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女愿意为我……牺牲生命？”

渡边泽下意识地把大祭司的话重复一遍，心里既奇怪又惊讶。

一方面他以为大祭司所说的牺牲自己的生命是神女祭祀，但是神女祭祀和他又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说是为他牺牲生命呢？

另一方面，弱女和渡边泽的关系虽然在渡边泽到远黑村之后有所缓和，但是远远没到他们高中关系破裂之前那种好感，更别提为他牺牲生命。这是怎么回事？大祭司为什么这么说？

“弱女究竟打算做什么？”渡边泽道。

大祭司抬起头把整个神殿打量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四分五裂的神像上。她走到神像边，捡起一块神像散落的石块，低声道：“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说完看了渡边泽一眼。

“渡边君请跟我来吧。”

她转身向主殿后面走去。

渡边泽看了看三祭司和雨子，三祭司和雨子也正看着他。虽然大祭司只让他一个人跟上，但是三祭司和雨子显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三祭司是想问自己的身世，雨子则是担心自己两个女儿。渡边泽也不放心把他们留在这里。

“你们也一起来。”

然后他看向远黑拙和林子：“远黑拙和林子小姐也要一起么？”

远黑拙看向林子，询问林子的意见。

林子摇摇头：“渡边君我们就不去了，反正凭我跟拙的力量，去了也帮不到你们说不定反倒还要拖你们的后退。而且我跟拙也不想知道远黑村的过往和神明的秘密，光是想到成为巫女的这些年神明带给我的痛苦，我就不敢面对她，我现在只想跟拙回家。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跟我们无关了，哪怕我们忽然诅咒发作死亡也能坦然接受。我只有一句话想对渡边君说。”

“什么？”

林子在远黑拙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渡边泽面前，盯着渡边泽的眼睛道：“请务必把美泉和弱女救回来，我想要在我穿上婚纱那天，站在我身旁的伴娘是美泉和弱女，这是我跟美泉做好的约定。”

渡边泽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一定做到。”

“谢谢，渡边君。你能够来远黑村，是远黑村的幸运。也许这是女神冥冥之中的安排。”

说完，林子和拙携手离开主殿。

路过雨子身边的时候，雨子抱住她，温柔道：“林子，你辛苦了。”

林子趴在雨子肩膀上，颤声道：“谢谢你，雨子阿姨。”

渡边泽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对雨子和三祭司道：“我们走吧。”带着三个祭司和雨子跟上大祭司。

大祭司带着他们来到主殿后的一处偏厅里，偏厅不大，地上铺着米黄色榻榻米，正中心的榻榻米摆着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雕像。

雕像用木雕刻成，一头蓬松的长发，耳朵戴着两枚小巧的耳环，身材十分傲人，哪怕只是雕像也透露一股妩媚的气质。

尤其是下半身的两条腿，纤细修长，吸人眼球。雕像所穿的裙子恰好又是中间和两侧高开叉的裙子，刚好将雕像这两条大长腿完美地展现出来。

渡边泽愣愣地盯着雕像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开口：“美泉？”

三祭司和雨子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雕像，心中产生和渡边泽同样的想法。

“这个雕像……怎么那么像美泉呢？”雨子道。

“是啊，简直就像是照着美泉的模子刻出来的？为什么这个偏厅里会有美泉的雕像，还郑重地摆在最中间的位置？”日祭司道。

“这不是美泉的雕像。”大祭司为众人端上茶水，在雕像旁边坐下，还特意在雕像身前放了一杯，“这是神明的雕像。”

“神明？你是说那个臭名昭彰的神明和美泉长得一样么？”渡边泽道。

大祭司淡淡地摇摇头，看着雕像道：“这不是远黑村如今的神明，而是五十年前的神明。你们应该从远黑目那里听说过五十年前远黑村灾难的经过了吧？也知道白夜神一体双格的真相。这个神像就是白夜神的女神人格雕像。”

“白夜神的女神人格雕像为什么会和美泉长得一模一样？”月祭司惊声道。

“错误的表达。不是女神和美泉长得一模一样，而是美泉和女神长得一模一样。美泉是女神选中的宿主，在潜移默化中会改变美泉的相貌。就像恶鬼神选中弱女作为自己的宿主，也把弱女的相貌改变得和自己越来越相似。”

