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屿把车停在姜格公寓楼下，纪孜就跟豌豆射手吐豆子似得飞快地道谢：“今晚谢谢边屿哥了，”推开门，麻溜地下去，对着驾驶座位上鞠了个小躬，“边屿哥慢走。”

转身往里走。

感谢的诚意非常到位，还夹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送客之意。

边屿看着她瘦薄的背影，融入这越来越深的夜色中。

小姑娘刚才的一系列操作运行地十分流畅，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几年过去，很多事都已经变了。

边屿终于尝到点味儿。

以前她总是往他身边凑，他做饭时她会拿着手机录像，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他赶她出去，她说她要记录下做菜的步骤以后好自己拿出视频依葫芦画瓢，但也没看她下过厨。

平日里在学校，到了饭点，即使隔了一个校区，她也会坚持过来和他吃饭。他下课早的话她会让他等在原地，她过来找他，如果是纪孜下课早那她一定会早早地在他教室楼下等着。

来来去去的，她也不嫌麻烦。

后来她向他摊牌，他回国，很多事都在一瞬间默契地戛然而止。

她的喜欢其实一直都是明目张胆的，她望向他时闪着光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在给他传递一个讯号——

她喜欢他。

只是他没有接收到，后来又被自己拒收了。

边屿又想起刚才她坐车上的那句“找对象”，一时喉咙有些干痒，很想说些什么。

于是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等等。”

他的声音有些飘，纪孜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诧异地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

边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他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解释。

在无声的对视中，他叹了口气，有些败阵的意味。

推开车门下车，按了车钥匙的锁键，黑西裤裹着修长笔直的腿大步向她迈过来。

边屿站定在她面前，边屿188的身高使得低了他20公分的纪孜只能仰头看向他，一双漂亮的杏眼望着他，一脸茫然。

“我找你舅舅有事，一起上去。”

“哦。”

边屿看她一眼，安静三秒，先往里去。

纪孜小跑着跟上去，又突然意识到不对，放慢了脚步，在离他一米远的距离，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习惯这个东西真可怕。

一旦维持得久了，它就会深入你的骨血，嵌入你的记忆，依附在你的肌肉上。即使已经两年过去，人体代谢已经循环了无数个周期，但“跟上他”这个习惯还是可以轻易被唤醒。

边屿稍回过头，看着小姑娘焉巴巴地垂着头，像只翅膀扑哧扑哧不起来的天鹅。跟在他身后，步子踱地很小，落在后面一截。

边屿把步子放慢。

纪孜低着头紧盯着他的脚后跟和她的前脚掌的距离，发现两人的距离短了她就走慢点，要是长了她也就不管，按着自己的节奏走。

总之，他们的距离可以无限延长，却不能缩短半分。

于是边屿就看到他慢她也慢，他快她还是慢，意思很明显。

边屿：“……”

边屿懒得再管她，由着她去。

两人进了电梯，活动范围缩小，再由不得纪孜离他远远的。

她尽量不往角落里站，害怕疏离的目的太过明显，既不礼貌又伤了和气。她只好和他并排站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尽量管住自己的余光，不要看他一点。

电梯里仅有的那点空气暗暗浮动，带着点暧昧和尴尬，让当事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纪孜现在只想闪现回自己家里。

经过一个世纪后，空气中终于传来“叮”的一声。

清脆响亮，非常悦耳。

电梯终于抵达32楼，电梯门刚开了一条缝，纪孜就挤了出去，快速按下指纹，打开她舅舅公寓大门。

边屿：“……”

他是能吃了她不成？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姜格刚在书房处理公司的事，听到门开了，想着是纪孜已经过来了，放下手中的东西，下楼。

纪孜很久没来姜格这里了，但屋子里整体没什么变化，只是客厅里挂了很多的画，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纪孜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其中的一副画，抬在半空中的手臂被人打下来。

“别动手动脚的。”姜格少见的声音沉稳。

纪孜狐疑地看过去。

这么宝贝？这画有什么稀奇？

姜格无视她的眼神，神情恢复自然温和，看似随意地转了话题：“喜欢自己去买，我的东西只送给我侄女。”

又来了又来了，老阴阳怪气又来了。

姜格大不了她几岁，姜格一向疼她，纪孜常常在他这里感觉到有一个哥哥的好处，在他这里一向任性。

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讨好过一次，现在也懒得再说好话哄他，一屁股坐沙发上，斜着身子躺下去，四仰八叉的。

