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房子实在是太夸张了, 干净，漂亮，宽敞, 细微的边角都包着防撞的皮毛。甚至让郦晴以为自己是豌豆公主，磕一下碰一下，就可能会碎掉。

燕先生把她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他给郦晴盖上被子，说等郦晴需要自己的时候, 就会再来找她。

这个燕先生, 着实有几分古怪。

虽然没有过分抵触, 但郦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想远离他。

这一夜郦晴睡得十分不安稳, 睡多了硬板床，太柔软的床褥让人有点无法产生安全感。不如…还是租个房子吧，早早醒来的郦晴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望了望窗外薄雾, 然后收回视线，看着柔白色的天花板这样想道。

她突然想到褚澄之前的提议, 问要不要到他家里去住。

郦晴打开手机, 找到联系人, 刚想发条信息，结果不小心打成了视频电话，刚“嘟”了半声对方就接了起来，画面一片晃动。“谁啊, 靠，大清早的，找你褚哥干嘛？！”

“褚澄, 是你吗？我有件事想…”郦晴看着手机屏幕，画面晃来晃去，看到一片白色的浴巾还有裸露的手臂，她迟疑地想，褚澄…好像没意识到他接了个视频电话，是早起刚洗完澡吗？

郦晴刚想出声提醒一句挂掉，褚澄就惊恐地听出是她的声音，连忙一看，发现屏幕上居然显现出一张头发湿漉漉的脸，这不是自己的脸吗？！

他上身还没穿衣服，伤风败俗的，难道都叫郦晴看到了？！

褚澄脑子“嗡”地一声，大吼一声“你别看”，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摔到了墙上，瞬间支离破碎，他松了一口气，然后然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走过去蹲下，面无表情地捡起手机。

“他妈的，我为什么不直接关视频。”

等褚澄穿了衣服出门，飞着跑出门买了个新手机，一上好号，站在街边就马上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接通后褚澄听筒里传来郦晴的声音，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你早上怎么了？我手机坏了，买了个新的，你待会儿存下号码，有什么事快说，我今天还来接你吗？”

褚澄问的还算平静，心里却火烧火燎，生怕他的女学生出了什么事，顺手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到郦晴学校边上等着，以防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他能脚踩马丁靴，立刻闪亮登场。

“我想到你家去住，可以吗？”

“什么？”褚澄第一时间不是喜悦，反而心里一沉，问，“你租的房子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之前让你搬，你也不搬，突然就搬出来一定有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褚澄眉头皱起来，嘴角落下，眼里漏出点戾气，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已经握紧了拳头，捏了又捏，发出松活骨骼经络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瘆人。

“不是，你不用担心，租房那边我没在住了，因为那边要拆迁了。”

“拆迁？”褚澄一愣，反而觉得更奇怪了，那块烂地皮都多少年了，一直没有卖出去，怎么会有人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买一块不值钱的地皮，再怎么开发都不可能赚到什么大钱的。

“你的租金，可不可以便宜一点？让我先赊账，之后再分期还给你。”

郦晴苦恼的声音传到褚澄耳朵边，痒酥酥的，褚澄痒地心直跳，他拿拳头抵了抵偷笑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正声道:“不可以，每天都贵，只要猪肉还在涨价，我的房子就跟着涨，分期——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多贵呢？太贵了我可能负担不起，可以分期付，太好了，什么条件？”

褚澄付了车钱，走到她校门口，门卫问他干嘛的，他厚着脸皮说来找我女朋友的，说完也不管门卫信不信，直接斜靠在校门口一边的墙上。在一棵伸出墙的梧桐树的绿荫下，他慢慢悠悠地松开捂着的手机听筒，把条件说出来。

“第一，我买什么你吃什么，别跟我讨价还价，别跟我付钱。”

“第二，你把临时工作辞了，每天累的什么样，怎么当影后。”

“第三，我这个人，蛮喜欢你的，等你成年了想当你男朋友。”

“第四，你用不着害怕，我不是色中饿狼，是个有原则的成年人，要是敢对你做坏事，我一定二话不说，就先把自己剁了，说到做到。”

“除了想追求你，我这人也没什么坏心，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褚澄捏着手机，满手心的汗，树上的蝉声没完没了吵死个人，他屏气等对方的回答，一时间只听到清浅的呼吸声，跟刽子手拿着的刀似的将落未落，就算是死刑犯，你倒是给个痛快啊！

他口舌发干，心里止不住埋怨道。

“褚澄，你…是不是我的粉丝？”等了半天，褚澄听到这样一句古怪的问题，立刻一愣，连忙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郦晴回答地很直接:“如果你不是，很抱歉，我会拒绝你。”

“那我肯定是。”

褚澄对着手机，斩钉截铁地表示。

之后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顺利，郦晴连原来的东西都不要了，直接拿仅剩的钱新置办了日常用品，给燕先生发了条消息，放学后就立刻跟褚澄走了，她提着又大又重的购物袋，跟在褚澄后面，推开了褚澄家的门。

