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

刚转过半身头微扬红唇轻启，话音愕然止住，一双温柔得似快要溢出水来的眸子在人声鼎沸，在烟花绚烂的夜晚流光四溢。

明明平淡得像秋水那样没有一丝涟漪，眼角也没有弯弯，嘴角也没有上扬，可就是有种奇异的错觉，告诉段清允他在高兴。

她静静地望着李言蹊，眼里讶异混杂迷茫。愣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般，隐去了繁华与热闹，树梢有寂月皎皎，火树银花。仅仅烟花自下而上至砰一声炸开这一短暂时刻，段清允却在这时间里心跳急剧加快，怦怦直跳。

头顶绚烂四射的烟火映得底下一片火光，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气氛有点尴尬，只好微微一笑，“李言蹊？”

“嗯，段三小姐。”

叫她段三小姐。

段清允觉得他很奇怪，接连冲上天空在夜幕下爆炸的烟花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也在这？那执玉呢？他没有跟你一起么？”段清允在他身后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找到人，随后语气里略带一丝失望。

“不知道，今晚人太多了，我和他走散了。”

哦...她刚想失望地应一句，李言蹊见她眼神暗了下来，灵动的双眼还尝试着往四周张望，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淡然又苦涩的弧度，藏在身后的左手忽地伸出，一簇开得正盛的粉白木槿出现，赫然闯入她的眼帘。

段清允双眼一亮，喜上眉梢，“送我的？”

“路边无聊，随时拿的。”

她伸出的手刚要碰到那束花茎时立马顿住，手尖微微一抖，试探性问道：“拿的？不付钱的那种？”

“....我像那种人么？”

嘴唇瞬间裂开，段清允一把接过木槿花，兴奋地凑到鼻尖嗅了嗅味道，心满意足地疯狂点头又感觉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段清允自然没有见到李言蹊的那眼低睨，瞬间而逝的炙热，随即抬眼归于平静。短暂迅速到无法捕捉，又浓烈狂热到无法克制。

她也许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木槿的意义，可他清楚地明白，木槿朝开暮落，日日复月月，如四季轮转又生生不息。

爱一个人也是如此，尽管有爱而不得的低潮，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无奈，可这仍然无法成为他路上的阻碍，一路爱着某人，温柔且坚定。

“谢谢。”她抬头望着李言蹊，由衷地感谢道。

虽然有些遗憾，这般盛景范少禹不知去了何处，在哪个角落跟他们一样仰望着同一片烟火灿烂，不过段清允并未因此丧失精神气，如此美景，怎能没有一个好心情呢！

回去的路上，段清允突然抚上肚子，嘴抿成一条线，停住脚步，眨巴着眼睛不大好意思地开口说道：“我好像有点饿了...”

顿了顿，向李言蹊举手提议：“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不...”李言蹊刚想开口阻止，段清允已经率先跑向酒馆方向，他心中一闪过几分焦急，段清允没看见他眼里的为难与挣扎，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提议才将整个事情的隐情慢慢吹开云雾...

她跑进人海里，中间隔着层层人群，李言蹊费劲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叫她等等自己，可最终步伐愈发杂乱，一个人影经过，下一秒段清允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段清允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伴随着愈加强盛的疑惑，方才经过时她其实见到了范少禹，就在酒馆门口，他急促迈进门槛，像是在赴谁的约。

一个焦灼的背影而已，竟弄得她心底浮起一层层慌乱。

疑问到了嘴边，奇怪的是她竟然选择了闭嘴，不止范少禹，今夜就连李言蹊也很奇怪。

为什么偏偏刚好遇到了他，为什么刚好范少禹也被迫与他们冲散，为什么他要喊自己段三小姐，为什么范少禹会那般焦急。

段清允不愿做那个一直蒙在鼓里的人，她想自己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仿佛一个巨大的涡流，一点点将她吸了进去，待她真正置身其中时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里面纠结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

“范公子，老夫对于令正实在爱莫能助，老夫不过一届医者，而非神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起死回生，逝者已逝，望范公子节哀。”

雅间内有瓷杯径直砸落在木质地板发出沉闷声响之音，沉默了几瞬，对面隐隐颤抖的声音落入耳内，“裴堂主！我知您妙手回春，这天底下医术无人能驾驭在您之上，您一定有办法救救我夫人对不对，只要您能救救我的夫人您的一切条件我都愿意答应！”

“范公子，逝者已逝，节哀。”

浑身流动的血液像是被冻住，结成厚重的冰块，抬头正欲敲门的手听到屋内的声音后顿时僵住，刹那间犹如整个人都置身冰窟，全身上下，一点点，一点点凝结成块，连呼吸都可以被冻住那般，深深的绝望自心底如涨潮的潮水淹没鼻尖，她甚至丧失了挣扎求救的意识，任由窒息和绝望感铺天盖地传开而来。

夫人...？

逝者已逝？

他口中的夫人，是他心心念念的阿奴儿么？

那我是谁？段清允瞪大了眼睛，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可偏偏它们就要跟段清允作对，无可挽救地毫无底气地一颗颗接连着砸落在脸颊，衣襟，手背。这么久以来，她是谁？

她还是段家三小姐，喜欢在窗下绣花望月的段家三小姐吗？

她知道为什么来时范老爷和夫人会那么生气了，她顿时读懂了范少禹走后夫人眼里的复杂，还有雅儿，雅儿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受伤，不要受伤....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顶着这个所谓名号，在连他范家丫鬟都知根知底的骗局里，一个人被众人耍得团团转么？

她以为她在游戏，可不尽人意的是所有人都只是在陪她演戏！

可笑，她段清允就是这天底下一个最大的笑话而已！

好不容易绕过拥挤人群敢来的李言蹊见到段清允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后内心绝望蔓生，如同藤蔓一根又一根紧紧缠住他的心脏，有藤蔓尖儿清脆一声扎了进去，好疼....

“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段清允收回停留在空中的手，望着喘着气又满眼心疼的李言蹊。

“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在可怜我吗？还是在心里嘲笑我发现得这么晚？”她定定地望着李言蹊，眼睑微眨，豆大滴的晶莹砸落，如同颗颗鹅卵石大般的石子被重重掷入心湖，溅起大片大片水花，连心尖都被寒冷刺骨的水打到，冷得他心脏一阵紧急抽搐。

“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对不对？那我，那我还不知道什么？范少禹来这里也是算计好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