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莫染！”不知道这样的喊声响起来第几遍。在高崖绝壁之处，山巅风啸那个血染的少年仍旧持剑在人群里厮杀。
红铃站在崖边，满目忧心地看着。她多想上去同他一起奋战，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她只能看着那个身影一次次被人群淹没，又一次次的出现。
血溅满了地，染红了朝霞。
她的英雄啊，踏血而来浴血厮杀。
血罗峰前，少年白衣翻飞，剑舞蹁跹，仿佛一切都要屈服在他的身下。
飞扬的墨丝划过他温润如玉的双眸，白面无暇露出一点微勾的唇角。
少年浅笑无暇，仿佛从未受过重伤。他还是梦泽山内那个伐竹淘米的小子，还是那个笑得无忧的孩子。
回眸一瞬，血也透彻。
红铃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桃花的香气好浓，盖过了血液的味道，整个山峰都因为他而春意盎然。
一笑如沐春风，一剑挥舞惊鸿。
他是莫染啊，血的污浊也难染这不染的少年。
他回眸却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又奋力厮杀。很多人都倒下了，他却是不打算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何凌云，咳咳！你以为你杀了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英雄了？你痴人做梦！何人不知你同魔党勾结？！”
血宗的人打不过他，只好咬牙把心中的恼怒通过话语传达。
但是他们又说的没有错，他确实无论如何都和魔脱不了干系了。
而且……有天恒门和仙云岚那两个分宗的“帮助”。他大概还会背负上什么残害同门的罪名。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忍不住笑了，眼里满是不屑。长剑在手中一翻，又是一个人头落地。其他人的面色顿时变了，想退下逃跑可是这家伙早就封住了所有路，只能用命来抵了！
又是一波人一涌而上，除了杀了这个少年别无选择。
他也不介意，仍旧背对着红铃默默厮杀。
这些人都想要杀他，他当然知道。从他被墨君长捡到之时，要杀他的人是魔族，强大无比的魔。
后来，要杀他的又成了他最亲的姑姑。
再后来，是仙乐宗的弟子，紧接着玄黄阁的人……正派……
可是魔也不想放过他，妖怪也恨不得杀了他。甚至连普通的百姓……
手中的这把剑成了他所有的信仰，为了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是可以的吧？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即便没有强大的力量也想要保护他，她舍不得他死，舍不得这个被所有人巴不得死的人死。
忽然间，他竟然觉得以前总是躲避的自己太傻了。害怕死吗？所以窝在了梦泽十年，所以逃到了金陵二年，所以即便看到自己家破人亡也不敢出声。
不想踏入江湖？不想与人争斗？这江湖从不是热血恣意的杀戮，这江湖从没有豪情万丈的相助。这诡谲多变的江湖，是人心的算计是一次次恐惧里挺来的倔犟。
他好怕，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但是遇到她之后，他竟然产生了为她而死的想法。太可怕了……一定要远离这个狐妖。
可是……金陵祭台，她就是他的眼前，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那一刻他却感到了比死亡还要恐怖几千几万倍的感觉。
比起自己死亡，他更加害怕失去这个女孩吗？怎么会这样……
他不信，身体却为他做出了判断。背对整个世界救下她，竟还有一点开心……
疯了。
身上已经痛到麻木，身后的女孩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他。要回头看她一眼吗？就一眼……
可他不敢，他怕看了她就没有勇气继续了。这力量来得突然却很短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身前人的叫骂声还响个不停，这些人无论是正派还是邪派，在杀人之前也总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呵。”他冷笑一声，终于是烦了。仰起头，夕阳的血色落在脸颊，他冷漠地望着跟前的人，举剑。
……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铃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哭肿了，跟前的少年也才慢了下来。
他终于回头了，一身的血却掩盖不去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桃花香啊……
所有人都倒下了，所有要杀她的人都消失了，他可以歇一下了吗？
“子染……”她忍不住唤了那个少年一声，朝他走去。
可是他却摇摇头，膝盖一软朝她缓缓跪下。
一袭染血的白衣终于落地了，在周身像是绽放出无数朵血色的彼岸花。
“铮！”
离轩长剑入地，少年的手按在剑柄，银色的剑身之后他痛得有些扭曲的脸低垂着。血珠在额前的发丝落下，落在他的眼中。
再也忍不住了，红铃猛地扑上前伸出手紧紧抱住他。
纤细的手臂紧紧环绕在他的脖颈，生怕一不留神他又变成一场幻梦。
“你……混蛋……”开口才说了三个字，却忍不住哭起来，泪水落在了他的背上。
红衣的小女孩，把头埋在少年的脖颈处，失声地哭着。
少年却是一声轻笑，撑地的手缓缓抬起却是没有力气再触及女孩的背了。
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不再挣扎，任凭怀里的人大哭。
“子染……你真的回来了吗？你真的没有事情吗？”红铃还是不敢相信，明明上一刻她都快要绝望到崩溃。
她抬起头，伸手一遍遍摸着他的脸。眼前的景象是这般真实，手触摸到的也不是一阵虚无，这个少年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奇迹真的存在吗？
红铃只觉得眼里一酸，泪水又砸落到地面。
“真好……我还有好多话好像跟你说。子染……我……”
少年却笑着摇了头，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不许她说了。
“以后……再说好吗？”他终于开口了，这是他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好……”不想他失望，红铃将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无论如何，他都回来了。他说以后，那就还有以后，还有未来。
“万重山……我们回去万重山好不好？”红铃又问，她也该带他回家了。她想要让三姐治好他……
这一次那个少年点头了，好像也很开心。也对，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去万重山的啊。
