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很快就开始了，说是庆功宴也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吃顿丰盛的饭菜，不过……这就足够了。
饭桌上，尹羽一脸无奈地看着身边那个狼吞虎咽宛若几辈子都没有吃到饭的饿死鬼模样方信义，只觉得一阵头疼。
那胖子只有在饭桌上手速是最快的，莫染最喜欢吃的米粉糖莲藕都被他那双“无影手”一卷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可惊煞了才刚刚提筷的莫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方信义那鼓起的腮帮子。他几乎都没有咀嚼多少下，就迫不及待地下咽了。
一旁正在帮大家盛汤的心梦见了，顿时不满起来。只见她柳眉微蹙，颇为不满道：“信义师兄，你怎么可以把子染师兄最喜欢吃的东西全部吃完呢？”
方信义没有功夫抬头，仍旧狼吞虎咽着含糊不清道：“呜呜…不不知道……都挺好吃……”
“……”这下全饭桌的人都无语了。
无视方信义，大家把目光都集聚在落云雁身上。
“师父……五师弟他……嗯，您应该也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做。”吴一心面露迟疑道，这么多天过去了，带走秦的九黎人仍旧没有半点消息透露出来。
如果是因为危险而带走秦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潜伏在他们身边的危险还没有离开？还是……
落云雁闻言，面色微变，那雪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愁绪。“嗯。你们不必担心，危险的事情为师已经再解决了，至于小五，前不久你们去会试的时候我找过他。”
这话一出，在座的所有少年都吃惊了。
找过他！原来落云雁早就去见过五师弟，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害他们担心那么久？难道是当时的环境不允许，还是因为……不能？
莫染他们震惊的是这个，而吴一心却不是。
他吃惊的，是落云雁竟然还是自己去调查了！要知道那可是魔物啊！落云雁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届凡人，魔物的恐怖就是神都要为之胆颤！
“师父，你自己去的吗？”落云雁说罢，就听一声不满，她掀起眼眸就见对面的吴一心正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她心里疑惑，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日里都是挺活泼的。
然而下一刻，只听他道：“师父，你知不知道这次来的可是魔，很危险。我们也不小了，不需要你这样每一点的保护！”
他说罢，声音又忽然降低了很多，带着淡淡的叹息。“有的时候我更希望你能让我们也和你一起面对……”
她心里一惊，她竟从未曾想过，这群少年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起面对……这怎么可以？！要是别的事情倒还是好，偏偏是这件事情。
上次，莫染他们去王家怨宅她之所以同意不过是她前去找何莫清求情。何莫清答应她，会帮助莫染一臂之力，在他们遇到魔物之前替他们清除掉。
这一次……却不一样啊！
这一次是她亲自去清除，怎么可以让这些才十几岁出头的少年前去？
“不可，为师知道你们希望成长，知道你们觉得自己可以。但是，我看到的远比你们要多很多，你们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自以为，就回不了头了。”
她淡淡叹了口气，瞥过眼没有再看吴一心的眼。“为师答应你们，这次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跟你们说。到时候……可有你们忙了。”
“……”吴一心合上嘴，也不再说话了。落云雁知道他生气，只好无奈一笑。继而转头朝其他几个人道：“明日就要启程去金陵了，天子面前切记不可无礼。去到金陵可就不是在天明山和师父这样了，明白了吗？”
少年们点点头，“那五师弟……”
他们的话还没有问完，落云雁便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语。“你们不必担心这个，好好去做好金陵的事情等你们回来，为师绝对会带一个个完好无损的小五给你们。”
“好！”见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也高兴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奋战。当然啦，少不了某些人打闹……
宴后，大家都要回去休息。就在这时，落云雁突然喊了莫染一声让他来自己的书房。本来要离开的吴一心也听到了，心里顿时更加不舒服了。
过了许久，人散了一半，他还在原地傻站着。终于他拗不过心里的想法，竟鬼使神差地潜了过去，想去书房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落云雁已经带着莫染到书房最里层的密室里说话。
她坐在椅上，看着眼前那个不过十七的少年。第一次她开口问他的身世。“子染，为师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落在空中，仿佛将空气都给凝固。
眼前的少年默默垂下眼眸，一向都不苟言笑的面上更是结了一层冰霜。
她的话如沉大海许久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疑惑地抬眸，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那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光芒，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的想法。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有这过分的成熟。
片刻，莫染才缓缓启唇，“我知道，这次的魔是冲我来的。”
他的声音很淡，淡得仿佛要散掉一般，在落云雁心上狠狠一颤。
“我本不想来仙乐宗，奈何命中有数。如今怕是难逃。”
难逃……
就在这时，落云雁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掌，温暖的触感一下流入少年的心中，似乎是许久都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少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书房内昏暗的灯光映在二人彼此紧握的手掌，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痛在莫染心中蔓延。他抽抽唇角，嘴边是苦涩的味道。
“至少你没有来错，天明山是你的家。”
家……
一个字，让他的心头颤了又颤。他还能有家吗？像他这样的人，过往的一切都是迷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却也不过片刻灰飞烟灭。所有和自己有接触的一切都难逃一个消散。
像他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痕迹都在被一点点抹掉。
他还能有家吗？
