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衣经过管家房门口的时候听到他在那儿咳嗽，总觉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的样子。
她轻轻敲响了门，压低了声音：“管家伯伯？您没事吧？”
管家见门外有声音，便用手帕掩着口鼻，算是咳得小声些了，缓过气来才出声应道：“诶，云衣啊。”
说着，他慢慢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慈祥地笑着。
“放心吧，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些时日。”
云衣见管家似乎老了许多，发间的银丝愈发显眼，脸色也不是很好。
他病了，郁秋谪几次请了大夫都只开了几副补品便草草了事。
慕乔快回来了，到时候得让他给管家好好看看。
云衣这样想着，随后扶着管家走出了门。
“您觉得怎么样了？”这是郁秋谪见到管家说的第一句话，该是问到他的病情吧。
郁秋谪每每见到管家总是笑着，最近却皱起了眉。
云衣在一旁看着，有些心疼老管家，勤勤恳恳一辈子，终究还是逃不过，避不开。
半夏端了碗药来，飘着浓浓的味道，云衣不禁皱了皱鼻子。
这药，闻着都觉得苦。
管家觉得好笑似的看了眼云衣，端起碗一饮而尽。
“喝了这碗就会好的。”云衣坐在管家身边抬起头看他。
郁秋谪摸了摸她的头，又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你啊……”
“咱这秋落楼里啊，就数云衣最会说话了。”半夏打趣地说道，一阵风带过她的发梢，跟初次见她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一切都在变化。
云衣突然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她是这样觉得的。
只是这八年，都怎么去了，恍恍惚惚的，像是突然间空出了八年。
好像昨天，她还是抱着郁秋谪的大腿哭闹的孩子。
她默默侧过头看向了郁秋谪，打量着他，干净利落的短发，精致的五官，偶尔抬手推一推眼镜。
好在，他没什么变化。
想着，她笑了笑，有种花痴的既视感。
“三爷？”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去。
一张笑嘻嘻的脸映入眼帘，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他与离开之前不同。
现在的慕乔，留起了点点胡茬，头发也长了许多，只是眼中还是那般清明。
“慕先生！”云衣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跃挂在了他身上，“慕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云衣想死您做的饭菜了。”
“我这一回来你就是想使唤我的？”慕乔笑着，抬手拎住了云衣的衣领，提到了郁秋谪跟前，“你家三爷该吃醋了。”
“您是？”郁秋谪看着云衣对他如此亲密，脸上有些许不悦。
慕乔愣了一下，突然严肃地看着他，“三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
还不等郁秋谪说完，云衣为了不让他得罪了慕乔，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慕先生，三爷他出了点状况……”
待云衣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慕乔才安下心来，“我还真就以为这郁三爷才几日就将在下忘得一干二净。”
管家在一旁笑着，“慕先生说笑了，您与三爷这么多年的交情，怎回几日就忘了？”
慕乔点了点头，坐到了郁秋谪旁边，“你欠我钱，很多很多。”
郁秋谪一头雾水，抬起头看向管家求助，“当真？”
管家在一旁不语，“您觉得呢？”
“借条？”他转向慕乔伸出了手，“白纸黑字，我绝不抵赖。”
慕乔有些无语，原来失忆不代表变成了傻子。
顿时觉得失望，又没了敲他一笔的机会。
管家轻声咳了记下，那帕子遮住了口鼻。
慕乔皱了皱眉，“大叔，才几日不见，怎的身体变得如此之差。”
说着，他起身上前牵过了管家的手，指尖轻覆在他的手腕上，安静地诊起了脉。
过了一会儿，慕乔收回了手，抬头看向管家，脸色有些沉重。
脉象微弱且杂乱，油尽灯枯之象。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小病，却已经病入膏肓了。
人呐，逃不过生老病死。
他回头看向郁秋谪，默默闭上眼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管家看不到他的小动作，有些疑惑，问道：“慕先生觉得如何？”
慕乔刚想开口，郁秋谪却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转而笑道：“无妨，并无大碍，且好生修养便能康复。”
“只是三爷请了这么多大夫，皆言药石无医，慕先生……”
“那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庸医！”慕乔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却道歉道了千百遍。
郁秋谪讪笑着，让管家去外面那些个店里处理些事，待他走后，慕乔恨不得把他的头再撞一次。
“你倒是……”他不知怎么说，有些气愤地坐了下来，“管家他时日不多了，你看着为他做些事吧……毕竟他为你们家尽心尽力一辈子了，毕生精力都耗费在郁家了。”
慕乔从不主张隐瞒病情，他觉得这是他们应该知道的，有权利知道的，没必要自欺欺人。
但自从玉麒麟离开后，他似乎心软了许多。
再留些念想吧。
云衣低着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感慨，世上每日有人离去，每日有人到来。
郁秋谪看出了她的心思，牵过她的手，轻轻拍着，“没事。”
“对了，思玉呢？”云衣忽的想起了那个小娃娃，她还没怎么见过，就被慕乔带着去游历四方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也不抱过来看看。
“扔给林亦初了，他作为哥哥，这是他应该做的。”慕乔一脸理所当然，美其名曰让林亦初喜欢这小妹妹，好好让他看两眼。
其实还不是……
玉麒麟怕是能气的从墓里爬出来。
云衣懊恼地踢着脚，她也想看看这个小妹妹啊。
想着，鼓起了腮帮子。
“云衣想看我就带你去他府上。”郁秋谪弯了些身子，与云衣平视，眉眼弯弯，那一瞬间，如画一般。
“就知道三爷最疼我了。”
慕乔在一旁腹诽着，时不时传来哀怨的眼神，“失忆了还不忘在我面前酸一顿。”
“慕先生，过些日子三爷就闲下来了，趁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北平玩吧。”云衣乖巧地坐在那儿，笑得灿烂，一阵风吹过，几片枫叶落在了她的头上。
“北平吗？”慕乔思索了片刻便应下了。
“三爷说，那儿有我跟他的回忆，想去走走。”
慕乔顿时觉得，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