他们还要在那里有个家，就像所有万重山的妖怪一样，有自己的家。
“红铃……你先回去好吗？”可是出乎意料的事，他竟然不打算同她一起回去了。
红铃一愣，有些不解。继而又听他道，“我受伤了，御剑带不上你。”
对啊，向来都是他御剑的。而且他现在伤得那么重，她也不可以这么拉着他走回去。
脑里好混乱，可是只要是他说的就会忍不住相信。
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少年眉目如画，真好看……特别是那双眸子，只要见过就再难忘却。
“现在就要走吗？”她有些不舍得。
莫染却笑了，“还没过门，就怎么缠着小爷可不好啊。”
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不正经！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以往一般难堪了，只是望着他认认真真道：“要是能够缠着，我定一辈子痴缠至死。”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片刻他才松开手，别过头却不再看她。
“走吧。”
红铃点头，又一步步退开了。她一步步下山，却仍旧不舍地望着山上的人。
她像是知道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想。
那个少年的影子渐渐消失了，消失在血罗锋的尽头。可她还要走，去万重山的路还有很长。
血罗峰终究只剩下莫染一个人了。全身上下都被血浸透，风一吹冷透胸膛。
就在这时，山峰里忽的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紧接着红雾四起，整个血罗峰又陷入了恐怖的血红。
“真是感动人家，没想到刚刚那个杀了人家这么多弟子的小孩子，居然还有这样深情的一面。”
不用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不过玄黄阁的那般老家伙还是这般窝囊，竟然任凭血女骨香在皇宫内来去自如。
戴金面罩的女子也在，手里还持着烟斗有意无意地吸着。
“真是的，这么好的小家伙。人家可舍不得你一个人死在这里，要不要人家让刚刚那个红衣小姑娘来陪你？”
红铃……原本身体已经快要沉睡，却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又挣扎的醒来。
莫染猛地扬眸，眼神凶狠地瞪着身后的女子，咬牙怒道：“你大可以试试！”
看到他这般生气，血女笑得更加开心了，“哟，真可爱。可是人家不会杀人呢，特别是刚刚那个红衣小女孩……”
她说着，忽然出现在莫染身旁，身子也微微俯下唇贴在他的耳边轻轻道。
“你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很了不起？你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她也不需要你保护。”
耳边的话语冰冷，莫染的眸也微微垂下。
“她，从一开始就被一个比你强大无数倍的男人守护着。就算没了你做的这些所谓的事情，她仍旧能活的好好的。”
他知道啊……那个和她续缘的人……一定很强大吧……
可是他已经爱上她了……没有办法呢。
“你真让我恶心，明明知道她已有人，却还偏偏要横刀夺爱。你自以为能打动她，可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名声！”
血女说罢，又笑了，好像刚刚那个冷漠无比的女人从来都不存在一般。她缓缓起身，又扭着腰肢慢慢走开。
可是她才走了几步，却忽的听到身后的少年发出一声轻笑。
“你们都把我想得太复杂了吧……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要一个她。”
血女的脚步一颤，却再也迈不开了。可是脑海里却还记着那抹银白的身影，心中是愈发嘲讽。
“你说续缘，可是在不知道这些的时候她爱的是我。红铃就是红铃……她不需要你们为她指明方向。”
下一刻，地上的少年猛地转身。她也回头，就见那全身浴血的少年纵身从高峰跃下！
红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巅，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血女没有上前，只是在原地看着。片刻又想起身边还有一人，便转身朝她道：“琳琅，为什么他身上会有殇笙的力量……”
血琳琅终于不在一旁吸烟看戏了，她直起身子朝血女一笑。“因为某人给他施法了啊。”
“那他这是……”血女皱眉，刚刚在他身边她竟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死亡的味道。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死气……
可是他却还活着，一点事都没有。
这一次就是血琳琅都垂下眼眸里，她张开口樱唇吐出了一圈圈红色的烟雾。
“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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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路了，这一路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日。
天下似乎真的在安定下来，沿路总能看到很多官吏在分发救灾粮食，也在给百姓修建房子。
一切又都慢慢变好了，金陵也张灯结彩，万家灯火又回来了。
路过城门，那些告示也像是一夜间消失，墙上一点他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过……好在大家都还在那惊恐中没有过去。大街小巷到处还是他的话题。
红铃走在路上，有的时候听到别人在谈那家伙和魔物勾结就忍不住过去听一下。
这样一路下来，走过金陵倒是知道了他不少事情。真好……等到万重山这些都要一点点给他讲啊。
回家了……
万重山原本入山的口还是很混乱，玄黄阁和仙乐宗在那里把手着。红铃上不去，只好找了偏道。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不安，在偏道里跑着。还好，她小时候喜欢到处玩还知道万重山有这么一条道可以通往狐烟楼。
她一路跑，眼泪却一路掉。到底是怎么了……
偏道安静得可怕，好在不是很长。
她终于跑到头了，入目却是一片荒芜。所有的房子，都塌了，灰色的废墟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其他人……都不见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忽的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她猛地回头，眼眸一下睁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