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风镇已经临近黄昏，莫染和红铃用过膳本来是想就寝的。然而这个时候又听到食客说话，说什么晚上有烟火盛会。

这话一出，那趴在桌上一脸困乏的小女孩的眼眸都睁开了，闪着兴奋的光。那眼神在莫染身上久久不去，终于那个原本困得恨不得栽头就睡的人也屈服了。她便在原地欢呼。

“唉……”莫染叹口气，为她盛了一碗汤。

夜里，客栈越发热闹了。莫染在房间内往外看去，就见楼下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道士修士，看来都是为了捞血宗油水来的。

玄黄阁倒是一个都没有看到，这也正常。人家可是皇宫御用，哪里像他们这些零散的江湖人。

不过说来好笑，这玄黄阁老阁主断觞无难得地出来办件事，居然被两个血宗的小辈给耍了，可不气坏。也难怪这一次这么沉不住气，让人直接去血宗圣殿端了老窝。

这一举动怕是也受到某位大人物的认可，后者这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这么多宗派行动。看来，皇帝早已有想法将血宗这个毒瘤拔出，毕竟它已经存在太久了。

现在一静下来，脑海里就是各种各样人的面孔，是他们的笑他们的话语。各种时局的混乱充斥在莫染的脑中，这一刻倒是曾经学的那些道法也变得微不足道。

“子染！”然而就在快要被这混乱的一切埋没的时候，一声宛若天外而来的声音降临，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她的话。

“嘿嘿，我们该出去啦！”他回头，心里还是念念不舍那想到一半的计划。然而就在他看到跟前的人儿那刻，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停滞在了喉里。

她为了出去特地换了一身好看的衣服，一身丹红的短衣，胸口的衣襟像是一只翩翩的红蝶。她的腰间束着一带金黄，一条长长的铃铛系在身旁。

她很开心，因为可以出去玩而笑得眉眼弯弯。她的眼睛本来就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一双眸都亮起来成了漫天繁星。

“好。”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没有出门，他一把抱起她从窗口跃出。那小家伙虽然有些怕，但还是很兴奋，她紧紧抱着他的身躯，在他怀里叫喊起来。

莫染也笑了笑，从天上缓缓落下，将她放在了地上。

一眨眼他们就来到了长风镇最繁华的街道。因为盛会，许多小贩都出来了，糖人、灯谜、捞鱼……数也数不清的玩意在二人的周身围绕。

夜明明是黑的，却有来往过客手里的灯，却有每家每户挂着的灯，宛若星火落入人间，橘黄的光让漆黑的夜都亮起来，带着暖烘烘的感觉。

莫染看着周身，忽的有一种回到金陵的感觉。不过那个时候他觉得金陵喧闹，这时却觉得这样的喧闹似乎也不错。

他还在看着，手心忽然被人拉了一下。他低头，就见那小家伙已经跑起来，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子染子染，我们去吃糖人，可好吃了！”

他无奈一笑，跟在了她的身后。

卖糖人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大概是做的时间久了，她做的糖人很逼真。那摊上还竖着五六支，有仙娥的，有动物模样的，甚至还有兵器样子的。

莫染看着好玩，红铃却嚷着要吃。

那老人也听到她的声音，面色原本挂着的笑咧得更开了，皱纹宛若波澜一般荡开，眉眼里满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好啊……好啊……”那老人伸出手，枯槁的手在摊子下一阵摸索，竟然摸出了一个好看的女子。蛾眉凤眼，樱口半开，是个典型的美人。

接着，她又摸出一个男子，倒是朴素，不过剑眉英气也是好看的。

“来来来，一人一个。”她笑着递给他们，红铃正要伸手拿这个时候莫染忽然开口道：“这二人是？”

那老人闻言一笑，“牛郎织女。”

“牛栏？”红铃愣了一下，歪着脑袋冥思苦想。而莫染却眉头微蹙，下一刻竟然说出了让两人都震惊的话。

“老人家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要自己做。”他不想要那两个人，他们的结局并不好。

红铃却不明所以，有些着急道：“可是烟火会很快就要开始了，要是我们在这里做可就看不到了！”

莫染挑眉，侧头笑道：“那红铃的意思是不要糖人了？”那家伙真坏，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故意扬了扬手中的“织女”。

红铃的脸都气皱了，可是没办法她还是屈服在美味之下。

老人见二人都决定好了，也无奈只好让开位置让少年上前。红铃死活也不肯上去，她还在和莫染置气呢，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不理她，自顾自地跟着老人家学。

“哼坏子染！”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起身跑到他身后张望着。可是那家伙却不好好站，手肘动来动去地害得她看不到。她气得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可是这个家伙也看不到。

终于忍无可忍，她也不管他做到哪里了，扑身上前想要抓住那不安分的手肘。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抬手，她的一下环在了他的腰间，脑袋也卡在了他的手臂和腰的位置。

莫染本来做的起劲，哪里想到身后会忽然来了一个力道手一抖最后的糖浆都偏了。

他垂眸，本来想看看那个快要完成的糖人的惨状，却撞见底下那小家伙一脸的郁闷，一时间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就一会儿功夫没有看到小爷，就着急投怀送抱？”

红铃本来就因为脑袋卡住脖子难受郁闷了，没想到这个少年还笑着嘲讽，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咬人，他就识趣地松开了夹住她脖子的手臂。她也终于得以释放。

莫染看着她一脸轻松的模样，装作责备的模样道：“下次再这样胡闹，就别想起身了。”他说罢，脸像是变戏法一般笑起来，伸出手把一个漂亮的糖人小心翼翼地奉上。

那个糖人没有老人做的好看，但是红铃还是能依稀辨认出这个人是她。

红色的外衣，一对毛茸茸的小红耳朵，还有那永远勾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的唇角。这是她，他记忆里的她。

