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郑斐坐在何初尧身边，劝慰道：“王爷他们随后就来，到时候一定帮你找到伯父和苏姑娘的。”
何初尧勉强笑了笑：“阿斐，这几天谢谢你陪我找人。”
“瞧你说的！”郑斐摸了摸后脑勺，“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点小事儿算什么！”
原来这郑斐就是何初尧当初在晋阳破庙救下的说书人之子。
郑斐一心想要替父报仇，得罪了晋阳曹知府之子曹启，曹启买凶想要杀掉郑斐，辛亏何初尧及时救下。
“如果不是何大哥劝我去从军，说不定我早就横死在晋阳街头了！”
救下郑斐后，郑斐怨世道不公，凭他的能力无法杀了曹家父子为父申冤！
幸而有何初尧在旁指点，劝他去投军，保家卫国，等他日争得军功后，再报仇也不晚。
郑斐听进了何初尧的话，便一路向北投在了镇北王的麾下，半年后，何初尧去了凉州，碰上了前往凉州剿灭叛贼的镇北军，彼时郑斐已是率领千人余的副将。
郑斐一眼便认出了何初尧。
虽是晋阳的匆匆一别，但郑斐无时不把救命恩人放在心上，总想着将来有机会报答他。
......
何初尧一心想要找到上官佑无为上官家将功赎罪，四处打探上官佑无的下落，皆了无音讯。
所有人都说上官佑无已经死了，但何初尧不信，因为他还是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那是上官家的管事婆子，在上官佑无出事前就已经离开了。
管事婆子告诉何初尧，她分明记得，西昭骑兵大破凉州城的前几天，有一群操着西昭口音的黑衣人，频繁地出入上官府。
破城的那天，上官佑无一家也神秘的消失了......
听完后，何初尧觉得心口有一堵气盘旋着，难以发泄。
就是这么个自私懦弱、卖国求荣的小人毁了上官家百年的基业。
“外祖父......”何初尧痛苦的闭上了眼。
孙儿不甘心！孙儿好恨啊......
上官佑无俨然是跟着西昭人躲了起来，何初尧找不到他，再在凉州待着已经没有了意义。
何初尧漫无目的的走在凉州城的街道上，肩膀被人使劲一拍，何初尧警惕的回头。
“谁！”何初尧把出了佩剑。
郑斐被何初尧的杀气吓到，试探的指了指自己，“恩人...你还记得我吗？晋阳破庙，佛像杀人？”
何初尧皱起了眉头，“你是......”，努力回想着记忆，“郑斐？”
郑斐大喜，想要抱住何初尧诉重逢之喜，见到他抵在胸前的佩剑，尴尬地缩了缩手，激动叫道：“太好了！恩人还记得我！”
大概是被郑斐身上的喜悦所感染，何初尧也不由自主的弯了嘴角，指着郑斐的眉心，说：“你这里有道疤，我记得。”
“原来这样。”郑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对了！还不知道恩人尊姓大名？”
那日着急见婉玉，何初尧并没有告诉郑斐他的名字。
“在下何初尧。”何初尧拱手行礼。
终于知道了恩人的名字，郑斐显得很兴奋，一口一个“何大哥”叫个不停。
“何大哥怎么会来凉州？”郑斐问道。
想起这件事，何初尧下巴紧绷，低沉说道：“报仇。”
郑斐微怔，随即立马说道：“那大哥的仇报了没？要是还没报，小弟愿意鼎力相助！”
何初尧没想到郑斐如此相信他，即不问他仇家是谁，也不问因何事，只是单纯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没想到郑兄如此仗义，只是......”何初尧顿了顿，“我找不到那人。”
“......”
