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拿来的东西引起了段妙注意, 可因为被楚辞捏着脸，她只能转着眼睛去瞧那桌上的酒。
分散了心思，抽噎声也小了下来。
段妙看看楚辞, 又看看酒, 有些焦急的挪了挪身子，意思在明显不过——想喝。
楚辞轻嗤了一声, 松开了捏在她脸上的手。
一得自由, 段妙就伸着手臂要去拿酒壶，却又被楚辞按住了肚子，任她使劲伸手也够不到，段妙急了，去掰开肚子上的手，“你放手！”
楚辞脸色一沉，“坐好了。”
呜……又凶了……
段妙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腿上不敢再动, 但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却牢牢的盯着那壶酒。
楚辞绞干铜盆中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脸, 又仔细的擦去她唇上的口脂，伤口都还裂着, 他每擦一下都痛的段妙直颤。
段妙通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颤声道：“……好痛。”
楚辞看着那口子心里火气又几乎克制不住的往上冒, 他看她是一点不知道痛，要真的痛怎么还会咬成这样。
手里的动作到底是越发轻了, 楚辞看了眼她又欲垂泪的双眼，冷声道：“再掉一滴试试？”
段妙委屈的不行，拼命的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终于还是落了一滴在楚辞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珠子砸在他手背上又淌了下了, 楚辞觉得那一块皮肤都被烧的滚烫，“啪”的一声将手帕扔回水盆里。
段妙颤了颤，哭哭啼啼道：“我，我没哭……它自己掉下来的。”
眼前忽然一黑，段妙觉得有软软的东西贴在她的眼睛上。
楚辞轻柔的吻去她的泪水，唇瓣流连过她的眼尾……面颊，最后落在她耳畔化成一声叹息，“别哭了。”
真是……一声一声都在绞着他的心。
段妙没了声音，她觉得他这样子用嘴巴吃她的眼泪，软软的轻轻的舒服极了。
于是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尾，“还有。”
楚辞看着她闪烁着点点光芒的眼眸，轻掀唇角，啄在她泛红的眼尾上。“这下能看清我是谁了吗？”
段妙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
忽然她像是认出了他是谁，一把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了他怀中，甜甜的翘了翘唇，“是楚辞。”
楚辞浑身一震，他甚至做好了她惊恐万分的推开他的准备，可她却，这样乖的扑到了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段妙神色懵懂的靠在他胸口，皱起眉头回想，“你不是在和……唔，林雅雪聊天吗，你还和左从云比试。”段妙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是在呢喃一般，“……我看不见，你也没有抱我起来。”绵软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委屈。
一边说着，段妙忽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无措的将圈在楚辞腰上的手用力的收紧。
“段妙，是你说不喜欢的。”楚辞花力气克制着才没有抬手抱她，他必须要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喜欢……”段妙重复着他的话，忽然如惊觉一般放开他站了起来，速度快到楚辞都来不及抓住她。
段妙远远的退开，平日她还可以忍受心口的疼痛，可眼下喝醉了酒她一点忍不了，她只知道靠近楚辞她就会痛，眼泪汹涌的灌出，她哽咽着急切道：“不能喜欢的！”
楚辞听到她说的是不能，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的朝她走去，“为什么？”
段妙已经听不进他说的什么，见他过来就慌张往后退去，可不过三两下就轻易被楚辞抓到了身前，他声音极轻带着些引诱，“为什么不能喜欢？”
段妙歪了歪头，用力的想答案，“因为……”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扣响，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段姑娘，你还好吗？”
是左从云的声音，她一走进院子就听见了段妙在哭，想了想觉得还是过来问一下比较好。
段妙忽然使劲的去拨开楚辞的手，“你快去，左姑娘来找你了！”
楚辞端看着她，左从云叫的是她的名字，为什么她会说是来找他的？
段妙还在掰他的手，甚至用力到五个指头都泛了白。
“段姑娘？”左从云的声音又响起。
楚辞眼中透出一丝不耐，松开了她去开门。
门被打开，左从云没想到开门的人竟然是楚辞。
他不似之前几次见面时的温和，此刻楚辞浑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疏冷。
“有事吗？”楚辞眼下可没什么耐心跟她废话。
左从云微一愣，道：“我听见段姑娘在哭，她没事吧。”
“没事。”楚辞淡道：“我在哄她。”
这个哄字让左从云的脸上骤然升高了些温度，原来两人是这样的关系……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立即道：“没事便好，那我先告辞了。”
楚辞只一点头就关上了门。
师妹林岚上前，满脸不满的说道，“这人怎么如此没有礼数。”
“好了。”左从云道，“既然段姑娘没事，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她是对他有几分好奇的，如此年轻却身怀绝技，最重要的是在江湖上竟然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但看他的气度绝非是什么普通人，这样的人究竟会是什么身份……
乘着楚辞去开门的功夫，段妙已经软着骨头趴在了桌子上，她一手倒着酒，然后像只偷吃的猫儿一般眯起眼小口喝着酒。
忽然，手中一空，手里的酒壶已经不见的踪影，段妙愣了愣，随即就急了，坐直了身子去找酒壶。
而酒壶正被楚辞拿着，高举过顶。
段妙直勾勾的盯着酒壶，手脚并用的扒在他身上，伸长了手臂去够。
