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一片沙尘从南面刮来。

“吁～”，领头的男子带头下马，身后的部下依次站成一排，从城门口缓缓经过。

“皇上，月氏国使团到了”。，新上任的小公公快步上前，低声耳语道。“让他们先在驿站休息，待整顿好，安排晚宴给他接风”。

皇上大手一挥，丝毫没有把那帮外族人放在眼里。

“是”，年轻的小公公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领头的待小太监传完口谕后，一把关上了房门。

扭头听着其他几位使者在一旁兴奋的叽叽喳喳，不由得鄙夷的白了一眼，切，像几只麻雀一样叫个不停，还大月氏战神的部下呢，吹牛呢吧，就这几个？乡巴佬，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哎，这都城布局不错哎，道路也要干净不少”。

“是啊，是啊。我刚刚穿过街市，无意中看到几家铺子，卖的东西好生精致啊。既精致，又便宜，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而且这儿的姑娘长的又标志。哎，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弱了”。

“是啊。哎，王爷需要迎娶一位公主，要进退有度，不能乱来。但我们嘿嘿嘿，没准我们几个光棍能在宴会上，能跟好看的贵女结识呢”。

领头的男子看了看墙角那几个聚在一起以为他看不到的小团体。天哪，兄弟们，明知能被发现就别藏了。也不看看你们多大块头哦，还试图缩墙根底下，这么大一坨，他又没瞎。

“行了”。，话一出，房间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晚上赴宴，都给本王打扮好一点。记住我们的目的，多吃菜少说话，别给本王掉链子，听见了没有？”

“是。王爷”。几个大汉们瞬间坐直，整齐划一的回答道。

宫内。

“公主，尚衣局送来了新做的衣裙，说是今晚皇上会宴请大月氏的使团，想让公主仔细打扮”。

门口的小侍女端着盛放衣料的木盘，恭敬请示道。“哦，放下吧”。长公主慵懒的坐在铜镜前，一下又一下的梳着自己飘逸的长发。

刚洗过的头发带着淡淡的茉莉香膏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长公主深深地闻了一下，感觉周身充斥着茉莉的清香，浅浅地勾起嘴角。

“公主，老奴听说此次朝贡，大月氏国主要是派遣那位王爷前来和亲。可皇上只有您和颜乐这两位公主，又更宠爱那位，只怕”。

“什么，和亲！”

长公主梳着头发的手一抖，扯下一缕头发。

“颜乐年纪尚小，那岂不是本宫？不行，本宫才不会去那种茹毛饮血的苦寒之地。哎，不对不对，本宫已有婚约了啊。本宫与忱王的婚事，满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梳子，话虽然说的强硬，可心里却始终慌张。

“可父皇是断不会让颜乐去的。她可是他心尖上的女儿，天真温柔又可爱，怎么会被草草订下。且不说颜乐尚未及笄，他从小就偏宠她，怎会忍心把她送去大漠边疆。

既然唯二的公主都不能成婚，那，那那大不了，大不了找个官家小姐，替一下得了”。长公主咬紧嘴唇，拨弄着手指。

颜乐是不可能被推出去的，父皇不会同意，皇后那边好不容易巩固的关系也没必要交恶。只是自从上次跟父皇的交易后，感觉两人之间的父女情分已然淡了很多

。天家子女嘛，总是感情淡薄的。这她倒是可以接受。

“公主，请赎小的多嘴。您与忱王殿下并未签订婚书，只是皇上口谕而已。若是皇上有了新的想法，那”。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不会这样对本宫的”。依照父皇那个性子，东西已经拿到手了，却迟迟不下旨意，不会真的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公主，为今之计，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身旁的老嬷嬷屏蔽左右，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对，对，你说的对。找一个自愿出嫁的”。

长公主仔细搜寻着记忆中的京都贵女，眼睛滴溜溜的上下转。最好是父母兄长不在京都，家中无长辈做主的。长相不错，有点才气名气的更好，这样不会显得敷衍。

哎，等等，无父母长辈，有钱有才有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墨言？远处墨的府正执笔画画的某人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奇怪，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夜宴。殿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礼官遵循着繁复冗杂的章程，举着单子，手臂竭力伸长，试图把短短的单子再拉的长一点。