郑斐见何初尧一脸颓败，怕他受了打击，大力的拍着他，鼓舞道：“没事儿，我陪着你找！就是掘地三尺我也把此人逮到何大哥面前！”
“多谢。”
即便知道这是安慰他的话，但对此刻的何初尧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力量。
听到何初尧还没打算好下一步去哪儿，郑斐便极力邀何初尧跟他一块儿投奔镇北王。
“镇北王？当今圣上的六皇叔？”
“没错！正是我家王爷！”提起镇北王，郑斐的眼中流露着崇拜和向往之情。
何初尧沉默了，倒是听外祖父提起过。
先帝一共有十三个兄弟，为争皇位，兄弟残杀，到先帝登基称帝后，只剩下这最不显眼的六皇子，安然无恙。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手足之情还是另有其他，先帝对镇北王手下留情了。
不仅留情，还封他为王，给他军权，就连驾崩时还把圣上托付给镇北王，让他辅佐朝政。
何初尧想起了外祖父对镇北王的评价。
“野心勃勃，但心里面装的是大庆子民。”
“何大哥？”见何初尧默不作声，郑斐有些着急，生怕何初尧不答应。
“你就跟着我一起吧！”
“好，我跟你去。”
于是，这三年，何初尧都待在了镇北军中。
他的武功虽不如郑斐，但深有谋略，二人一武一谋，很快便在军中大显身手，颇有镇北王左右手的意思。
这次也是他从王爷口中得知，西昭人要突袭富平，这才急忙赶了回来。
等他赶回来时，婉玉一家和爹爹不知去向。
碰上了李春香，告诉他婉玉去了永平，何初尧心里惦记着婉玉出事，来不及多想，便赶往永平。
待他快出城门时，这才及时反应过来。
有爹在，好端端的去什么永平啊？
他从未听爹提起过，在永平有朋友和产业。
而且以爹谨慎的性格，他们往哪走，是势必会给他留下线索的。
想起那姑娘说话的神情，何初尧暗骂一声。
关心则乱，他被那丫头给骗了！
“驾——”一个急掉头，何初尧飞奔家中。
何家被洗劫一空。
那些带不走的家具古董，便被人砸个稀烂，满地都是狼藉。
何初尧疯狂翻找着何青松留给他的线索。
终于，在一个破烂的香炉下，找到了那封信，上面写道：
“儿，富平危机，来不及等你，速来保州寻我们！”
何初尧揉烂了信纸，第一次有想骂人的冲动。
——
何初尧马不停蹄的赶往保州，和带兵杀敌的郑斐相遇。
见何初尧还是没寻到家人，郑斐提议，跟着他们一起找。
至此，二人坐在火堆前，各怀心事。
不想让气氛过于沉闷，郑斐主动挑起了话头。
“何大哥，说说你那位苏姑娘吧！”郑斐用膝盖碰了碰何初尧。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想起婉玉，何初尧耳根子发红，把头转向一边，别扭的说道。
“嗬！”难得见到何初尧这幅面孔，更是激起了郑斐的好奇。
这是哪家的姑娘能把冷面书生给迷的神魂颠倒？
冷面书生是镇北军的兵娃子们给何初尧起的诨号。
不为别的，只因他常年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又是文质彬彬，一幅书生模样。
“月黑风高的，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嘛！”郑斐冲何初尧挤眉弄眼道：“讲讲你们的事情呗！”
架不住郑斐的死缠烂打，何初尧也着实想婉玉，他需要回忆着过往的点滴。
于是，慢慢的开口道：“第一次见面，她便把我骗到了山中的陷阱里。”
“啊？这么凶猛吗？”郑斐惊呼道。
何初尧轻轻一笑，“她们家和我爹做生意，我爹特别喜欢她，就认了她做侄女，我好不容易回趟家，我爹嘴里念叨的也是她。我在外祖家不可一世惯了，见不得有人比我还讨爹爹的欢喜，所以，我对她充满着敌视和不愿承认的好奇，后来还经常欺负捉弄她，当然了，她也常常把我气个半死......”
