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喘着气，小脸通红，

“莲九哥哥，你怎会，欠了债？”

莲九支吾了一会，才道：“去岁我向他们买了花木种在枯叶林，你也知晓，枯叶林内，花木极难成活，百株内能活一株都算是好的。”

桃枝陡然睁大了眼。

“前不久我经过枯叶林，看到其内长了许多花木。难不成，都是你种的？”

莲九微微颔首。

“我与他们商量好，每日提供花木给我，便专心在枯叶林内栽种。一晃便过了两年多，只可惜，也只种了一小块。”

他微垂着眼，面上全是惋惜之色，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便浪费了许多花木。待我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欠了一笔巨款。”

桃枝的面色瞬间变得很复杂。

锦月则对莲九愈发好奇了。

这么一个视钱如命的人，竟会为了买花木挥金如土，且还无偿栽种到各地。

她插了话：“如今的情形，妖精之国你是回不去了，不若随我们一起去落英林？”

莲九犹豫了一瞬，沉着脸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桃枝望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又扯了扯锦月的袖子，目露祈求：“月姐姐，天快黑了，能飞快一些么？”

锦月猜想她应该是担心落英林夜间的危险，便应了声，加快了速度。

莲九望了桃枝一眼，露出一个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他们出城时已是黄昏，即便锦月加快了速度，到达落英林时，天也已经全黑了。

离小木屋还有一段距离，暗沉沉的夜色里，无数黑影朝着他们袭了过来。

风声呼啸，鬼影重重。

莲九指尖亮起青红光芒，在三人周身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黑影似是有所顾忌，不再上前，却依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锦月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却又看见莲九略微苍白的面色，当下便没有多问，只是稍稍加快了速度。

到达小木屋时，几人身后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锦月撤了自己布置的结界，开了门，先将桃枝拉了进去，再回来拉莲九。

一拉，却没有拉动。

天地暗沉，莲九一袭青衣，负手而立，垂眸看着下方成片的黑影，一动不动。

锦月诧异唤了声：“莲九？”

莲九不答，仍是怔怔地看着。

风刮得更猛烈了。

黑影忽然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

苍白月光所照之处，慢慢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

来人一袭黑色锦衣，其上绣了花木，隐有暗光流动。发鬓高挽，是极为繁复的样式，斜斜插了一支缠花牡丹发簪。

艳若桃李，灼若芙蕖。

她睫羽轻颤，抬起一双狭长凤眼，直直望向莲九。

额间一点牡丹花钿，红得似一团火。

艳红的唇，一开一合，唤了一声：“莲九。”

语调微凉，比夜风更冷。

锦月默默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按住了想往外冲的桃枝，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依据她多年看话本的经验，稍后只怕是要上演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

月黑风高夜，冷艳美人找上俊俏小郎君。

单是想想便很有看头。

莲九面色一白，嗫嚅了一下，轻声道：“莲九在此，你尽可报仇，绝不还手。”

美人轻笑一声。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道貌岸然。”

莲九面色更白，双拳紧握，浑身发颤。

“无论你信不信，我方才的话，句句属实，时时做数。”

美人细长的眉梢轻轻挑起，伸了手，指尖燃起一团黑色火焰，倏地变为一把长剑，直指莲九咽喉。

手上微微用力，剑尖便划破肌肤，晕出一抹鲜红。

莲九仍立在原地，任由脖颈上鲜血肆意流淌。

“现在，你可信了？”

冷光一晃，长剑已消失不见。美人纤长白净的手紧紧地掐着莲九的脖子，指甲上的鲜红寇丹，比蜿蜒流出的鲜血更红。

一阵红光，忽地从莲九身体里漫出，与美人手掌相接的刹那，化为火焰，灼伤了一大片嫩白肌肤。

美人松了手，勾起唇笑了笑，漂亮的眼里，全是讥讽。

“这便是你说的，绝不还手？”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莲九眼里染了几分愧色。

“不是你能控制的……”美人的声音陡然凄厉，“那我们就该死么？！”

她转了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身影渐渐隐入黑暗里。

唯有余音，在黑暗里回响。

“莲九，我不杀你，也杀不了你。今生今世，我在一日，你便只能一日活在愧疚中，永不解脱！”

锦月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有些反映不过来。

这剧情走向好像有些不对？

小木屋的廊下挂了一盏长明灯，晃动的灯影里，莲九仿佛脱力般，踉跄着倒在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沉沉夜色，恍若失了灵魂。唯有脖颈间流动的鲜血，昭示着他的鲜活。

桃枝早已捂着嘴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锦月找了一颗疗伤丹药出来，递给莲九。

“吃了它，可以疗伤。”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要钱。”

莲九目光空洞，缓慢地摇了摇头。

桃枝怯怯地道：“莲九哥哥，你流了好多血，花枯了。”

锦月正想着桃枝的话是何意，便见脚边掉了一片落花。

她抬了头，才发现满树的花不知何时，枯萎了大半，被风卷着落下来。剩余的，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莲九瞳孔一缩，伸了手，指尖青红光芒溢出，治好了脖颈上的伤。

枝叶间的花停止了枯萎，在夜风中颤颤地晃动着。

锦月心中疑惑，见莲九站起身，恢复了往常面色，便问：“莲九公子，你究竟是？”

莲九拿了帕子擦拭颈间的血迹，淡淡道：“我的原身，是一株九瓣重莲。”

花中王者，九瓣重莲？

若是如此，方才那出乎意料的一幕，便也说得通了。

锦月沉默片刻，道：“先进屋吧。”

莲九将帕子烧了，随着她进了屋。

“你听说过九瓣重莲么？”

屋内点着数盏长明灯，亮如白昼，空气里有浅淡的桃花香气。

茶壶里的茶用灵力温着，锦月倒了两杯，在桌边坐下。

“听说过。九瓣重莲，是花中的王者。”

莲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里浮现些许自嘲神色。

“那你也应该听过，九瓣重莲的另一个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