很干净，很温暖的感觉。

墙上刷着鹅黄色的贝壳粉，木板上铺了几张毛毯，看起来毛绒绒的，郦晴脱了鞋踩上去，温暖又舒服，她低头看得正出神，突然脸上被冰了一下，一转头，褚澄拿着瓶冰镇果汁，放到郦晴手上，咧开嘴朝她笑。

“怎么样，我平时可是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和那些普通的、袜子裤子乱丢的臭男人可不一样。”说着，褚澄挑挑眉，一副颇为骄傲的模样。

“喜欢，”郦晴打开果汁，拿吸管吸了一口，然后认真地说，“我很喜欢。”

“好想一直住在这里，住到这个剧本结束。”如果这个剧本结束之后，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就好了。

郦晴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陶瓷小鸭子，摸了摸它撅起的嘴，好可爱，她小心地放回去，像无意跑进童话中阿里巴巴的山洞似的，端起桌上圆胖胖的杯子，发现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她笑了笑，又发现一个宝藏似的。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褚澄本来很高兴，看着郦晴脸上有笑意，小心地到处摸摸看看，像在熟悉新环境的小动物，但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一个非常、极其严重的问题。

“你怎么能跟一个成年男人随随便便回家呢？”褚澄手上拆开了牙刷套装，一边放到水龙头下清洗，一边严肃地看向郦晴发问。

“可是，你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我的。”郦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我说我不会做坏事，你就相信我，怎么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呢？”褚澄突然生气了，鞋都不穿，就踩着袜子跑到郦晴面前，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气得揪了两下她脸颊。

当然也没舍得用力，估计褚澄要是亲两下，都比就这揪的两下用力。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保护自己？”郦晴才意识到褚澄在担心什么，她摸了摸脸颊，不解地回答道，“可我走的地方是有监控的，而且我身上还带了防狼电棒，基础的女子防身术，我也会。”

“一般来说，我遇到危险都能顺利脱险的。”

“那要是我现在做坏事，把你亲了，你能怎么办？”褚澄看她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自己作为反面案例，说自己力气大，还对她有企图，遇到这样的坏人该怎么办。

“如果坏人是你的话，”郦晴认真想了想，然后眼里莹着淡淡的光，嘴唇上残留冰凉的果汁，很甜，她微笑着补完答案，说，“你亲了我，那——

“我就做你女朋友吧。”

教育不成反被撩，褚澄一声不吭，同手同脚有如游魂一样走到厨房，他脑子发懵，手里握着牙刷、牙膏，找了半天没找到洗浴台。亲了她，就做女朋友，郦晴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褚澄天不怕地不怕，进局子挨刀子都不怕，就怕他问了，郦晴回说是个随口的玩笑。他想当真，他可太想当真了！但是，问，还是不问，这又是另一个令人抓狂的选择难题了。

爱情是个圈圈圈，圈套的圈，迷宫里的圈，绞刑架上的圈。褚澄是一拳难敌郦晴的一笑、一眨眼、一转头，被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住了好几天，褚澄还都畏手畏脚的，不敢跟郦晴说半点感情的事，完全没有当初在电话里说的那种雄心壮志，要是真只是个玩笑，他还巴巴地凑上去问做不做数，这也太他妈蠢了吧？

简直蠢得发笑，蠢到家了。

直到过了好几天，郦晴在饭桌上剥开一颗橙子，清香的甜气溢出来，她撕开一半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另一半捏在指尖递给褚澄。褚澄接过去，以前半个橙子是一口吃掉，这个…不能一口吃掉。

多分几瓣，多吃几次，多甜几次。

褚澄非常满意自己的聪明才智，大手捧着半颗橙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果肉脉络剥开，一瓣一瓣地丢进嘴里慢慢品尝。他边吃边想，自己这时候肯定活脱脱像个闺阁里的小家碧玉似的，搞来搞去，矫揉又造作。

想到这，褚澄又皱了皱眉，当着郦晴的面又猛灌了瓶可乐。他喉咙间泛起一个嗝，又压回去。

嗯，这才十分豪迈。

“下周我们学校有一个话剧，我演一个公主，你想来看吗？”

“想去，”褚澄迅速接话，“但我没你们学校通行证，能进去吗？”

“那天是允许校外参观的，但是可能要早点去，才能找到座位，如果你不能进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学校门口接你进去。”

这…特殊待遇，搞得像接家属一样。

褚澄脸上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桌底下手指都快把牛仔裤给抓皱了。

“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一个奶香椰蓉球。”郦晴吃掉最后一瓣橙子，定定地看了褚澄两眼，心下微软，突然微笑起来，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奶香椰蓉球？圆滚滚的甜品，难道是说他最近长胖了，变油腻了，不会吧？褚澄一头雾水，趁郦晴不注意跑到卫生间，掀起自己的衣服，发现每一块腹肌都完好无损的，也没什么赘肉。

郦晴到底在说什么？

褚澄差点抓破脑袋，出门买了包烟，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换成棒棒糖，一路上咬碎了五个真知棒，晚上躺下睡觉还在想，郦晴那句“你像个奶香椰蓉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