的衙役,定定看着付文森“文森,跟我回家。你只是走错了一步,还能回头的,回去后我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忘掉这些,好不好?你说过,中举之后就会娶我。”还是不死心,跌跌撞撞走过去,再次去拉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人群更炸了,这时县令也急了,就连监考官都出来了,所有人都围着看,看这一场比中举还要好看的大戏。
见无法狡辩,付文森将林小月狠狠一推。大声说“我和她是父母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我选择进城科考,一步步上爬,就是为了摆脱她,不成想她追到这里,还到处造谣,实在可恨。”
付文森胡乱这么一说,先前同情林小月的人都调转了矛头,纷纷指责她,说她是贪图富贵,见人考中了举人就缠着不放。
“没有、感情?”林小月的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谁也不看,只看着付文森。
付文森却一直躲开她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坚决地说“没有。”
林小月莞尔一笑“三年前的冬天,你为了给在地里做活的我送两个热乎乎的地瓜,一路捂在胸口,滑到无数次,递给我时,笑着和我说,快吃,还是热的。那时也没有感情?”
付文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没有。”
“好。去年,我累倒了,神志不清躺在床上,却是知道你一直守在我的床边,一守就是两天两夜,那时也没有感情?”泪如同珍珠,一滴一滴划过她洁白的脸颊,但是她脸上带着笑“还有,三日前,你来赶考,我送你到路口,你抱着我很久很久都不舍得放开,说回来就会娶我,那时也没有吗?”
或许林小月的话终于唤醒了付文森的良知,他转头看她了,也不再坚决地说没有。眼里也有泪花,哽咽着。
这下,我才明白了林小月为何如此的坚持,他是真的爱过她,只是迷失了自己,而林小月以为自己的坚持能唤回迷途的他。
“爹,文森....”
传来一声好听的女声,所有人都看过去,人群骚动起来。
人群之外亭亭玉立的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穿着一身粉裙,体态婀娜,肤白若脂,细长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如清澈的湖泊,水汪汪的,让人有想要强烈保护的欲望,
“巧嫣”付文森见了她,立即就和林小月分出距离,朝她走了过去,走至身边时,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县令看着这一幕,知道赢了,高扬起头,脸上洋洋得意。
付文森的良知,最终没有回来,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林小月还不放弃,顶着所有人的嘲笑,跟了过去“文森,回家,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那个巧嫣只是问了句身旁的付文森发生了什么,眼泪就掉了下来,用手帕频频擦泪,不哭都让人想要保护了,这一哭起来,别说付文森,在场的男人都爱怜不已。纷纷指责林小月,说她一个村姑,怎么和人天仙比,根本就不配,话语不堪入耳。
付文森只顾安慰巧嫣,根本不搭理林小月。
巧嫣擦够了泪,面若粉桃地看着林小月说“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要缠着我的夫君。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些什么,文森是我夫君已是不争的事实。我很爱他,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如果,如果你觉得是我抢了他,可不可以,我叫你一声姐姐?妹妹以后愿意与姐姐共同伺候夫君。”
林小月讥笑一声,漠然地道“我林小月,这一生,只做一个人的妻子,他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文森,我们回家。”
她的话一出,引起了阵阵哄笑,都骂她得寸进尺不识抬举。
只有我能懂林小月,爱到深处,他的任何一点,都不愿意跟人去分享,就算这是三百年前。可她却忽略了一点,早该知道付文森考上举人之后是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的,正因为这是古代。
“小月,你醒醒吧,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付文森的良知被彻底磨灭了,好像被他身边的女人施了法,更坚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