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摆上了新鲜的瓜果茶水，萧长晴坐在上座，朝青云先生询问道：“先生这一大早来虞府，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姚氏听到他说话，暗暗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帕子。

青云先生坐于萧长晴下首，答道：“今日已经十六了，前日子疫症耽搁了，虞兄说有太学门试的相关事宜找老夫详谈。想着此事要紧，这才来的急了。”

萧长晴坐不安稳，他心里揣着早些时候乐游那事儿，又不想当着虞家人的面上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敷衍地答道：“本宫也正想向二位讨教此事，真是叨扰了。”

姚氏镇定回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

虞梓缨跟在姚氏身边坐在，她看着青云先生与母亲为着莫氏之事遮遮掩掩，心里不快。莫氏之事让她这几日都没睡好了，现想来仍是心有余悸。眼看着终日沉沦的父亲，她心里不平，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凭何她的婚事也要受牵连，连带着全家都不得安生。

姚氏看出了女儿眼中的不悦见了青云先生，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家那个虚弱的小丫头，关切问道：“前几日听说阿携也染了疫症，现下可好些了？”

青云先生随手端起了手边的瓷碗，里面的姜汤还冒着热气。他答道：“想是有神仙庇佑，都已大好了。”

姚氏见状松了口气，又嘱咐道：“那也要听大夫的吩咐，多保重才是。”

青云先生点头答道：“夫人宽心，府里上下仔细着，如今也都按时喂着药，不会再出什么纰漏的。”

“那便好...”姚氏这才松了口气，她听说江携被送去回春堂隔离时也是吓了一大跳，幸好也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萧长晴看着堂上的人若有所思，放下了茶盏说道：“虞侯或是与太师还有话说。说起来，本宫来了这会儿，还未拜会老夫人。”

姚氏立刻起身朝身边的虞梓嫣吩咐道：“还不赶紧替太子殿下引路。”

少女有些紧张，赶紧起身对萧长晴行礼道：“殿下这边请。”

萧长晴换换起身，跟随虞梓缨的脚步出了厅堂。姚氏见人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眼神对青云先生说道：“先生今日怎么亲来了，为着莫氏的遗物妾身派人直接送去了便好。”

青云先生回道：“事关重大，亲自来看看更放心些，叨扰了。”

姚氏知他是不放心下面的人做事不仔细，疫症凶险，又牵逆族花莲，马虎不得的。其实如今事态未明，百姓都还不清楚瘟疫是花莲人所为，只知道此事来的突然，皇庭求到了救治之法。青云先生要来取莫氏的遗物，事先就与虞侯通了气儿，说明了事情原委，虞家上下确是对花莲之事知晓的。

姚氏回忆起了五年前的景象，不由地感叹道：“这陆望舒也实在胆大包天，当年跑了竟还敢回来，由着锦儿的事，老爷对此事也甚为上心。”

青云先生凝眉细想，锦儿便是说的虞锦了，彼时她嫁给了舞阳侯长子苏睦，怀有身孕在金陵等着夫君凯旋而归，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舞阳侯府一门的棺椁。虞锦自此伤心欲绝，直至疯癫。当时的金陵还没有意识到瘟疫的严重性，她不顾阻拦，终日在城门前游荡，最终染上了毒症，连带着腹中的孩子受苦。最终文帝下令处死所有的患者，虞锦也被压往城外处置了。

尽管当年虞侯多番求情，彻夜长跪与殿前。可文帝不愿看到瘟疫继续扩张，酿成不可挽回的境地，终究还是下了狠心。

虞锦之事令人惋惜，尽管此后文帝有意提拔了虞侯为文殊阁重臣，又有岳家的姻亲作为补偿，可虞侯还是为此元气大伤，往日处理皇庭国事上的热情褪去了七八分。

青云先生叹气道：“虞兄如今依旧惦念故人吧。”

“江先生又何尝不是。”

青云先生不作答，姚氏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

是啊，他又何尝不是呢，当年江子涵没了的时候，他是何等的绝望，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江携的出现，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存活于世。

姚氏瞧着气氛有些僵住了，便主动说道：“妾身带先生去看看莫氏留下的东西吧。”

“有劳夫人了。”青云先生回过神，跟随着姚氏的脚步一同去了侧院，此时萧长晴去了拜谒虞老夫人，正好避开了他去查看情况。

青云先生进了侧院一个时辰才出来，需要带走的东西也都吩咐了下人小心收好，妥帖地装进了箱子里搬回自己府上。

他这刚走出了院子，就遇上了从福寿堂出来的萧长晴。被虞老夫人留着闲话了许久，他心里始终装着事儿，见了青云先生，萧长晴便赶紧上前问道：“先生怎地从内院出来？”

青云先生见他，不疾不徐地回道：“上回来此拜年，阿携落下了康王殿下赏赐的宝玉，特地来查看。”

萧长晴应声道：“皇叔赏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物件儿，可寻到了？”

青云先生摇了摇头道：“倒是没落在此处。”

萧长晴点头附和。

没等他继续询问，青云先生就抢了他的话问道：“先前殿下寻到老夫，似是不能与旁人听去之事，不知所谓何事？”

萧长晴回神，提起此事，他显得有些犹豫。

青云先生见状放缓了语调，继续道：“殿下但说无妨。”

萧长晴犹豫再三，往前迈开了几步，靠近了青云先生。他压低了声量道：“说来有些惭愧，倒不是本宫自己的事。先生可知道当年沧溟医家在江南被迫害，被迫远走北上之事？”

“略有耳闻，”青云先生点头道，“医家确已尽力而为，可世上对医家误解太深，叶掌门不得已而为之。”

“正是此事，”萧长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说道，“本宫还未将世子妃献药之事禀告父皇.......”

青云先生心一沉，目光随之锐利了几分，肃声询问道：“殿下是想将如今的救治之法归功与医家？”

萧长晴面对老人锐利的眼神有些心虚，他一语就道破了他的心事。萧长晴咽了口口水，随后鼓足了气说道：“若说是世子妃所写，对她恐怕更加不利，父皇必将追究五年前她对患者见死不救之事，恐遭大祸。若说是医家所为，这样一来，世子妃便是毫不知情，医家也能重新获得世人的尊重，岂不是两全其美？”

青云先生沉默地立于原地，萧长晴试探性地问道：“先生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嘛？”

老人看着他，眼神真挚地问道：“殿下为何要帮医家？”

“我......”萧长晴一时语凝，不知如何作答。

虽是一时说不明白，可他心里的答案却是一清二楚。当老人问起这个问题时，他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那个少女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