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以为自己会颤抖，可没有。

她平静地看着陈柔，知道目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说出她肚子的真相。萧珩会冲过来，可未必会信任她。他本就怀疑她的医术。可万一，他信任了，怒了，这事传到圣上的耳朵中，怒过之后，圣上权衡利弊，为了两国的和平共处，这事最后只会不了了之，而她作为这个消息的传出者，为避免这等密文再次传出，杀掉她是小事，到时候，极有可能会连累到青山寺的众人和方泽。方泽对她有恩，青山寺的众人何其无辜，她未必能承受这种选择后的后果。她一人是无所谓，可她不想连累众人，二，隐瞒真相，可隐瞒真相，也不能被陈柔知道。因陈柔知道有一人知晓她的秘密，照她这种动不动就掏刀子的行为，她未必能容她，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装傻，让她不知自己已经知晓她的秘密。

“辰王妃。”她唤她，脸色平静，“我与王爷已是过去。我挟恩图报，王爷刚开始对我也算和颜悦色，可时间长了，终究无味。在除夕当天，他视我为无物，一个甩袖，便让我倒在众人面前，初二那天，雪下得很大，我一身鲜血被人扔在乱葬岗，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如今的我知足常乐，不再渴求那些不属于我的人和东西。”

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移话题。只提与王爷的过往。她在对她说，她不是她的威胁。以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所以她大可放心。

陈柔收回自己握刀的手。

梅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刀有碰到，不过只是皮外伤，有些痛，可也是可以忍受的。

鲜血染了陈柔的手。

她拿起床旁的手帕擦了擦手。

她的双手细长，白皙，很是好看。

梅香淡淡地看着她。

屋内静寂，压抑，没有任何声音。

她躺回床上，额上满是汗。

大概是疼痛造成的。

梅香转身，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沾热水。

上前。

陈柔身子紧绷。

“你身子现如今不好，要注意静养。”梅香依着医者的态度对她，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这与传闻中的她，有很大的差别。

陈柔，记得她以前的丫鬟说她性格活泼可爱，很惹王爷喜爱。

可如今，这沉稳如山的性格倒是与那丫鬟描述的严重不符。

她真是梅香？

陈柔十分怀疑自己遇到的，与她口中的，不是一人。可这女子刚刚分明承认她是那人。

她已不活泼可爱。那么王爷还喜爱她吗？

陈柔直直盯着梅香，接着试探：“那么姑娘，我的身体现如今如何？腹中的胎儿可能保住？”

梅香摇头。

“腹中的胎儿已经不能保住。”

陈柔一听，立马哭泣。

“真的不能救回？”

梅香点头：“王妃，望您能放宽心，只要好好养身体，孩子总会再次回来的。”

“回来？”

“嗯。”

陈柔的脸色苍白，她望着梅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才看错了她的眼神。当时，她分明是惊讶地望着她。

她一时情急，才会出手。

如今想来，自己确实鲁莽了。这可千万要不得。她以后绝对不能再这么行事。

一步错，步步错。

王爷知道会怎么想她？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听说，男子都不大喜欢小心眼的人。

她差点……

陈柔握住双手，手心中都是汗。

“我该怎么静养？”

梅香开口跟她一一细说。

她知她不曾有过喜，至于身上的血迹，不过喝过一种药，让葵水汹涌了一些罢了，末了，她仍然安慰她：“无碍。王妃好好养身体，修养一段时间，定能再次怀子。”

陈柔放松下身子。

她捂住疼痛的肚子，盯着房门。

梅香忙乱了一阵后，走出门。

刚开门，就见他一脸紧张地迎来，那目光不是看着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人。

“她如何？”这句话是在问梅香。

“她无事。”

萧珩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郑重地对她道谢。

“方才的事，是我鲁莽了。我不该如此说你。”

梅香摇头，没有多说。

他身穿黑色的衣衫，衣袖上绣着一圈金色的云纹。

梅香望着他越过她的背影，心内想着：他新婚的妻子没有喜，为何要装作有喜？原因，她实在不明。

珩哥哥，他终究白欢喜和白担忧一场。

他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不过，这已经与她无关。

再次回头，他已弯腰安慰陈柔，不由地觉得自己帮忙隐瞒，或许是一件好事。他们的关系不远反而更加亲近了。

他眉眼间的担忧和心疼不会作假，对她的疼惜，也是真切可以感受到的。

心有些痛，可已不是不可接受的地步。

原来，时光真的可以带走一切，爱的，恨的，疼惜的，不惜的，无论好坏，它都可以带走，一视同仁，实在可爱。

方丈一脸感激地看着她。

梅香愕然。

即便这次不是她，其他的人来了，估计也会没事。

这产必流不可，人也定能保住。

只是这话，她无法同方丈说。

心中压着事，整个人也沉默了许多。

她推辞了方丈帮她诵读经书的好意，直直地下山，却在寺门口碰到了匆忙赶回来的方泽。

他有些意外她还在这里。

“你不是早早回去了吗？”

梅香摇头，不过却没有告知他方才的事。这事，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人的风险。她不想为他增添麻烦。

能遇到他，被他救治，已是她的幸运。

他是她的贵人。

作为贵人，她自然是能少麻烦便少麻烦。

“没有。从那里出来后，我在姻缘树下待了许久。”

“姻缘树？”方泽看了看院内的那棵很显眼的树。原来，她还信这些。

“嗯。”梅香点头。

方泽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求姻缘？”

梅香接着点头。

“嗯。”

“想嫁人了？”方泽问她。

梅香脸色有些微红，毕竟被人直白地问这话，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如果是贵人问的，她自然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