“宿主？”渡边泽忽的皱起眉，“恶鬼神选择弱女作为宿主是为了夺舍弱女的身体，难道女神也打算对美泉这么做吗？”

“渡边君不必紧张，你误会女神了。女神不是恶鬼神那种穷凶极恶的神明，不会对美泉那么做。她选择美泉作为宿主，是把自己的力量交给美泉使用，从而让美泉拥有对抗恶鬼神诅咒的力量。此外，她的一部分意识也会寄生在美泉的身体中，借由美泉感知外部世界的动静。”

“可是女神不是被恶鬼神吞噬了么，怎么还能选择美泉作为自己的宿主？”日祭司道。

大祭司端起茶杯，沉静地喝了一口。

“女神虽然被恶鬼神吞噬，但是并没有消亡，而且美泉不是女神选中的第一个化身。”

说着，大祭司看向雨子。

雨子被大祭司的视线注视，不安地低下头，靠近渡边泽身边，身体轻轻缩在渡边泽身后。

渡边泽侧头向雨子看了一眼，忽然想起美泉跟他说过，雨子在生美泉之前，本身也不会被诅咒感染，生下美泉之后这种能力遗传给美泉，如此来看那种不会被诅咒感染的能力就是来自女神。

“既然女神曾经选择雨子作为化身，为什么之后又抛弃雨子，重新选择美泉？”渡边泽道。

“因为美泉是比雨子更加合适的宿主。雨子虽然是个优秀的宿主，但并不是个完美的宿主。

“说雨子优秀是因为在雨子之前，女神已经选择过几任宿主，但是那些宿主甚至连利用女神的力量免疫诅咒都做不到，更不用提其他事情。

“终于到雨子时，女神找到与自己力量相性融洽的宿主，因此雨子才能够免疫恶鬼神的诅咒。

“而在雨子生下美泉后，女神发现美泉是比雨子更加优秀的宿主，不仅能够免疫诅咒，而且拥有使用女神力量的潜力，也就是完美的宿主。

“所以女神经过一番痛苦的衡量后，最终从雨子身体中脱离，寄生到美泉身上。”

“为什么不同时寄生两个人呢？”月祭司问道。

“第一，女神寄生在雨子中的意识只能寄生在一个人身体中，无法分离。第二，女神本体的力量已经十分微弱，恶鬼神吞噬掉女神后虽然没能杀死女神，但却在一点点地消磨女神的力量，而远黑村村民的信仰又被恶鬼神绑架……”

大祭司说到这里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从大祭司口中说出恶鬼神绑架村民信仰的话有种荒诞的违和感。

“……女神接受不到新的信仰，就没有力量来源，一天比一天衰弱，能够分出去用以寄生的力量更是少的可怜，充其量也只够一个宿主使用。其实还不是使用。虽然美泉拥有使用女神力量的潜力，但是因为女神力量本来就异常微弱，美泉应该迄今为止都没有使用过，只能和雨子一样保持自身不被诅咒感染。不然依靠女神的力量，完全可以把村民身上的诅咒净化，不受恶鬼神的劫持。”

“难怪我跟美泉在神古祠的时候，感受到她身体中有跟诅咒同源，但是性质截然相反的怪异之力，这么说就是女神的力量。而且她说那股力量十分微弱，原因原来就是这个。”渡边泽低声道，“不过女神既然知道自己的力量十分微弱，哪怕重新寄生在美泉身体中也无法使用，当初就不该从雨子身体中离开，那样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

雨子听到渡边泽的话，想起自己丈夫在远黑村的村口惨死的画面，不由得满面悲伤。

“那样确实能够阻止雨子一家的悲剧，却救不了远黑村。”大祭司道，“女神曾经的想法是，利用美泉在外面散播女神的信仰，吸引其他人信仰女神。但是因为女神本身力量虚弱，无法像恶鬼神那样直接和宿主交流，所以女神只能赋予美泉某种吸引信徒的能力。”

“吸引信徒的能力？”

