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铃声响的稍有点嫌早。赵伟从街口买的两个韭菜包子才匆匆啃完一个，正猴急猴急地找水喝，王大龙已经把手伸向了警世铃。
“慢着！”赵伟本意是想大喊一声，但噎的他喊不出来，只好对王大龙频频摆手。见王大龙停住了，他马上从地上拎起暖壶往杯子里倒——天爷的，壶居然是空的！
“哎呀，今儿早我还没烧水呢。”王大龙手悬在半空中，眼睛看着赵伟痛苦的表情，特别遗憾地说。
赵伟把剩下那只包子举在胸前，原地运了运气——啊呀嘿！在办公室里吃包子噎死算不算工伤？
铃声一声高过一声，催的王大龙心焦，他催赵伟：“好点了吗？快点啊！不行到地方我请你喝个饮料顺顺？……你看这催的……要了命了。”
“……走！”终于咽下去了。真不容易啊！
耳边“嗖嗖”的风声过后，两个人落在了一幢老旧的砖块建筑的六层住宅楼前。
楼前的水泥地面上，密密麻麻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
赵伟扒开人群挤进去，看见了一位老太太的尸体。
头骨碎裂，脑浆混着鲜血潵了一地。满头银发一半和在血污里缠绕，另一半竖起在微风里轻轻招摇。
只一眼，赵伟赶紧别过头去，和跟在后面挤进来的王大龙撞了个脸对脸。
“惨。”赵伟皱着眉，撇了撇嘴说。侧着身子给王大龙让开一条缝隙。
王大龙胖胖的身体努力往前挤着。短粗的脖子伸的长长的——他终于能够看见了。
死者老太太穿着干净而普通。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是五楼那个马老太吧？”
“看着像。”
“一准儿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逼的。前一段儿老太太和我聊天说她饿得心慌。”
“咋？”
“我就问她咋不吃呢？她说退休金都让儿子输光了。没钱买！”
“那小子平时还看着挺礼貌的。想不到是这么个玩意儿！”
“嗐，你也是说呢！”
王大龙正听着，就看见一个瘦削的高个儿中年男子匆匆分开人群，满脸悲戚地挤了进来。一见地上躺着的老太太，扑过去跪在地上把尸体抱在怀里就哭了个没停。嘴里喃喃地念着：“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啊！”
悲凉的氛围瞬间弥漫开来。刚才指责儿子的邻居闭了嘴。
这时一位邻居老太太站出来指着老太太的儿子说：“马明，你妈刚才和你们家对门儿那王老头吵架来，吵的可凶呢！然后你妈就躺这了……”
话音还没落，有个老头就着急地跳了出来，脱口而出一句：“看我割了你那胡嚼嚼的舌头！死不了你的冯寡妇！我和马老太吵架和你有鸟关系！”
冯寡妇哪能让了他，两个人当场撕了起来。
马明一味地抱着马老太的尸体哭，也不理他们。
赵伟扔了手里没来得及吃的那个包子，从随身小包里掏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
这边王老头已经占了上风，打的冯寡妇直往人群里躲。
冯寡妇打不过嘴却不饶人，一个劲地骂：“有本事你打死我呀！就像打死冯老太那样！”
“别给我扯犊子！那个霸道老太婆这个单元的住户谁没和她吵过！你怎么能说是我打死的？！”光打赢是没用的。王老汉想要抓住冯寡妇说个明白。
他两打到哪里人群就呼啦退开一片场地。然后再围上来看热闹。
“刚才她又把垃圾袋放我家门口了！我吵她几句，怎么就让你说成杀人凶手了！？”王老头一边追一边辩解。
“昨天哪个牲口在小区里扬言马老太在把垃圾往他家门口堆你就弄死她的！牲口说的！”冯寡妇藏在一个邻居男人身后探着头喊骂。那邻居慌不迭地闪开。
这边王大龙一把拉住王老头，王老头终于逮到就坡下驴的机会，心里松了口气。但他绝不能就这么认怂，作势还要往上冲，然后冲到恰到好处地停在王大龙身边。
拉着他的王大龙奇怪地没感受到一点揪扯。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儿。王大龙心想。
王老头不再想和冯寡妇一较高下，他把头转向身边的王大龙，委屈地说：“冯寡妇她血口喷人啊！”
一直哭着的马明此时忽然抬起头对众人喝道：“都别闹了！我妈是我杀的！”
一句话惊呆了众人。
赵伟停下笔，抬头看向马明。
马明已经抱起母亲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小区外挪。他骨瘦如柴，又怎么抱得动胖大的老太太的尸体，没走几步一个趔趄就一起摔在了地上。
王大龙赶紧过去拉起马明认真地说：“让我看一下。老太太死因不明，死不瞑目啊！”
马明止住了哭声，眼神空洞地说：“别看了。我妈死了我也活不了了。让我们走。”
王大龙不理他，迅速开始检查伤情。老太太头骨碎了四分之三，脖子被挤压进胸腔，锁骨折断，一侧肩胛骨直接插进了胸腔。
由此推断应该是坠楼。王大龙心想。那么，是不是吵架时被王老头推下楼的呢？他仰头看向马老太居住的这幢居民楼。
“走，去你家看看。”王大龙盯着王老头。
不单是赵伟，围观的人们也都把目光投向了王老头。
老王一下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他不敢和这么多人叫嚣，但不知道为什么也并没有答应。
王大龙的心疑增加了一分。他再一次用目光扫描老王：这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灰蓝色夹克衫的前襟和洗的过度的黑色旧西裤大腿前侧有明显的油渍。皮鞋已经走形，但擦过，不脏。
往上看，尖嘴，耷拉的腮肉微微颤动着，两只眼皮都要睁不开的三角眼，一抹糊涂的扫帚眉，头发油腻。
看着他赵伟就想起了那句网络名言：“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这个刚刚和马老太产生过激烈冲突的老头，是很有可能故意或失手将马老太推下楼的。
“走啊！”王大龙催促。
王老头没动。
王大龙使出绝招激将法，出其不意地问：“你……不敢去……其实，就是你把老太太推下去的！你就是杀人凶手！！”
听有人这样说，冯寡妇在人群中发出得意洋洋的声音：“看吧！我说就是这个老王头！他和马老太闹了几十年，大家都是见过的。”
赵伟敏感地一回头，看到了冯寡妇脸上的笑，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声：这个冯寡妇，她似乎开心的有点不合时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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