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大声朗读道，“启禀陛下，大月氏国使团呈上的贡品如下，荆棘鸟一对，上等沙漠狐裘三件，红宝石五箱，雪豹一只，各类肉干一千斤，金银饰品百套”。

礼官皱了皱眉，不是吧，朝贡哎，肉干？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继续朗读。“各类药材二十箱”。

身后缓缓拉进的是高矮不一的箱子，金丝笼子里的雪豹幼崽懵懵懂懂，不安的挠着牢笼，面对着众人新奇的目光，发出阵阵低吼。

“尊敬的皇帝陛下。小王特意带来了我大月氏最负盛名的国宝，传说中的鲛人之泪，鲛珠”。

换了衣服，洗去仆仆风尘的领头男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朴素的木盒，盒子上的雕刻的缠枝花纹古朴繁复。不顾众人凝视的目光打开盒子，一颗椭圆形的，黯淡无光的纯白色珠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鲛人啊，传说，南海之外，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水居如鱼，其泪泣织，泣泪成珠，膏脂燃灯，度世不灭；

所织鲛绡，白之若霜；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

皇上勉强提起一丝兴趣，把眼睛从妖娆多姿的舞女身上挪开，示意侍从倒酒。

“这说起来，你们也算是鲛人一族的后代。只是，这鲛珠，毫无光彩，谓之何用？”“回陛下，鲛珠，顾名思义，乃是鲛人的眼泪。

能够凝结成如此规模，证明着当初流泪的那鲛人必定是痛彻心扉。传说鲛珠里面包含着鲛人生前最渴求的希望。得到它的人，会毫无意外的被加注当初那鲛人的全部奢望。

这鲛珠乃是由我大月氏先祖传承所得，可以救人于危难之中，令人起死回生。只是这鲛珠于我国已有百年，从未绽放光华。或许是我国并没有有缘之人，故此将它送至贵国”。

阎浚举起酒杯遥祝金銮殿上正襟危坐的皇上。“小王特此献上。但求与贵国共结秦晋之好，缔结和平盟书，共享万世太平”。

皇上盯着那黯淡无光的鲛珠侧耳细听，挑眉。嗯，从未绽放光芒，那就是难说益处喽？仅仅靠一个传说，一块破石头就想来和亲？再等等吧，先磨磨他的锐气再说。

“拓拔王，如此良辰美景，理应纵情欢愉，把酒当歌。怎可如此拘泥。况且使团刚到，连我大晋的民生风貌都没好好领略呢，又何必如此着急。

待王爷多待些时日，多感受一下我国的风土人情，此事再进一步商榷，如何？”皇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与他遥相呼应，漫不经心的抿了小口。

“不过若是拓拔王有了心仪的女子，朕也可以考虑略做成全”。“既然如此，谢陛下”。

锐利的鹰眼扫过四周，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宴会过半，早就待不下去的长公主放下手中的酒杯，找准时机，悄悄跟在阎浚的身后。

衣料摩擦着枝丫，一路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男子恍若未闻，继续歪歪斜斜的向前有去。走到拐角处，四下无人，一把握住身后之人的手腕，扯到眼前。长公主低声惊呼，啊！

“长公主殿下，怎么是你？”狐疑的眼光扫过面前的女子，缓缓地放开了手。长公主揉着通红的手腕，暗暗咒骂。果然是蛮夷，力气这么大。

抬起头露出标志性假笑，“拓拔王，本宫有一笔共赢的交易，不知王爷感不感兴趣”。

“本王以为，长公主应当是有婚约了的，难不成”，“想什么呢！”长公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本宫是断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那，长公主此举，所谓何意？”

“拓拔王爷，你应当知道，皇上只有两女，除本宫以外，颜乐公主尚且年幼，与王爷年岁相差过大，自然是不会作为王爷考虑的最佳人选。所以，王爷你和亲的对象只会，也只能会是京都贵女。而本宫所做，也只是想给你推荐一个人选，仅此而已”。

阎浚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子，她会有这么好心？

“谁？”