“类似于某种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美泉能够天然地对周围的人造成强烈的吸引力，从而帮女神扩大信徒。这种能力来自于女神本身，毕竟女神本人也是个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产生强烈好感和亲近感的形象，如果和女神接触过更是会被女神的气质完全折服。”

渡边泽忽然想起来美泉说她莫名吸引一大批拥趸的事情，看来美泉那种体质就是女神吸引信徒的能力。

“虽说美泉确实继承了女神那种能力，但是她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种能力的目的，而只是当做一种更加世俗化的能力在使用。渡边君大概也知道，美泉利用这种能力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商人和黑行镇的地下女皇。她也确实聚集了一群追随者，但是这帮追随者狂热的不是女神，而是她斋藤美泉。美泉完全将女神的能力调教成自己的私有物，并且发挥出比信仰更加实用的效果，这点恐怕女神自己也始料未及。”

“既然女神没有告诉美泉这种能力是为了帮女神聚集信徒，那美泉怎么可能知道要这么做？”月祭司道，“难道美泉能凭空领悟女神的用意么？”

大祭司把地上的女神雕像拿起来。

“你们是不是忘了，美泉和女神的长相一模一样？拥有女神的相貌和能力，那些被美泉所吸引的人，本来实际上是该被女神吸引，他们的狂热和信仰也属于女神，美泉只不过是女神的影子，这就是所谓的宿主的意义。

“但是美泉却打破了女神的影响，让那些被吸引的人注意力没有投射到女神身上，而是投射到了美泉本人，这简直匪夷所思。也许美泉身上真的有某种足以和女神体质相媲美的魅力，这种魅力我们在座的人或许体会不到，但是渡边君你一定知道吧？不然也不会成为美泉的男朋友不是么？”

“我成为美泉的男朋友，可不是被什么魅力所吸引，而是有难以启齿的原因。”渡边泽道。

大祭司莫名地笑了笑：“大概这就是美泉的魅力吧。”

“大祭司居然笑了。”日祭司小声道。

“因为女神聚集信徒复苏力量的计划失败，导致直到今天女神都没有复苏。而这期间，恶鬼神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你们既然从远黑目那里得知五十年前的真相，那么就该知道，恶鬼神的目的是离开远黑村，弱女就是她选择的炉鼎。

“弱女和美泉作为双生姐妹，两个人都有得天独厚的天赋，美泉是最完美的女神宿主，弱女就是最完美的恶鬼神宿主。弱女成为神女的这些年，恶鬼神一直在为有朝一日离开远黑村做准备，这其中不仅包括利用自己的力量强化弱女的身体，更包括安排弱女在远黑村外的社会身份。”

“社会身份？”日祭司道。

“你们以为，恶鬼神为什么会答应弱女离开远黑村的要求呢？她只是想让弱女先在远黑村外生活，等到她取代弱女返回远黑村外的世界，直接利用弱女已经做好的身份生活。弱女在远黑村外的社会人际，活动痕迹，身份证明，全都是恶鬼神为自己准备的。”

“没想到恶鬼神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雨子低声道。

“毕竟恶鬼神从始至终的性格都是谨小慎微，说好听点叫计划周密，说难听点叫瞻前顾后。”

“既然大祭司知道女神寄生美泉的目的，为什么没有点醒美泉，让美泉去发展女神的信徒，恢复女神的力量呢？”渡边泽道。

“这一切都是我从美泉身上的表现所推论出来的，我本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女神确实想这么做。而且我已经不是女神的大祭司了，而是恶鬼神的大祭司。如果我告诉美泉这个秘密，恶鬼神会放过我么？我为什么要冒着付出我自己性命的危险去做这件事情？哪怕女神复辟，还能赐予我比现在更高的地位么？而且以女神那善良到天真的性格，真的能推翻恶鬼神么？”

“所以大祭司你五十年前背叛远黑村的村民，在最关键的阶段投靠恶鬼神，也是这样的想法么？”

“不是。”大祭司漠然道。

“那是什么原因？”

“五十年前我确实背叛了远黑村的村民，背叛了女神的信仰，甚至因为我的背叛直接导致五十年以来数不清的远黑村村民被诅咒控制，死于非命，一直到今天远黑村被恶鬼神统治。但是我确定，哪怕当时远黑村剩下的村继续信仰女神，女神也不会复苏。”