每次她指尖稍稍碰到壶壁，楚辞就又回往上抬一点，不多，每次只一点。
每次都让段妙都以为自己能抓到，却又怎么都抓不到，就如同在逗弄猫儿一般。
几次下来段妙就急了，跺了跺脚凶狠的瞪着他，口齿不清的嚷道：“还、还我！”
之前的泪痕还没干透，眼看着又要哭了，段辞道：“想要？”
段妙重重的点头，“给我！”
楚辞笑了笑，坐到了适才的位置上，拍了拍自己的腿，“坐上来。”
段妙鼓起小脸，看了看他手里的酒，最终还是走到了他两腿之间坐了下来。
楚辞揽住她的腰，抬手斟了被酒，“要喝吗。”
段妙舔了舔唇，又吃痛皱起了眉，“要喝。”
“妙妙乖乖回答问题，就有酒喝。”段辞吻了吻她的耳根，“如何？”
他喉间喷出的热气惹的段妙痒极了，她一边躲一边笑得停不下来。
楚辞两指托着酒盏淡问道，“妙妙告诉我，你喜欢谁？”
段妙牢牢的盯着他手里的酒，显然不够心思去思考他的问题。
楚辞换了个问法——
“妙妙喜欢沐湙吗？”
段妙摇了摇头。
“四雪？”
又摇了摇头。
……
楚辞极有耐心的一个个问。
最后他问道：“那……楚辞呢？”
段妙愣了愣，没有像之前一样摇头，而楚辞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段妙垂了垂眼，“不能喜欢的。”
果然……
她是在刻意抗拒他，连吃醉了酒也紧记着不能喜欢他。
“为什么？”
段妙不高兴了，她都回答好几个问题了，她娇声道：“喝酒！”
“好，喝酒。”楚辞并不许她动手，而是将酒盏抵在了她唇边，段妙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酒。
喝完一小杯她心满意足的砸了砸嘴，“还要。”
“别急。”楚辞又斟上了酒，轻声道：“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喜欢？”
为什么不能喜欢……段妙重重的皱起了眉，将指节放到了唇边轻咬。
楚辞这次没有拉下她的手。
段妙想了许久才道：“喜欢他，这里会痛的！”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心口，仿佛很害怕一样。
喜欢他会心口痛？楚辞折起了眉心，如果不是她现在吃醉了酒耍不了小心思，楚辞一定会把这当成是她拒绝他的借口，而且是可笑至极的借口。
思量几许，只怕是她将此前心疼的症状怪罪到了他头上。
段妙紧接着又歪了歪头，喃喃道，“而且，他不喜欢我的……”心口的窒闷和疼痛让段妙瞬间就流出了眼泪。
不像之前那样的哭哭啼啼，而且一声不坑的掉眼泪，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楚辞又疼又怒，他如此待她，她却说他不喜欢她。
楚辞揩去她的泪水，咬牙切齿道：“他怎么会不喜欢，他比谁都喜欢。”甚至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沉溺于儿女情长。
“是真的！”段妙扯住他的衣袖，拼命的说着，想让他相信，“他喜欢的是左从云，还有林雅雪！”
楚辞哭笑不得，他只是想试探小教主是不是当真对他毫不在意。虽然她这可怜至极的模样叫他心疼，可这结果却是他期盼所见的。
至少他知道了，少教主先头说的那些要他命的话不是真的。
可段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还有……”
还有？楚辞无奈的笑了笑。
“还有，赵……赵瑶，赵瑶吟！”段妙总算想起了那个名字。
楚辞眼中的神色瞬间沉凝了下来，“你说谁？”
赵瑶吟，赵将军的女儿，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此刻段妙心口的疼痛已经强烈到她几乎捱不住了，她大声的重复了一遍，“赵瑶吟，左从云，林雅雪……他喜欢她们！不喜欢我的！”
好像有一双手在撕扯着她的心，段妙疼的连唇瓣都在颤抖，捂着心口缩起了身子，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楚辞看她神色如此痛苦，已经顾不上她刚才说了什么，慌张的问道：“可是又痛了？”
段妙用力点头，“很痛！很痛很痛！”她仰起头泪眼婆娑无助的看着他，“他不喜欢我的……怎么办？”
楚辞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将她抱到床上，才一遍遍哄着她道：“除了妙妙，他谁也不喜欢。”
“骗人！”段妙推开他缩到了床角，“他不喜欢我的，他还会把我的手砍掉，把我的脚砍掉。”段妙紧紧的抱着自己。
她每说一个字就会让楚辞的心更凉上一分，“他还会挖掉我的眼睛，割掉我的耳朵，拔掉我的舌头。”段妙将整个人都缩成了团。
楚辞看着因为害怕而蜷缩在床角的人，一时间惊怒不已，他怎么舍得如此对她，连白天她说出那样的话，他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又怎么可能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去折磨她。
“妙妙。”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
段妙直接抬手捂住了耳朵。
楚辞微仰起头闭了闭眼，又缓缓的睁开。
即便她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该知道赵瑶吟的名字，一个是远在无妄海极东的圣月教教主，一个是皇城闺秀……她不仅知道她，甚至一口咬定说他喜欢她，还将那三人的名字摆在一起。
施竹月把他带回圣月教真的是巧合吗？他静静地看着床角的人，偷他的玄虚令，在他去见赵德厚时提醒他小心。
段妙，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又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段妙怯生生的抬起了头，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红肿不堪的眼睛。
楚辞去桌边拿了酒壶，返身回到床边坐下，闲适的往后一靠朝段妙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扬眉笑道：“妙妙还要喝酒吗？”
楚辞并不着急，小酒鬼会自己过来的。
段妙如今脑子都是懵懵的，看着他手里的酒壶就忘记了刚才吃的苦头，想起刚才他要她坐在腿上，于是翘着小臀爬到了他身上。
点了点头，糯糯的开口，“要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