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突听了有些心烦气躁，不耐烦的挥手道：“你看如今城上城下的形势，哪有一点危险？我看是你太过小心大意了吧！”

当下不听公子诚的劝告，依旧把半数士兵分散出去。

这边刚刚布置结束，掘突还来不及下令攻城。突然听到城墙不远处丛林深处巨锣声响，一支军队突然从郑国部队斜后方杀了出来。

那杀出的军队人数居然不少，领头一员大将，乃是犬戎国主手下头号战将满也速，只见他手持长戟，面色带着浓浓战意，出其不意的带兵杀向了郑国军队。

掘突猛的吓了一跳，慌忙手忙脚乱的大呼：“快快！重整军队迎接敌军。”

公子成也吓了一跳，他反应还算快速，急忙安排剩下一半士兵迎向了满也速，大喝道：“侯爷莫慌，我先挡住敌军，你速速整理军队前来援助于我。”

说把震动手中长枪迎着满也速而去。

掘突心中略觉安定，急忙催促分散的士兵赶忙回来。士兵们布置了许多的攻城用具，再想收拾回来却是麻烦，集合的速度越快不到哪里去。

掘突大急，匆忙喝道：“攻城器物暂且不要了，速速集合！”心中多少开始后悔，不该不听千问的嘱托，如今再想后悔也似乎有点来不及了。

果然，未等这边的士兵集合完毕，城中又是一声炮响，城门大开，大将孛宁威风凛凛的手持双刀带领着犬戎国大部队冲出城来。

出城后孛宁大吼一声：“无知小儿，我等已经出城，敢不敢跟本将大战一百回合？”

掘突吓得亡魂大冒，此时手中根本没有可堪一战的士兵，只能咬着牙举起双刀径自迎上去，咬牙切齿道：“有何不敢，外邦蛮夷敢不敢跟本侯决一生死？”

孛宁哈哈大笑，冲上去跟掘突战在一起。

而此时镐京城城门之内，千问忍不住幽幽一叹：“千叮万嘱，他还是一意孤行。这么多年性子一点都没有改变。只怕郑国士卒活不下几个人来了……”

申侯也没有出城观看，如今按照计划他们是不能够出城作战的。闻言忍不住劝道：“你已经尽力了，女儿啊，有些是上天自有注定，不是你单人独力想要改变就能改变的。我知道你去找褒姒娘娘了，是不是同样有些无可奈何？”

千问幽幽点了点头，心情变得更加暗淡。两只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只是单薄的娇躯却控制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显然心中痛苦之极。

申侯也忍不住感叹，心疼的拍了拍千问的后背：“一切自有天定，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福气，你就不用想太多了。”

千问点点头，心思却又重新回到了眼前来，绝美的俏脸看向城外：“但愿掘突哥哥能保得性命吧，否则他们父子两人全都死于此役，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姐姐。”

外面的郑国军队被前后夹击，果然没能撑得了多久。前有孛宁后有满也速，两下夹击之下正国根本无从抵挡，很快便溃败如河崩，掘突与公子成联袂向后逃窜，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士卒。

孛宁与满也速哈哈大笑，从后面紧追而上，一直追了三十多里，把掘突追得如丧家之犬，郑国军士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中间不知死了多少人。

直到犬戎两员大将收兵而回，掘突才颓然从马上跌落下来，满脸苦涩的看着所剩不多的士兵，筋疲力尽加上惊魂不定，让他这个刚刚当上诸侯的年轻人再也没了之前的锐气。

看着丢盔弃甲气势消沉的队伍，掘突心如刀割，这一战起码损失了半数的兵马，原来志得意满的他心中受到的打击无以言表！

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匆忙收拾了残兵，派人将受伤的士卒们简单包扎一下，掘突这才沉声道：“本侯不听爱卿你的劝告，以至于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我心中很是后悔。可是如今单单后悔是没有用处的，申国的部队已经进了城内，咱们没办法前去投靠，孤军在外又担心犬戎再次来袭，该怎么办？”

公子成叹息一声，伸手从怀中拿出了千问当初的信件来，打开信递到了了掘突的手中：“申国小公主做了两手准备，一则是你能够听她安排，那么这封信便不必给你看；倘若你一意孤行非要攻城，就让我在你兵败后看这封信。”

掘突接过信微微一愣，脸上出现惆怅的表情：“想不到千问居然对我这般没有信心，竟然早就说我会兵败。”

公子城在旁道：“我倒觉得不是看不起侯爷你，反而是对你太过了解。恕臣无礼，侯爷与小公主有十年的情谊，想必这世间再也没有人比小公主更了解你，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担心你。侯爷还是看看信中所言吧……”

