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很快便在城主府安顿下来。

清源城很贫瘠，城主府空余的屋子也不多，但许霖洲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正好够五个人住。

夜里，几人聚在院子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沐笙很谨慎地在周围布了几道结界，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毕竟事关许霖洲。

夜挽歌自小便受尽宠爱，天真浪漫，因此不免有些心软。

她在院中来回踱步，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小声问：“我们一定要拿她的镜子么？”

沐笙嗤笑了一声。

他抱着双臂，斜斜地靠在石柱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公主殿下，收收你的怜悯之心，我们是在幻境之中，真正的许霖洲早已死了。”

沐笙说的是事实，但夜挽歌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便不客气道：“本公主又不像某些人，唯利是图！”

话有些过分，沐笙听了也不恼，只抬了眼，静静看了夜挽歌一会，忽然一笑。

“诸位的意思呢？”

苏卿虽向着夜挽歌，却也十分理智，只道：“若是不拿镜子，我们恐怕不能离开幻境。”

他的话才说完，便听得云生道：“可我们若是拿了许霖洲的镜子，清源城的人该如何？”

守门的士兵说过，许霖洲用镜像之术帮了城民很多，且许霖洲对他们这样好，若他们拿了镜子，岂不是不仁不义？

昏暗的灯火下，少年的眉头轻轻皱起，第一次觉得难以抉择。

沐笙已将眼垂了下去，看着自己随灯火晃动的影子，唇角轻轻勾着。

平心而论，锦月也不想去拿许霖洲的镜子。但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只是处在一个幻境之中，这里的许霖洲是虚幻的，而幻境之外，被少年说是命不久矣的宵烨，才是真实的。

锦月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才揉了揉眉心，道：“暂且先静观其变，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镜子拿到手。”

沐笙懒洋洋地动了下身子，打了个哈欠，似乎很困。

“我没意见。”

他丢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剩下的几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静观其变，便意味着他们有缓冲的时间。

只是再对着许霖洲温婉的眉目，想起她的下场，仍会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第二日一早，几人便决定去清源城四处逛逛，了解情况。

清源城很贫瘠，之前他们一路去城主府，便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但今日真正身处其中，四下看去，才觉得应该用荒芜这个词更为贴切。

因着缺水，城中几乎没有绿植，家家户户住的几乎都是石砌的屋子，城中道路也只用砖石随意铺起，风一吹，黄沙便从缝隙里飞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清源城人对他们的好奇与热情。

要知道，城中已许久没有外人造访了，更何况还是五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少年人，据说现下正在城主府中做客。

公主殿下的客人，便是他们的客人。

夜挽歌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两个果子，垂眼看着。

果子是一个小孩子塞给她的，那小孩子很瘦，一双眼却又明又亮，装满了天真与好奇。

再看那果子，应该是仔细擦过，很干净，但有些脱水。

夜挽歌手指微颤，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们活得如今艰难，竟还不吝于对一个陌生人报以最大的善意。

夜挽歌蹲下身，拿了一根怜霜的羽毛给那个孩子。

冰蓝色的羽毛，拿出来的一瞬间，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那孩子从未见过，瞪大了眼睛充满惊喜地看了一会，却没有收，转身飞快跑了。

夜挽歌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差点哭出来。

她想不明白，他们已是这样苦，为何还要降下一场天灾，用他们最想要的东西，要了他们的命。

锦月拍了拍她的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的心中同样也很难受。

但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本就不会处处充满美好。

前方不远处，热热闹闹围了不少人。

云生挤进去看了片刻，出来时手中已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他将锦月拉到一边，同她说：“月姐姐，我想同他们一起去寻找水源。”

那里围着的人，多是些青壮年，带着舍生忘死的决心，想要为清源城所有人找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

“他们说，许霖洲殿下不久前已大致推演出水源所在之地，若是他们找到了，便可以全城搬迁过去。”

云生眉飞色舞地说着，将纸按在石柱上，提笔“刷刷刷”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锦月一直静默看着，直至云生拿了纸想再次挤入人群，才叫住他。

“云生。”她说：“这只是一个幻境。”

这座城的所有人，都早已死了。

云生的身子僵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围善良纯朴的清源城民，转过身，认真地对着锦月说：“我知道。”

粗糙泛黄的纸张被他捏在手里，随着风哗啦作响。

“我也知道，这世间不幸的事太多，而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缩影，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帮到。”

他笑了一下，尚是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悲悯。

“但我既然遇到了，总要去做点什么，才能问心无愧。”

“不论结果好坏，我只求心安。”

他少时整日呆在云华岛，几乎将云华岛各处都走了个遍。从初时的新颖猎奇，到后来归于平淡无味。

那时他想，他不过呆了几年便已呆不住，而那些守界者，整日整夜地呆在这里，是靠着什么？

然后师父对他说，为了大义。

他那时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大义，只记得那一天，师父说这话时，眼神出奇地明亮。

师父看着他懵懂无知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为了问心无愧。”

云生想着，又对锦月眨了眨眼睛，调皮道：“师父可是守界者，我可不能给他丢脸。”

锦月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一阵恍惚。

她想起来，在天戈池时，云生曾说，要成为像他师父一样的人。

她笑了一下，说：“去吧，我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云生飞快点头：“好。”

其实他们都清楚，不会有好消息。

已经成为“灵”的寻清已说过，他们没有找到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