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徐达落选了。

对面这个说话文绉绉的登记员是赫国威的部下，名叫何知了，不过他人和名字恰恰相反，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毫无知了的那般聒噪。

徐达一副天王老子谁都不服的样子，在人家这正牌少校官职的人看来，自然不放在眼里，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

报了名字后就转而去逗狗的徐达以为自己稳进了，没想到临了临了核对名字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名字。

“王八犊子滴——”

徐达骂骂咧咧着。

毫无疑问的是，徐达是我们这里最想回到战场的人，而现实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报名成功。

余小毛是最后一个去报名的，与以往不同，他的内心这次没有纠结和挣扎。

他脑海里想的也不再是如何和家人“道别”，或是这样烽火连三月的日子里，胜过万金的遗书能否寄回家里。

他心里异常平静，想到的只是女孩花花，以及她的爷爷。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余小毛不想去谈什么国仇家恨这样的事情，太空也太大，一时半会儿能够支撑他那破损不堪的灵魂，但很快便会没有了的青年的热血。

他只想让腾冲那个小院儿内，免遭于战火之中，那是他近乎信仰崩塌的世界里，唯一剩下的一片净土。

而余小毛报名成功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像逸哥儿那样抱着古树痛哭流涕道分别，也非安啦那样兴高采烈地唤人去喝酒，尽管他们没有酒，但按安啦的话说，啥子莫得酒，老子高兴噻，喝个沟水水也是酒噻。

在历经了数里地的奔袭过后，余小毛终于在小巷子的巷尾处又见到了小姑娘花花，此刻她正蹲在地上盯着一片树叶看着。

小姑娘很专心，竟没意识到他人的出现，余小毛只好唤道：“花花……花花……”

花花疑惑地抬起头，随即这疑惑变为惊喜，她盯着余小毛用泉水般叮当清脆的嗓音说道：“毛毛哥哥，你又是来找我姐夫的吗？”

“……”

“小孩子别乱说话。”余小毛汗颜。

“哦，那我知道了，你是来拉屎的吧？”

“……”

余小毛只好板着脸教训道：“别胡说八道，我来有其他事情，你爷爷呢？”

花花并不害怕这位兵哥哥的突然严肃，她伸出白皙纤细的小手指了指院内，说道：“爷爷在屋里——”

“那……那……”

余小毛咽了咽口水，犹豫着琢磨着措辞。

“你想问我姐姐吗？”花花眨着明亮的眼睛。

“我不是……”

“她不在家，”花花从地上捡起树叶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她去卖东西了，卖东西花花就能吃糖糖了。”

余小毛立即从小姑娘话里猜到了什么，腾冲中心的镇子上有个不小不大的集市，每天早上都有小贩在那里营生，看来这户人家应该是靠花花姐姐在集市上卖东西为生。

他并不关心这个，他来这里的目的也绝非和一个从未相见的女子有关。

余小毛指了指院子，让花花带她进去。

刚一进门，余小毛便看到了老爷子正在院儿里摸着墙前进，他连忙上前搀扶，小姑娘花花懂事的为两人搬来两张椅子后，又给自己搬了张小椅子，毕恭毕敬地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人讲话，宛若一幅小大人模样。

余小毛来时一腔热血，到了这里后反而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心理斗争，尽管这里并非他的家乡，老爷子也非他的家人。

“我……我今天没什么事……”余小毛替自己找着借口，“我没事……我……我就溜达……我溜达嘛……就溜达到这里了……”

“没事儿我就溜达”是徐达以前常说的一句话，在他还没有丧失斗志的时候，总是能在饭点过后见到他唤着阿黄一起出门溜达，看似是人遛狗，实则是狗遛人——阿黄虽然瘦的只有皮包骨头，但跑起路来那是真叫一个快，长了兔子腿的徐达都跑不过。

或许是近朱者赤，余小毛不知咋地会在这时候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来，在他想要辩解但还未来得及辩解的时候，老爷子发话了，“小毛啊，最近要打仗了吗？”

余小毛没有掩饰什么，南边的战争形势岂止是只在军营中流传，坊间早就充满了各种传闻。

“是要打仗了。”

余小毛想了想说道，但他对自己即将前往战场第一线的事情绝口不提，尽管这个决定是他经历无数次挣扎想明白后才做出来，尽管意义重大，但他就是不说。

倒不是余小毛喜欢做什么默默无闻的英雄，只是他为自己之前苟且偷生的念头感到羞愧。

聊了一会儿，余小毛说是今天无事，能多待些时间，便拎起院里的斧头便要帮老爷子砍柴。

平时这活计都是花花姐姐来做的，小镇背后靠山，家里别的不多，木材有的是。

余小毛二话不说抡起看到劈柴，木墩子被他砍得晃来晃去，木屑上下翻飞，同时还不忘记跟花花和老爷子聊天。

“花花，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花花掰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想读书。”

“姐姐说读书是最好的事情了——”小姑娘又补充了一句。

余小毛就不知道回些什么好，只能尬笑两声，勉强找个说辞道：“读书啊，读书好啊——”

一上午的时间，余小毛将院里大部分木柴全部劈好，足足摞了整整一个小棚子，足够一家人大半年烧的了。

“老爷子，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余小毛将脱下来的军装拎了起来，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说道：“您好照顾好自己，我呢，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老爷子似乎觉察到余小毛说话口吻有些不对，试探道：“小毛，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最近可能不在，没办法来看您了。”

花花眨着眼睛：“毛毛哥哥，你是要去打仗吗？”

余小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回道：“花花，以后在家要听你爷爷的话。”

“花花知道呢，姐姐也这样和花花说过。”小姑娘用单纯童真的眼神看着余小毛。

“您保重，那我走了——”

余小毛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出小巷的时候，院儿门被人再次推开。

“姐姐！”

花花的眼睛一下子又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