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老板娘推开了书局的竹门准备迎接破晓后的第一抹晨曦。
一场淋漓的春雨刚过，天空被洗得澄澈透亮，竹叶上挂着点点甘露，幽幽的竹香沁人心脾。
“哇！昨晚下雨啦！今天有竹笋吃啦！”
一个毛手毛脚的身影从老板娘的身后钻出门外，捧着双手去接房檐上滴下的雨水，刚洗的长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老板娘微笑着看着她，初春的清晨还很凉，可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会着凉。
“月杉姐，我去叫玉堂来挖竹笋！”文佳双手一张便跑掉了。
老板娘无奈的摇摇头，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声：“你慢点跑！”
文佳随意的答应一声，却刚跑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似是看到了什么，目光被死死地黏在了主力深处。
老板娘也注意到了竹林中的那个身影，微笑着走出了屋檐下的台阶。
“月杉姐，这么早就来客人呀？”文佳警惕地扯住老板娘的衣袖。
那个身影渐渐近了，手里拄着一根竹棍。文佳发现那人的草帽蓑衣已经湿透了，鞋上、身上满是泥泞，显然是顶着昨晚的春雨连夜穿越的竹林。
他很匆忙，一般的借书客人不会这般着急赶路。
文佳越发的警惕了。
“前几日先生就来信说过，近日会有两个不同寻常的客人到访，想来他便是第一个了。”老板娘拍拍文佳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文佳看着她，她的笑容总是让人感到很温馨、很舒适。
“你仔细看。”老板娘目不斜视，轻声说。
闻言，文佳的目光再次回到客人身上。凝神一看，竟发现那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想来是蓑衣里面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在这初春的凉风中着了凉。
文佳眼中的警惕顿时少了几分。
客人终于走到了近前，停住了脚步。
双方都没有率先开口，只是静静的观察着对方，互相都带有一丝警惕。
凉风再起，带来阵阵竹香。
客人的身体明显又哆嗦了一下，他终于按耐不住摘下了头上的草帽，帽中临时随意盘起的长发散下来。
文佳一惊，竟是个满脸泥污的女子！
如今外界天灾人祸，混乱不堪，一个弱女子独自走来一路上不知究竟吃过多少苦头。
草帽掉在了地上，她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看着老板娘，脸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发烧带来的汗水？又或是……泪水。
“枯栩……枯栩在这里吗？”女孩刚开口，还没等回应便昏倒在地。
……
当女孩渐渐苏醒时，意识还未完全回到自己的身体。或许是这半个月以来太过劳累了，竟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迷迷糊糊的、只是隐约感觉周围有人在说话。
“脸擦干净了还是挺漂亮的嘛！”
“她就是那个和盟主女儿干架的传奇女子吗？”
“她独自一人翻越千山万水是来找那个小疯子的吧？”一个女子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吵个不停。
“欸欸，好像要醒了！”那个声音再次尖叫，彻底唤醒了昏睡的女孩。
“嘘，你小点声，就是被你吵醒的，”另一个声音，“她高烧才刚退，还需要好好休息。”
女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块冒着热气的手绢，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以及手绢后面那个温柔的微笑。
那个大姐姐是在为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个大姐姐就是她听到的最后那个声音的主人吧？那个声音和这个笑容一样温柔。
温热的手绢贴在额头上暖暖的，热流仿佛顺着血液淌遍了全身，很舒服很舒服……热泪在不经意间已经浸湿了眼眶。
已经快要忘了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么细腻如水的温柔了，这是从大大咧咧的父亲身上所无法感受到的东西，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是在母亲的怀里……
那是她最后一次拥抱母亲……
“欸欸，怎么刚醒来就哭了呀？”温柔的大姐姐不明就里，只好先为她擦去泪水。
这个大姐姐自然便是望夕书局的老板娘月杉，而这个独自一人穿越南境的女孩便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玉篱人——篱雨，她从父亲身边溜走，好不容易才找来了这里。
旁边正端着一盘竹笋大嚼的文佳只道是这个女孩一路上吃了太多苦，好不容易走到了目的地喜极而泣这才落泪的，于是赶紧将手中的盘子递了过去，也不知这是关怀还是赞赏的意思。
可是老板娘却将她的盘子一推：“菜凉了。”
篱雨儿破涕而笑，发现自己并没有记恨这个一直吵闹不休的女子。
“对了！”篱雨猛然惊起，“枯栩，他，在这里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急切，更带有一丝期冀、一丝哀求，还有一丝……
害怕。
害怕听到的回答不是那个答案。
老板娘迟迟没有回答。
“很多人都说看到他是被望夕书局的先生带走了！”篱雨急了，“这里不是叫望夕书局吗？先生不是在这里吗？我想见他！”
“先生不在，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文佳嚼着竹笋说。
“你别着急，这里就是望夕书局你没走错，枯栩也……确实是在这里。”老板娘终于开口。
“真的吗！他真的在这里！”篱雨明显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他在这里，”老板娘面露忧色，“不过……”
“不过？他不太好……”篱雨说，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她没有太过惊讶，显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已隐约猜到了他的状况。
“不是不太好，他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文佳接话。
老板娘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出了门外。
“我去把竹笋回锅热一下再来！”文佳在屋外叫嚷着，声音渐渐走远。
屋内一下子清静了，篱雨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老板娘回到床边，在她身旁坐下。
“姐姐不想骗你，他的情况真的很糟糕，连先生也束手无策。”她小心翼翼地理了理篱雨儿那乱糟糟的头发，“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在这里很安全。”
“真的吗？”膝盖中慢慢地抬起半张脸来，眼眶微红。
“当然啦！你看姐姐像是会骗人的人吗？”
“不像，姐姐你跟枯栩一样，一看就不是会骗人的人。”
老板娘微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可是……”篱雨想了想，觉得面前这个温柔的大姐姐可以相信，“姐姐你知道枯栩他现在可能已经不是……”
“不是一个正常人类吗？”老板娘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呀！”
“那你们还愿意保护他……”篱雨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现在全世界都抛弃他了，就连一向和蔼的父亲都开始唾弃他！明明是他救了我们呀！父亲可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啊……我一直以为，他早已经把枯栩看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不是还有你吗？他被全世界都抛弃了，可是还有一个人走遍了全世界在找他，只要还有人没有放弃他，他便不会被抛弃。”
老板娘从旁边梳妆台上取来一把梳子，“我给你梳梳头吧。”
篱雨一愣，呆滞的脸上似在问：为什么？
老板娘笑笑：“难不成你想这样头发乱糟糟的去见他吗？”老板娘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整理一下，吃完午饭，我们去见他。”
篱雨又愣住了，过了许久空气中才飘过一个音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