“墨言。墨家独女。数一数二的富庶墨家你知道吧，这天下店铺，他墨家占了十之八九，是真正意义上的富可敌国。若是你娶了她，整个墨家的泼天富贵，都是你的”。

长公主放低声音，带着自以为蛊惑的力量，慢慢的说到。大月氏苦寒，这样一个不毛之地出来的人，便是个王爷，也只怕穷的难看。待他见识过墨家的财力，不，只怕是听听，就已经心动了。

毕竟，泼天富贵啊，就这四个字，怕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如今大好的机会在手中，可要懂得珍惜。

居然想吃下墨家？阎浚一挑眉，“条件呢？”

“很好，本宫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条件就是，待你娶到她后，这富贵，本公主要一成”。“可以”。阎浚点了点头，这样一块肥肉，无论是谁根本也一口吃不下，找一个盟友也好。

“放心，她长相尚可，就是性子冷清了点。不过看在钱财的份上，性格冷清与否，对王爷来说也就不是很重要了吧？”

长公主勾起嘴角，狡黠一笑，与面前深邃眼眸的男子对视。

“她朋友少，父母又远在关外，短期内是不会回来的。没了父母亲朋的阻拦，只要你能勾的她动心，哪怕只有一点点动心，那本宫就有办法让她自己到皇上面前同意和亲，到时候你去跟皇上谈，本宫绝对助你达成所愿”。

“所以，你是，你是让本王去勾引一个弱女子？”

阎浚才反应了过来，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的。这样对一个年轻女子，是否有些残忍了？“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让她心甘情愿自请和亲？难道说，她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这个王爷就无需过问了。王爷只需要去她面前表现表现。至于后续如何，本宫都会替王爷解决掉的”，包括那个该死的叶欢。

长公主暗自咬牙切齿，上次街市闹市之后，她好不容易赢得的父皇的信任又化作了泡影。说她行事不够端庄大方，思考问题不够周全。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宫相信拓拔王应该会懂得这个道理”。幽密的树林里，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长公主冷冷地一甩手，再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转身离去。

还以为是多么强硬的人物呢，传言道月氏拓拔氏族，力大勇猛，打仗所向披靡。这样的人物，面对金钱的驱使，还不是三两句就答应了。

一个重利无能的夫君，和难以想象的，贫瘠苦寒的生活环境。墨言，这就是你那可悲的以后了。

哼，等你被岁月蹉跎，皮肤被风沙吹的粗糙满脸皱纹，生活拮据不复从前挥金如土的盛况之时，看你，还怎么留在他心里。

本宫说过，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如今，时机正好。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几位老臣围绕一圈，探讨着今日和亲一事。

“皇上，大月氏此次，来势汹汹啊。他们进贡那么少的东西，明显是在挑衅”。

“是啊，皇上。大月氏地处偏僻，不能为我国阻挡敌方接应盟友，也不能进贡食粮。真打仗我大晋也不惧它，没有必要一定要交好”。

“你们几个老头，一个个扣的啊，只盯着人家进贡的东西少。可还记得，大月氏是我们最重要的朝贡国，虽然他没有金银珠宝可以扩充国库。但，它是唯一盛产珍稀药材的地方，坐拥百亩药田。药典里记载的药材，他大月氏有十之八九。

我大晋常年雨水多，药田稀少，难以种植。朕不管他献上有多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只要他还进贡药材，那么他大月氏这个盟国，朕就不能丢”。

“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再说，再说”。皇上一拍桌子，结束了谈话，大臣纷纷告退。酿酿跄跄的回了寝殿，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挥舞着胳膊，把上前给他换寝衣的侍女全部拦下。

一旁造型典雅，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挥手打发了殿内的侍女，侍女们小心翼翼的鞠躬退去，关上房门。

皇后卸下头上最后一支簪子，紧绷的头皮终于，终于得到了一时半刻的松缓，啊，真不容易。认命的扶起呢喃着和亲的皇上，仔仔细细的给他换了衣服擦了脸，服侍他早早睡下了。

皇后躺在外侧，长长的头发如墨披散。默默翻到另一侧，暗自记住刚刚听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