掘突急忙看向信中，娟秀的字体让他忍不住手指轻轻颤动。信中说道：

“掘突哥哥，倘若你看到这封信，定是已经败在了犬戎手上。人生没有不受挫折的时候，第一次领兵吃败仗不是坏事，怕的是你意志消沉，再也没了卷土重来的志气！倘若这次你愿意听我的劝告，就带兵马前往南方最近的濮阳，濮阳的卫侯大人老成经事，而且我早就给他送过书信，定然能够保你安全。郑国和卫国两国合兵，兵力便会变得强大，这是掘突哥哥卷土重来的唯一机会！”

掘突看完之后，不仅仰天长叹：“千问啊千问，你为我做到如此，我怎能再不听你的劝告？这一生错过了你，乃是我掘突毕生最最遗憾的事情！”

猛的调转马头高声喝道：“全体听令，集合军队前往南方，朝卫国进发！”

公子成同样轻轻一叹，能够把一切都算到，这样的女子如果能来辅佐侯爷，郑国岂能不大兴？只可惜造化弄人，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十年的感情却被命运捉弄，就此拆散了鸳鸯。

且说千问在申国军营中等了半晌，终于有探子悄然来报：“回禀小公主，郑国诸侯已率军朝南方而去，看目的地应该正是朝着卫国去的。”

千问终于松了口气，一直悬在心上的石头轻轻落了下去。

坐在旁边的申后娘娘看了千问一眼，女人最是熟悉女人，轻轻站起来将刚刚放下忐忑的千问搂在怀里，心疼地道：“傻孩子，真是苦了你了。既要护着你的父亲，又要惦记着营救我这个姑姑；既不想放弃你那个跟你割袍断义的妹妹，也放不下曾经心爱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你这个单薄的身体里，自己去承担这么多的压力，让我这个做姑姑的如何不心疼？”

千问回手搂住了申后娘娘，露出一丝无力：“姑姑，我觉得好累。有些事情我真的放不下，无论是褒姒还是掘突，他们都曾经是走进我心底深处的人，我没办法说忘就忘……”

申后娘娘怜爱的搂着千问：“这些姑姑都懂。姑姑当年也有爱之至深之人，也是因为身份而不得不入宫。当初我哭的死去活来，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了，从那时候心也死了，一直到宜臼出生，我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的到来而重新唤起了活力……”

说起宜臼，千问蓦地俏脸一红，绝美的容颜上宛若挂上了璀璨绚丽的云霞，脸上有了红润之色，抬眼羞怯的看了申后娘娘一眼，轻声道：“姑姑，我与宜臼已经在莫离叔叔坟前约定了一生……”

申后娘娘哦了一声，片刻后全身剧烈一颤，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逐渐荡漾起惊喜的神色，猛的一把抱住了千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走了音：“好孩子，你说真的？”

千问确定的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有着少女最青涩的羞赧，但还是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选择。

“姑姑，我希望这一次的选择是正确的，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申后娘娘开心的快要无法抑制自己，忙不迭点头答应道：“乖孩子你放心，姑姑用性命保证，你这次的选择绝对没错。宜臼这孩子十几年来从未对任何女子正眼相看过，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一个人。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只要你选择了他，那个死脑筋的孩子虽不会说多么动听的情话，却一定会永远对你好！把你当成他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千问听得心中温暖，轻轻点头：“我也相信。而且我之所以愿意跟来镐京。都是想为他做一件事——帮他登上帝位。”

申后娘娘听完却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样做岂不是更让你委屈？傻孩子，哪有你这样默默甘心付出的？”

“他不负我，我便会永不负他。他说负我，便是我千问命中该有此劫，怪不得任何人。”千问说得很是洒脱，但声音中却带着浓浓的惆怅，“如今妹妹离我而去，养父褒伯和莫离叔叔都长眠地下，姐姐远嫁他国，两个哥哥沉湎政务，母亲多病，掘突已经成为郑国诸侯。我的身边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我能信赖和依靠的人也只有他。”

回过身来嫣然一笑，千问反倒开始安慰申后娘娘：“反正姑姑待我与亲娘无异，我嫁给宜臼也不会受婆婆的嫌弃，其实是我沾了光才对呢。”

申后娘娘被千问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嗔道：“什么嫌弃不嫌弃，只要你看得上宜臼那臭小子，姑姑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他若敢造次，咱们娘俩一起收拾他！”

屋子里顿时荡漾出欢声笑语，可能这是两女近些年来最开心的一次交谈。

郑国大军迤逦向南而行，走了大约两天，正是所有士卒都感觉无比疲累的时候，突然有探子来报：

“启禀侯爷，前方数里突然发现大军，尘土飞扬，旌旗蔽日，数目极为骇人。”