“子染，嘿嘿嘿！”接过自己的糖人，红铃的眼里忽然闪过狡黠的光。她“狞笑”地上前，莫染都被她吓退了好几步。

“做做什么？”面前的少年一脸警惕，好一幅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她吃了的模样。她倒不在意，自顾自伸出邪恶的小爪子，“交出来！对交出来……嘿嘿，你一定也有做你自己的。”

她这次倒是猜对了，莫染真的有做。但是他手里藏起来的这个就是刚刚被她一撞的失败品，丑的要死他才不肯拿给她看呢！

红铃又缠了许久，但是他还是一脸坚决不同意的样子，红铃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纠葛，自顾自咬着手里的糖人走了。她咬的好重，像是在泄愤。

莫染在看着也不敢说话，只背过头偷偷瞄了一眼手里的糖人。

那是一个少年，一声蓝色的短衫。只是刚刚原本想要给他也上点红，没想到手一抖倒是把他的蓝衣都溅上了红，就连唇角脖颈都是红色的看上去丑的很。

他无奈一笑，张口咬住了那些红，又着急地去追那小家伙。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不远不近，他能看到她的眼里的得意，她亦能瞥见他眸中苦笑。

忽然他停下脚步，她心里一颤以为他恼了不想再这样跟着了。下一刻她一眨眼竟然连他的人都瞥不见了，连忙转身却不料撞入了一抹温暖的怀抱。

自投罗网。

她的脑海里忽的闪现了这四个字，面色微红地倒在他怀中。

这坏家伙居然还笑呢，手轻抚她的脑袋，“这下知道听话了？”

紧接着他抱起她，转身跃向高空。他白色的身影宛若黑夜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似乎只要她遇到，就很幸运。

红铃原本以为莫染会把她带到最高的地方，近距离地去看漫天的烟火。然而他却没有，他一直跃着，把她带到远远的一处湖面上。

离轩飘在平静的湖泊中间，他抱着她落在剑上。

她不解，贴着他的胸膛扬起头一脸不悦：“别人都是到最高的塔上，你倒好，把我带到最低的地方。这样我怎么看得到啊？”

他却只笑着，拉着她倒在剑上。剑身是那么细，他的衣袍都落入水中，他却不介意，任凭湖水没过他的腿。

红铃也被他拉了下来，倒在他怀里。

烟火还没有开始，水面一片平静，浓稠的夜色完全融入水中，只有月光粼粼，万顷茫然。

水波浮动，她看着那跳跃的银光，也有些乏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的听到身下少年朗润的声音，“快起来，要开始了！”

她连忙睁开眼，不远处传来“咻”的一声，她瞥见一颗淡淡的光芒冲到天边，紧接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像一朵鲜艳的花在天边绽放。

她一下坐起来，扬起头呆呆看着天。莫染却在她的身后坐起，一把拉过她抱在自己怀里。他的手指一弹水中的微波，她便低下头。

天上的烟火愈来愈多了，五彩的光芒倒映入水中，像是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开出一朵朵璀璨的花。

他们的剑就在那五彩之中安静地飘着，在浓稠的天里游过璀璨到梦幻的烟火。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去触碰那美丽的烟火，原本以为会碰到一片镜花水月，却不曾想一缕红光竟被她缓缓提出，在指尖缭绕着，映红了二人的面庞。

“喜欢吗？”身后传来一声笑意，她心里一愣，原来这个一直面上不情不愿地家伙竟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

“喜欢。”她点头，将那缠绕在小指的红光移到身后少年的面前。她抬起头表情无比郑重，她一双星眸中眼神无比坚定，她看着他又把手中的红移近了几分。

跟前的人莞尔，也伸出手，小指勾住了她的指尖。红光缠绕在二人的指尖，多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他们好像这红光一般痴缠。

“下一世，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从来都不会担心这些，从来也都没有考虑过，却在遇到他之后，未来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重要。

红铃的眼神满是期待，莫染垂下眸，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一世，我们不分离。”

天上的烟火越来越多，五彩的光芒像是要把周围的夜色都染上光彩。

红铃觉得自己就像在一场梦幻中飘浮着，耳边是他的话语。“红铃，等一切结束。小爷带你浪迹天涯。”

她的眉头皱了一下，“子染真不会说情话。十姐姐的夫婿说的可好听了，你也不能说说吗？”

她的模样好认真，他忍不住一笑，“那……等尘埃落定，春风十里繁花三千，我们一一走遍。浮世三千，我们也一一去看。”

“要是我老了走不动呢？”她好奇。本以为他说什么，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一皱眉摇头道，：“不对啊，你是妖怎么会老？要真的走不动，也是小爷吧！”

“……”要让这家伙矫情一下还真难。

红铃闷哼一声，一把把他从剑上丢了下去，将一湖的彩色都击起。

当然了，后来发现他还是只旱鸭子，被丢到水里后呛得半死，被人捞上来之后还被嘲讽说不会水就别逞强之类的话。看着他狼狈苦恼的模样，红铃也只是背过身偷笑而已。

没想到这家伙那天晚上说的好好的，被她丢到水里后居然还闹脾气了。裹着被子足足两天都不跟她说话，看到她还一脸不悦地扭着裹成球的身体，背过身去。

今天红铃终于忍无可忍了，在他身后一个助跑，猛地压到他的背上，她仿佛听到身下的人一声惨叫。

“腰！”莫染疼得呲牙咧嘴，那家伙才乖巧地变成了一只小红狐狸落在他的床上。

“还病着啊？”小狐狸咧嘴，像是在笑。

她面前的少年立马怂了，再委屈也得苦着脸道：“哪有，小爷身体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