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李容牧和崔洪度来说都是一个大日子。

因为经过一个多月的行路，他们终于看到了空旷平原的尽头，那一座耸立着的巨大城池，以及城池东西两侧绵延出去的一望无际的巨大城墙。

这里虽然是边境守军驻扎之地，但是其实在这座墙的另一面，并不是突厥人的领土。

甚至在两代皇帝之前，那里还曾住满齐国的百姓，还有城池和往来商旅。

只是在上一任皇帝在任期间，忽然崛起壮大的突厥人为了扩充领土，开始频频进犯。

而上一任皇帝的性情又极为胆小，不愿生事，当时与突厥打了几次，皆吃了败仗，于是皇帝干脆下令，命北地百姓和士兵们同时南迁，全部搬到云州城以内。

而后才建立起了这一座云州城，并且以它为中心，垒起来了一道新的城墙。

这件事一直是永平帝心中的一根刺。

他在做太子时就不满自己国家的领土被外邦人践踏脚下，曾极力谏言反对过。

只不过当时齐国国力空虚，朝中大臣和皇帝一样，多数主张求和，他的反对并没有被听见。

所以这一次开战，永平帝的目的绝不单单是守住云州城那么简单。

养精蓄锐这么久，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二十多年前的耻辱一并洗刷，他要将属于齐国的领土再次夺回来。

……

云州城内的陈尧早便得知了消息，正候在城外。

看见李容牧的身影出现，陈尧很快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

他本就生得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如今经过几个月的戍边生活，更是走路带风，威风凛凛，毫不负云州将军的威名。

李容牧打量着陈尧，满是好奇。

两人都生得很好看，只不过李容牧的美不辨男女，更像是美丽本身。

而陈尧则附加了许多别的东西。他的眸光长远而深邃，带着不羁和骄傲，那是只有一望无垠的荒漠和草原才能教给人的东西。

他的俊美因为气质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陈尧单膝跪地，向李容牧行礼问安。

李容牧还记得陈尧，他们先前曾在长安见过。

楚国公钟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每年大朝会都会带着他一道来长安觐见。

李容牧对陈尧的印象很好。

他记得陈尧那时在朝会后的晚宴上全程都很沉默，不同于其他地方官员对中央官员的费力讨好和阿谀奉承，陈尧始终疏离有礼，既不让人觉得倨傲，也不让人觉得谄媚。

李容牧一向欣赏这样有气节的人。

当时他就有心结交，可惜朝会的人实在太多，他被各种前来献殷勤的官员缠得脱不开身，等他应付完所有人，再转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陈尧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所以如今他来到云州，即将和陈尧一起并肩作战，李容牧心里还是有几分兴奋的。

他忙主动伸手去将跪在地上的陈尧扶起，“将军日后不必行此大礼。”

陈尧垂头应是。

接下来便是由长安来的各校尉、护尉、都尉、骁骑尉等进行的一系列互相介绍和寒暄。

一直进行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结束。

其实这还没完，十万大军目前到达了云州城的只有一半，还有半数跟在后面，大概要等到第二日才能彻底集结完毕。

不过现下总算是可以进城了。

陈尧很快命手下卫兵们列队，开城门，恭迎郡王入城。

云州城里并无百姓，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戍边而建起的城池，所以只养兵，不养人。

众人走进城中，立即也能发现这里与寻常的城市的不同。

首先它的街道很空旷，行路者只有士兵和少数一些商人，皆是行色匆匆，不会交谈和互相问好。

其次城中布局相较于普通城池来说，也大为不同。

除了少数几家商铺外，城里尽是兵营和粮仓，再见不到其他。

这是一座铜墙铁壁铸就的城市。

没有情感，没有烟火气。

但是它的形成却是为了保护身后成千上万个有情感的城池，使居住在那里的百姓们平安喜乐。

这样一想，云州城似乎也显得不再那么冷冰冰了，而是多出来了几分温情。

李容牧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城中，路过的士兵皆下跪参拜，不敢怠慢。

这是陈尧下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从，但是心里几分真心顺从几分不情不愿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北地空旷而寒冷的气候与众不同，养出的士兵们也带着几分高傲。

他们最是瞧不起南方养尊处优的士绅，在他们眼里，那些礼节更像是道貌岸然者制造出来的虚伪表象。

只不过是因为不需要他们上战场保家卫国，才惯出来的繁文缛节罢了。

北地士兵们现在还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一点的想法上，李容牧与他们是不谋而合的。

到总管府的道路并不冗长，众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前。

说是总管府，其实也不过就比普通军营多出了两个院子罢了。

它的规模就像是长安城中随处可见的三进四合式中等规模宅院，饶是李容牧常年在地方奔波，眼前这个也是他住过最简陋的地方了。

不过李容牧很开心。

至少是个正儿八经的府邸，这比他一开始设想的好多了。

他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要求，眼前这个院落既独立于外面军营，又有几个院子可供分配，无论是居住还是种花种草都合适，给他和容与以及定智住刚刚好。

李容牧不急进府，先转头去问跟在身边的崔洪度，“智大师呢？”

智大师不是军中的人，所以适才城门会面时需要回避。如今既已到了住地，李容牧自然要问一问定智去了哪里。

崔洪度赶紧命一个小兵前去找人。

不多时，披着袈裟的老和尚和他身后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小沙弥就穿过了层层士兵走了过来。

智大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到李容牧及陈尧，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看见他们，李容牧明显放松下来，想起陈尧还在身边，开口解释道，“本王最近总是梦魇，幸好途中遇到智大师为本王排忧解难，对治疗梦魇颇见成效，便一直带来了云州。”

陈尧目光看向定智和他身后垂头不语的小沙弥，微微点头，并没放在心上。

关于这件事崔洪度在信里已和他说过。

他没什么异议，只要不影响打仗，李容牧就算身边带十个和尚他也不会反对。

“郡王请先进府吧。”崔洪度在旁提醒。

李容牧点点头，一行人很快走进了云州总管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