“为什么？”渡边泽道。

大祭司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当时女神已经放弃了远黑村。”

“什么？”

不只是雨子和三祭司，渡边泽也忍不住脸色微变。

一直以来渡边泽接受的信息都是女神善良慈爱，为了远黑村甘愿忍受任何苦楚，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却没想到改变远黑村进程的那起事件中，居然是女神放弃了远黑村。这种强烈的落差感让渡边泽都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可是女神怎么可能会放弃远黑村呢？难道因为大祭司你现在信仰的是恶鬼神，所以才这么诋毁女神么？”雨子看着大祭司颤声道。

大祭司低下头，轻轻抚摸女神的雕像，脸色变得越发冷漠。

“女神和恶鬼神相同，都是从最初村民的信仰中诞生的，两个人格曾经甚至一度共用一具身体。既然是从村民的信仰中诞生，那必然会带有人类的特征，这种特征就是心理和性格。

“恶鬼神强大威严，充满压迫感，令人不寒而栗，这是她的神性。同样她也贪婪暴虐，又谨小慎微，甚至比一般的村民还要胆小，这种可笑的性格怎么会出现在神身上呢？这就是恶鬼神人的性。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女神人性的一面是什么样的呢？”

雨子和三祭司露出茫然的表情。

渡边泽也沉默地摇摇头。

“是吧？你们知道的女神，永远都是善良，圣洁，慈爱，哪怕知道远黑村的村民在放弃对她的信仰，导致她的力量一天比一天衰弱，也不会干涉村民信仰的完美之神。这些全都是她的神性。

“她似乎从来没有在人们面前展现过人性的一面，或者说，从来没有人去了解她人性的一面。因为他们只需要她神性的一面，他们只需要女神做一个为他们无私奉献的女神。至于女神人性的一面，可有可无，甚至没有更好，这样女神就永远会为他们所用了。

“可惜可惜，女神不仅有人性的一面，而且因为她的善良和体贴，因为她对人情绪洞若观火的洞察力，她拥有比恶鬼神更多的情感，更多的多愁善感，更多的小心思。

“村民们伤害恶鬼神一次，恶鬼神那种二极管的脑筋只会简单地报复。但是村民们伤害女神一次，女神虽然不会报复你，甚至不会责怪你，却会在心中留下一道痛苦的伤疤。当这些伤疤累积到一定程度，女神就会崩溃。所以，她放弃了远黑村。”

大祭司淡淡地笑了笑，“或者应该说，女神放弃了她自己。”

“所以……当初真的是女神放弃了远黑村么？”渡边泽道。

“当时的女神被恶鬼神吞噬，力量和生命都降到低谷，远黑村村民背叛她的行为，更是把她的心伤到千疮百孔。她自己本身就是需要救赎的人，又如何拯救得了远黑村呢？”

气氛一时间默然。

“那女神现在又为什么寄生美泉，想要复苏呢？”渡边泽道。

“因为女神发现，除了她，没人能救远黑村。所以哪怕她自己千疮百孔，也要强撑着站出来，拯救这些背叛她的村民们。毕竟女神就是那么圣母的性格。”

“你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当初才选择背叛村民，选择侍奉恶鬼神的么？”渡边泽接着问。

大祭司摇摇头。

“我当初虽然知道这点，但我毕竟是女神的大祭司，哪怕知道女神放弃了自己，也不会信仰女神的敌人。可惜我当初没有选择。因为恶鬼神发现了我的秘密，如果我不信仰她，她就会把我的秘密公布于众，到那时，哪怕没有我的背叛，村民对女神的信仰也会被摧垮。”

“秘密？”

大祭司看向日月星三祭司：“日，月，星，揭下你们的面具。”

“可以么？”日祭司道。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你们的身世么？”

日月星三祭司把盖住眼睛的假面揭开。

雨子和渡边泽看着她们露出来的面孔，忽然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们的容貌跟大祭司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四个人，只是大祭司的容貌更加成熟美艳，而她们三人的容貌则年轻一些，更加娇媚。

此外，她们的耳朵也跟大祭司略有不同。大祭司是人类的耳朵，她们的耳朵却是尖的，就像小说里面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