掘突登时吓了一跳，急忙喝问道：“可看清了大军的旗帜？”

探子回禀道：“看清了，前方大军旗帜上带有两个大字，一个书着大大的‘卫’字，旁边还有个大大的‘姬’字。”

掘突立刻又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是卫国大军，虚惊一场。你们赶紧扎住阵形，本侯前去拜见卫国诸侯！”

说罢领着公子成去马赶忙迎上前。有人走了两三里，这才看到前方沙尘蔽日，浩浩荡荡有无数兵车蜂涌而来，如同遮蔽了天空的高高巨墙。

在那边车的最中间坐着一位诸侯。

穿锦袍戴玉带，苍颜白发，坐在车上飘飘然有神仙一般的仪态。远远看去，令人不禁心驰神往，心生敬佩。

公子成急忙在掘突耳边道：“这位就是卫国诸侯，卫武公姬和。听人说现在已八十多岁，但依旧威武雄壮不减当年，吃饭打仗宛如一壮年男子，在卫国极为受人尊敬爱戴。”

掘突点点头，急忙停下了车，抱拳高声叫道：“前方可是卫武公大人？我乃郑国世子掘突是也，犬戎蛮夷进犯我国京师，我父上郑侯战死于疆场。为报父仇我轻敌冒进打了败仗，特来向侯爷求救！”

那边同样停下了队伍，卫武公驱车走出来大喊道：“原来是郑国世子来了，当年你出生我还抱过你，想不到一晃已经二十年过去了。郑伯为保天子战死疆场，真乃赤胆英雄，老夫活了八十多岁，最为佩服这样的英雄男子。世子放心，本侯倾尽国力前来勤王，而且申国小公主有信寄来，说已联合秦晋之兵，不久都会赶到京城。有我们如此多的诸侯前来，何惧犬戎蛮夷！”

掘突精神一振，当下吩咐自己的军队汇入卫国军队，单独成一对列。自己则来到了卫侯身边，以晚辈之礼相待。

卫侯见掘突如此懂礼恭敬，看他极为心喜。吩咐两国军队重新出发之后，主动邀请掘突来到自己兵车之上，笑问道：“听说世子娶了申国大公主，想不到连其小公主也对你如此关心，在信中连连央求我一定善待于你，可见世子殿下乃是一个极具魅力之人。”

掘突闻言重重一叹，摇头道：“卫侯大人说笑了，我掘突何德何能，岂能得两位公主的青睐？不过是看在他姐姐的份上生怕我有什么长短，故此多照顾而已。那千问小公主乃世间不可多得的绝世之女，我根本没有资格让她如此关心我。”

卫侯雪白眉毛高高扬起，略有些意外道：“哦？世人都传言申国小公主智谋与容貌皆天下无双，我还以为乃是世人谣传，难道竟是真的？”

掘突抬眼看向邈远的天空，发出一声慨叹：“的确如此。那女子姿容无双，性情娴雅安静，无视功名与富贵，的确是世间再难找到的绝世天女。只可惜我与她有缘无分，也没有资格拥有如此超卓的女子。”

说罢低下头去，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卫侯微微一笑，他年事已高，对于世间的种种都已看破，知道两人之间定有说不出的纠葛与留恋，当下亦保持了沉默并不去打扰掘突。

又走了两日，重新回到了镐京城边缘。根据以往的先例，卫侯做事还是较为持重，距离京城二十里便命令两国军队安营扎寨，没有贪功冒进。

两人商议之后同时派出探子前往打探军情。如今申国军队已经进入了京城之内，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其他诸侯到来且能够跟里面的申侯取得联系。

过不许久，西方探子匆忙回来报道：“启禀侯爷，西角那边车声轰隆旌旗蔽日，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是秦国的大军已经来到了！”

卫侯与掘突对视一眼，同时精神大振。

卫侯笑道：“秦王爵位虽然稍低，但对犬戎习俗极为了解，并且秦国上下民风尚武，士兵骁勇善战，每次跟蛮夷作战都是犬戎最最忌惮的对手。有秦军到来，咱们此战必定大大增添了胜算！”

就在此时，又有探子回来汇报：“启禀侯爷，北方有大军浩浩荡荡前来，已经稳稳安营扎寨，看旗帜应该是晋国大军来到了！”

卫侯与掘突更加振奋，忍不住同时相视大笑，掘突振奋道：“如此四国联盟，加上城内申国大军，五国合力，犬戎岂有不败之理！”

且说镐京城内，因为生活习惯不同，申国士兵与犬戎士卒一个喜欢在屋内居住，一个喜欢在营寨内，因此并没有强迫互相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