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皓在这朝堂上诡异的寂静之中，缓缓地开口了：“今外敌入侵，国难当前，以孤之所见，满朝上下，唯镇国侯上下可解当前之困。可有异议？”

一直垂着头没有发话的饶嘉善出列，淡声道：“臣自当为国分忧。”

虞皓点点头：“不愧是镇国之柱石。然则今有三族同时来犯，仅凭镇国侯一人必定不行。孤听闻，镇国侯有三子，皆是惊才绝艳，文治武功均为人称道，在这京城内、甚至在整个大荣都是难寻敌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是哗然。虞皓口中的三个“惊才绝艳”的主角一个都不在场，唯一一个入仕、有官职的饶致平因是正六品，还未获得上朝的资格。

现在在朝上站着的这些人，除虞皓与饶嘉善外，心中都是惊疑不定——一是因为，饶嘉善的次子和三子从未听说过会武功；二是因为，听虞皓这番话中的意思，此次出征是要全派饶家人去？自开国以来，这可是闻所未闻！

即使已经猜到了虞皓的目的，饶嘉善依旧皱着眉头回应道：“殿下此言差矣。臣之三子均是顽劣不堪，唯有大郎致成随臣上过战场，堪堪能杀些敌罢了，也难当大任。毋论二郎致平与三郎致凌，二人甚至连家传武功招式都不求甚解，平日里只爱写些文章诗词罢了，怎能领兵出战！”

闻言，虞皓清澈的少年音中多了一丝凌厉：“镇国侯无需自谦，虎父无犬子，有如此优秀的父亲，想必令郎也不会令人失望。不过既然镇国侯府上的二郎与三郎未曾上过战场，那就将其二人派至损失最轻微的西境，与数量最少的戎人作战罢。另外，镇国侯带的京畿驻军据说训练有素、很是勇猛，孤也久闻其名。”

他微抬起下巴，看向台阶下低垂着头保持着方才出列行礼姿态的饶嘉善道：“那便让贵府的二郎三郎从京畿驻军处点兵五万吧，有了如此精兵，可谓是如虎添翼，不是吗？”

调京畿驻军处的兵？虞皓到底想做什么？

在饶嘉善的“不可”二字就要出口、朝堂之上的骚动快要不可控之前，虞皓不容置喙地再次开口：“镇国侯听令，领兵八万，往东讨伐夷人；代镇国侯世子饶致成领虎符，领兵十万，往南讨伐蛮族人；代领京畿驻军处虎符，镇国侯府二郎饶致平、三郎饶致凌领五万兵前往西境平戎人之乱。”

他顿了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虎符，缓步走下台阶放到了饶嘉善手中：“镇国侯府身负重任，无论如何，百姓都会铭记侯爷和令郎保家卫国的壮举。边境情况危急，时不我待，还请侯爷迅速持虎符回府传令，点兵之后尽快出发。”

话毕，他不等饶嘉善回复，也不管朝中其他的窃窃私语，转身离开了正殿，温声道了句：“退朝。”

饶嘉善垂眸看向手中这几块失而复得的虎符，只觉其沉重。

饶如卿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与她一并赶来的还有景迢、空澄与萧锐。

一直以来，看起来身体孱弱、向来只坐马车的萧锐这回竟破天荒地与几人一同骑了马。而且不顾饶如卿劝阻，一路没有要求停下没有多休息，与三人一道回了京城。只是在下马时，若不是饶如卿搀了他一把，只怕他会跌倒在地。

京畿驻军处，饶嘉善的心腹还在。包括那时与饶如卿一同出京去安排莱洋郡屯兵一事的两名副将。饶如卿一行回到镇国侯府时，点兵已经完毕，已经转移了妇孺的府中显得有些空空荡荡，迎接他们的是一脸平静的饶嘉善和她满面忧色的三个哥哥。

想必该交代的饶嘉善已经与他们交代过了，饶致成与饶致平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站在饶嘉善身旁，而饶致凌则是愤慨又痛苦地看着向他走来的饶如卿，想说些什么，却又只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饶嘉善神色淡然地看着女儿迎着冬日暖阳向自己走来，伸手将紧握着的那枚京畿驻军处的虎符放进了她的手心。

看着饶如卿将虎符揣进怀里，神情中没有一丝惧意，冬日的阳光穿透层层云朵照在她的侧颜上，坚韧又美丽，饶嘉善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她六岁那年初学武时的模样。还有那时她倔强地对他念叨自己不想上战场的样子。一晃眼，她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优秀如斯、可靠如斯。

他淡淡地笑了：“戎人凶猛，但这些跟我最久的饶家军也不是吃素的。五万，再按你的能力，击败他们还是没什么困难。只是，还是记得要小心些，毕竟虞皓还使了什么手段，我们暂时无法预料。”

饶如卿点点头，便听见饶致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妹妹，什么劳什子大义都不重要，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记得保住自己的命，听见没！”

饶如卿笑了出来：“知道了。”她顿了顿，还是又嘱咐了一遍，“爹和大郎定要小心埋伏。虞皓通敌必然不止打开城门那么简单，我们的兵力和派出的将领他们应当也会提早知道。”

“行了。该出发了。这些异族人现在按兵不动，想必就是在等我们过去。致平、致凌，你们先行前往沂州，路上也定然要小心。”饶嘉善才嘱托完，抬头看向脸色还十分苍白的萧锐，叹了口气道，“昳之，辛苦你了。此次你本不必这样勉强自己随如卿出征……”

话未说完，却被萧锐打断了：“我赶回京城不是为了跟如卿去西境的。我与致平和致凌一道走。”

饶嘉善愣住了。

萧锐脸色苍白却十分笃定地看着他，饶嘉善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已经派了侍卫在途保护……”说着说着自己的底气也不足了起来，“可是昳之你……”

萧锐淡淡地笑了：“无事。这样便好。不用再劝，我意已决。况且，只是以防万一。”

饶如卿扭头看向萧锐，他依然还算得上年轻的苍白面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萧锐的视线从饶嘉善处移到了她的身上，而后，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

萧锐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如同一个长辈对晚辈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