态度非常明显，你说你的，我不听，我不哄。

姜格瞥她一眼，懒得和她计较，去冰箱里给她拿水果。

边屿走进来刚好看见她就跟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

纪孜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立马端正得坐起来，扯了扯快落在大腿根部的裙子，双手拿着包放在大腿上，眼睛不看他，十分乖巧。

装什么装？她什么懒样他没见过？

以前在伦敦时，她素颜朝天，早上顶着个鸡窝头和他吃早饭的样子他都见过，现在只是躺个沙发，他还见得少了？

姜格端着装好盘的水果过来，看见边屿杵在沙发边，走过去把水果递给纪孜：“你怎么来了？”

话是对着边屿说的。

“找你有事。”

纪孜捏了根车厘子塞进嘴里，水果清甜饱满的汁水溢满了口腔，耳朵还能轻微的感觉到牙齿咬断水果纤维的声音。

边屿看着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她的生活习惯都没有变，还是很喜欢吃水果。

鲜红的果汁浸润了她的唇，唇色变更鲜艳透亮，水润有光泽，小小的，红红的，很有诱惑力。

边屿收了视线：“南丰那边想和你们合作。”

姜格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他的下文：“没了？”

边屿神色镇定：“没了。”

姜格：？？南丰的合作书都递到他办公室里有半个月了，两家合作的消息一早就放出了，还用他特地说一遍？这位兄弟是有时差？

姜格探究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

然而，边屿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完全没点开玩笑的意思，姜格只当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消息。

纪孜已经快把水果吃完了。

“冰箱那儿还有一箱水果，你待会儿带回去。叫你来本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想看看你。”姜格坐在纪孜身边，看她的眼神非常不赞同，“工作忙但也得按时吃饭睡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还有你这脸，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姜格一边数落她一边戳她的颧骨。

纪孜被他戳得生疼，打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也是，工作再忙也得找女朋友。”

给他扯出一个假笑。

边屿跟着接了一句：“是啊，你侄女都找对象了。”

他冲纪孜挑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纪孜觉得自己被告状了。

姜格一脸兴奋：“你找对象了？！”

纪孜意识到边屿应该是误会了，她连忙和他们解释：“没有。我找的那个对象是我工作的调研对象。”

姜格一脸失落，他知道自己侄女心里有人，但每每她想探听她的感情她又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渐渐的，他也没再过问她。但也一直担心她，害怕她吊死在一棵树上，他还挺想纪孜能有一段恋爱的。

边屿这边，听了纪孜的话，轻轻勾了勾嘴角，随即又将唇线抿直。

姜格：“那你又要出差？这次要去哪儿？”

纪孜这工作需要天南海北地去取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单枪匹马地往外跑，姜格一家每次听说她要出差都提心吊胆的。

“还没定。”

纪孜知道舅舅担心，不愿和他多说工作上的事，看着外面夜色渐浓，站起来：“不早了，我明儿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嗯，把水果带走。”姜格给她指了下。

纪孜走过去，弯下腰试图把那一箱水果给抱起来。

边屿看着她的裙摆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又上滑了几寸，领口也耷下去，再往一下点，里面的风采可能会一览无余。

那箱子刚离地一点又重重地嗑在地上。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抱起箱子，在她耳边丢了一句：“这么小力气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他是在骂她吗？

“那舅舅，我先走了？”

“嗯。”姜格冲他摆摆手，已经自顾自地上楼去。

边屿已经在电梯等着她，纪孜走过去。

看了他手中的箱子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要么，我自己来吧？”

边屿低下头，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抱的动？”

好像是抱不动。

纪孜颤巍巍地收回手，不再做任何打算。

两人一直安静沉默到纪孜公寓门口，纪孜开了门，边屿把水果给她放门口，自己没有进去，显然纪孜也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我走了。一个人住，自己锁好门窗。”

纪孜把着门把手，点点头：“嗯，谢谢边屿哥，你慢走。”随后作势关上门。

最后一刻，边屿撑住门，没让它关上，纪孜以为他还有事，又把门打开：“怎么了？”

边屿沉沉的看着她，眸子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发酵，等了很久，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现在还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