郑斐“啧”了一声，嫌弃的看着何初尧，“你咋还和小姑娘计较呢！”
“是啊，以前的我就是这么幼稚任性。”何初尧失笑。
想起当初那个晋阳三少爷，真的是恍如隔世啊！
“后来呢？你就看上人小姑娘了？”郑斐小声嘀咕道，“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放着温柔贤惠的姑娘不要，看上的居然是不好惹的大姐头！”
何初尧也没想到，小时候他总想着，将来一定要娶个像外祖母一样温柔善良的女子。
婉玉的善良毋庸置疑，可温柔，还真的是不沾边儿。
何初尧揶揄道：“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认定了她，何初尧就从未想过改变。
何初尧搅了搅火堆，继续说道：“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她，想要和她在一起时，我外祖父出事了。”
“我猜这位苏姑娘一定对你不离不弃吧！”
何初尧苦笑了一下，“我倒希望她放弃我。”
这样，也许会遇见更好的人。
“那段日子，我觉得天要塌了，不会再有明天了。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最后，我还是丢下了她，还厚着脸皮让她等我……”
郑斐“突”的一下站起来，嚷嚷道：“你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却没有按约定回来！那苏姑娘得多伤心啊！”
这么好的姑娘，郑斐都替她打抱不平！
何初尧愣了愣，随即双手捂住了脸，无助的说道：“连你都知道她会伤心，我为何没有做到！她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一想到这路上可能会遇上的危险……
何初尧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痛苦中。
郑斐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口无遮拦，竟然带给何初尧这么大的影响。
连忙道歉说道：“何大哥！我…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啊！”
何初尧充耳不闻，嘴巴毫无血色。
见劝说没用，郑斐摇了摇头，拍了拍何初尧，以示安慰。
第二天，天刚亮，何初尧和郑斐便带领着将士们继续赶路。
“郑将军，前面就是惠安了。”一名小兵执着远处的城门说道。
郑斐眯起了眼，奇怪道：“好好的怎么城门紧闭啊？”
何初尧也不解。
惠安离富平已经有段距离了，按西昭人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就打来啊！
更重要的是，要前往保州，就一定要经过惠安。
说不定，婉玉他们既有可能在惠安留下行踪。
“我们小心一点。”何初尧叮嘱道。
镇北军朝惠安城门行动着。
“驭——”郑斐停下了来，做出等等的手势。
一个翻身下了马，郑斐快步跑到一处，低头检查着什么。
何初尧走了过来，“阿斐，怎么了？”
郑斐面色凝重，指着前方，“大哥，你看。”
那是一条从山涧流下来的小溪。
鲜红的血液浸红了四周的草丛，仔细一看，还有几件破衣烂衫，其中一件是条湖蓝色的外衫。
何初尧恍惚一下，连连后退几步。
“何大哥！”郑斐惊道。
何初尧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我们快走！”
他们立即朝小溪的源头奔去。
不知怎么的，何初尧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喉间哽着一块儿东西，想叫叫不出来。
郑斐像是看出了何初尧心中所想，宽言道：“大哥，放心。”
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老天爷一定不忍心让你们分开。
越往高处走，遍地都是死人的尸体。
何初尧再也控制不住了，嘶声力竭的吼道：“爹——婉玉——”
“你们在哪儿啊——”
郑斐翻遍了一个又一个尸体，都没有见到何初尧口中所说的几个人。
“你先别急，伯父和苏姑娘并不在这里，说明...说明这是好事啊！”郑斐着急忙慌的说。
何初尧双眼无神的看着远方。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
“初尧哥哥——”
“婉玉！”何初尧猛然回头。
只见丛林中冒出了一颗脑袋。
何初尧定睛一看，不敢相信道：“妍玉？”
“初尧哥！”接着又出来了几个人。
那是小宝、婵玉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面孔。
“小宝！”何初尧拼了命的朝他们跑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东躲西藏了十几天，眼下，终于见到了救星。
苏妍玉眼眶一热，一下子扑进何初尧的怀里，哭着喊道：“初尧哥哥，快去救救我大姐吧！她被西昭人抓走了！”
“你...你说什么？”何初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宝也鼻尖发酸，哽咽道：“初尧哥，只有你能救她了......”
山中虫鸣四起，雾兴云涌。
何初尧抬头摸了把脸，竟然是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