“辛苦了，一路下来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恐惧。接下来，还有为师，不必害怕了。”
师父……
落云雁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年在她的面前红了眼眶。这个奇怪的徒弟，自打她收他为徒以来她就鲜少见他笑过，她只知道他就是一个终日捧剑不爱言语的人。
他的身上总是背着许多东西，不曾放下。他已经很累了，有的时候她也想让他歇歇，她甚至希望他能多和吴一心他们一起打闹。
可惜他的生活似乎就是那么沉闷无趣，而他唯一的爱好竟然是砍竹。就是双手都磨出了血泡也不亦乐乎。
泪无声地流着，也好总算是知道该哭出来。
“师父，多谢。”莫染的声音有些发抖，那种被人关怀的感觉来得忽然，让他心慌。他不知道下一场分别又是在何时，就像是第一次来到天明山的时候那种不知所措。
一旦开始就是离别，所以什么都不要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却并不是自己的理智可以控制的。
明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做……是他的道不深，还是这本就是人的天性？
平复了一下心情，莫染缓缓睁开眼道：“冉冉，我没有让他去金陵。”他的语气里不是商量，而是肯定。
“也好……”落云雁倒不介意他先斩后奏，“这就是你向宗主要求的事情吗？”
“嗯。”他点点头，伸手从腰间解下了太极纹盘递给落云雁。眼前的人一惊，手迟疑地放了上去，然而莫染还在递着她才知道他是叫她收下。
“你……”落云雁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莫染瞥过眼，“现在不能带着。”他说完又觉得不妥，便继续道：“之前去金陵，我看过秦的命脉……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这样的话让落云雁心里更加惊慌了，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那，九黎人为什么要带走小五？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他吗？
莫染点点头，面色却有着几分难色。“这件事情，子染还没有弄清楚还不能跟师父说。不过师父，注意小师弟，冉冉他很不对劲。”
那一夜，是落云雁最难忘记的一个夜晚。她永远不知道莫染口里再说些什么，可是她心里却偏偏想要去相信。只是他说冉冉不对劲，这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送走了莫染，她本想再出门查看一番，不料才刚刚走出了门口，身边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师父好有闲趣。”她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就见那门的一边正倚着一个少年。少年双手抱胸，一头墨色的发落在他光洁冰冷的面上，第一次他的唇角没了笑意。
“一心，你怎么出来了？”落云雁不解，扭头看着他。冷冽的月光落在少年的面上，将他原本有的稚嫩都褪得一干二净。
“你很好奇他的身份。”这一次吴一心没有像过往一般见到落云雁便缠上去了。他的面色变得很冷淡，带着疏离。
落云雁一愣，见他这般心里也不好受。她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吴一心淡淡的声音。“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或者说他的过去再不断的被人抹去。”
抹去过往？！
落云雁的眼微微睁开，怎么会这样？！
见到她这样的表情，吴一心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你很担心他？那我再告诉你，他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被消抹去，他每接触的一个人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死！他……”
“一心，你究竟知道什么！”吴一心的话语越来越激动，落云雁也终于忍不住了，朝跟前的少年喊道。她眉头紧蹙，一双美眸不满地看着跟前的人。
她开口，艳红的唇下是他不想听到的话。“担心？我当然担心了！为什么你不想去关心他？！”
怒意，在吴一心的胸腔处恣意蔓延。他抬起眼眸，第一次他看向落云雁的眼里充满了怒气。“我知道什么我想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他就算如何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落云雁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只觉得跟前的人无理取闹。莫染可是他的大师兄，就算他平日再怎么不爱同人言语，他们也不该……这么对他！
越想越气，她不知道吴一心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是自己太过纵容他才导致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你……”眼前的女子气得发抖，他看到她眉目里的怒意，看到她冷冷地开口。
“给我滚。”
三个字，让吴一心的心头颤了许久。他的眼微微眯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侵蚀全身。可是他终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微微一躬身，隐秘在了夜色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大家都准备下山去金陵了。就在这时尹羽忽然跑来，着急地对落云雁道：“师父！一心他不见了！”
落云雁的心里一颤，可是想到昨夜他的话语她又狠狠地压下心里的担忧，转眸看向莫染。“不见就不见了，又什么好奇怪的。”她说罢伸手理了理莫染的衣襟，嘱咐道：“你伤还未好，切忌用武。”
“这……”尹羽和方信义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心梦也觉得奇怪，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将手中的包裹交给莫染。“子染师兄，路上小心。”
没有人注意到，远远处一抹落寞的身影。那原本迟来的人在听到那一声冷漠之后止住的步伐，那还未发出的声音永远停滞在了唇边。
吴一心不敢上前，只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上了马车，又看着他们渐渐离开。或许他能化成清风追上他们的步伐，可是他却不敢。
那天夜里他没有告诉落云雁，其实莫染已经不用再担心这些了。因为他已经在那群人里散布了谣言，他早在他来天明山时就已经打算代替他来承受了。
那一夜，他原本是打算在庆功宴结束后去找她道别。可是，她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其他人。
她关心莫染的过往，担忧他的安全。为何她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过往，他的安全。
现在所有的妖魔，都是向着他来。为什么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