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问题?
阮西棠勾回了意识, 睫羽上抬:“你不是守住了吗?”
女人的眼眸清浅,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淌,可是里面的河流冷得让人望而却步。
顾泽承拧眉, “那你的心呢?”
女人懂了。
“顾泽承, 我的心如何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你用顾氏做赌,我应了。但,这从一开始就不是等价交换。”
阮西棠直来直去, 连自作多情的余地都不给他留半分。
“同样的, 我也不会计较你的心。我之所以收下你的局, 是因为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合适我。”
女人低眉,帮顾泽承把最上面的两个衬衫口子扣上。
“合作愉快, 顾泽承。”
阮西棠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她的眉梢深处透出喜悦的情绪。
顾泽承伸手抓到女人的手腕, 要是不找个东西借力,他怕自己会心疼得受不了。
是他自以为是了。
阮西棠和他结婚不是说明她态度软化, 而是因为她看上了自己开出的条件。
要是他赢了,赢的是阮西棠的心。
可自己要是输了呢,阮西棠依旧心随自己,并且可以放心地把他这个枕边人囿于合作伙伴的关系中。
她甚至更期待顾泽承输掉。
只要输掉,一劳永逸。
让自己不再担心什么时候会失去一份爱的最好方法无非是——
自己亲手让这份爱彻底湮灭。
只要爱不存在了,又怎么会担心失去呢?
“好,合作愉快。”顾泽承摩挲阮西棠的手腕, 心里淌血。
字字沉哑, 含着沙。
江宇在前面默默地低下头。
他自然知道顾总的打算。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阮大小姐的心会硬到将近于没有。
他还以为顾总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宾利最终还是开了出去。
月亮高挂,照尽世俗悲欢。
*
顾泽承把阮西棠送到了阮家别墅,临下车时, 男人拉过阮西棠的手。
他拿出一个纸做的袋子,沿着斜边缓缓把里面的开心果倒在阮西棠的手里。
都是他在会所里剥好的。
阮西棠握好,“谢谢。”
顾泽承跟着她开门出去,盯着她一往无前的身影,低低喊道:“晚安。”
“晚安,顾泽承。”阮西棠回头,她的后面是绿树环抱,漆黑的魅影和光中。
她是最亮眼的存在。
顾泽承再回到车上时,捏住酸涩的鼻梁,苦笑地问江宇:“我和当时的邵总哪个更惨?”
江宇斟酌一下,才委婉地说:“我觉得是您。”
“说下去。”顾泽承摁在鼻梁那块,咬了咬舌尖回神。
江宇搓了把脸,说了。
“至少邵太太之前还会想报复邵总,她在邵总身上还有所图。可是,我看阮家大小姐对您没有期待了。”
没有期待。
是吗?
车里比外面还要死寂。
顾泽承抬起的手慢慢垂落,一下子失了力气。
是啊。
阮西棠她活得太清醒了。
若不是自己非要跟她纠缠,到今天怕是连这点强求的缘分都是泡影。
明明想笑,却只有满目的湿润。
顾泽承拿手捂住眼睛,末了,浸过水的声音续腔道:“开车。”
别墅里。
阮西棠进了客厅,顺手找到个垃圾桶,两手并用,把开心果掸落。
其实也没多少。
而且剥好的开心果在空气中久了,就不好吃了。
唐老爷子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走路,衰老一旦显现,只会把人慢慢吞噬。
他要尽量让自己还能走得动路。
阮西棠上去找他,边扶着他走路,边说话。
“明天去看婚纱?”唐老爷子步伐缓慢,声线带点喘。
阮西棠看好落地点,随口说:“嗯。办个婚礼再领个结婚证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那明天上午和外公去一趟唐氏吧。”老爷子又迈出去一步。
阮西棠应了,“好。”
她心思放在脚下的地板上,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别的,女人问:“外公,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心太硬了?”
顾泽承捧出一个顾氏,她做好的打算都是要集团不要人。
唐老爷子不走了,灼灼地看向阮西棠,许久叹了口气。“是他咎由自取。”
别人不知道,但唐老爷子不会不清楚。
如果当初顾泽承能对阮西棠好一点,不那么恶劣。
在不让自己受伤的前提下,阮西棠会试着地交出自己的心。
唐月吟用命换来的婚约于她而言是最当真的依靠。
至于现在。
难了。
阮西棠挽了挽唇,手上的动作继续,扶着老爷子接着走。
说起了别的。
陪老爷子走了好几次,阮西棠才准备回自己的卧室。
女人低头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快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乔云等在那里。
见人过来,乔云拿出珠宝盒,“西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女人讷讷地说。
在她紧张的眼神中,阮西棠接过了珠宝盒。
阮西棠打开,匆匆扫了一眼。
是一对耳环和项链,不轻不重的价格,看得出来对方很把握分寸。
“谢谢乔姨。”阮西棠把手放下,将要开门进去时。
又停住。
“乔姨,有时候我情愿你对我坏一点,只要坏一点就好,那样我都理由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付你。”
阮西棠背对她,乔云却有一种被无端直视的错觉。
寒潭浇顶,令她胆战。
因为话里真的闪过杀意。
“你唯一一次一闪而过的恶念给了我母亲。可我却偏偏不能把主要的罪归咎于你。”阮西棠视线穿过木门上的某个点。
好像能托起光阴那段爬满虱子的华服找到某年某月的节点。
乔云咽了咽喉咙。
阮西棠此时给了她一个余光,“可如果,我发现了别的,那就不能那么善了了。”
“西棠…”
狭小的视线里,女人慌了脸色。
阮西棠浅浅一笑,“我也希望没有。”
不然……
真的难说了。
*
隔天早上。
唐氏内部风起云涌。
唐董事长从国外回来了,并且要当众处理自己手上的股份和资产。
董事会召开。
唐致行和唐淮站在一边,阮西棠在另一边,唐老爷子立于主位。
老爷子当众宣布将自己名下所有股份和资产一分为二,分别交付给阮西棠还有唐淮。
另外,他的信托基金内管理的投资全部赠予阮西棠。
这些决定即使在那些事不关己的董事们眼里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虽说阮西棠占了全额的基金会的投资。但是唐致行手里的股票日后是要交给唐淮的。
所以,唐氏不出意外是给唐副总的。
而阮家大小姐也是阮氏的继承人。
唐老爷子说明财产分配情况,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对的地方。
签字公证的环节上来,唐老爷子刚要落笔时。
唐淮站出来打断了局面。
“董事长,关于唐氏我还有事要宣布。”唐淮端然颔首,气质谦和。
唐老爷子心里闪过诧异,抬手,示意他说。
唐淮走到主位的地方,开口前深深地望了眼阮西棠,之后再没有挪开。
“本人唐淮在此表示,现将自己手上掌握的全部唐氏股份无偿赠予阮西棠女士。”
“阿淮…”
“哥。”
紧接着满堂哗然。
唐老爷子眼眸震了下。
至于阮西棠则是蹙眉,她不明所以。
全场,只有唐致行一个人岿然不动,似乎对这个结局了然于心。
唐淮伸手象征性地压住下面的碎碎细语,不为所动。
“而阮西棠会是最有资格继承唐氏的人。”
“唐总,你怎么看?”唐老爷子点到唐致行,想当面听听他的看法。
知子莫若父。
唐致行太明白了唐淮了。从他接手集团工作的那天起,他就在盼着今天。
他要的是替阮西棠守护唐氏,替她斩尽前路会可能会遇到的荆棘,最后将一个完美的唐氏交给阮西棠。
唐致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董事长,我同意。”
唐致行倒不是在意钱,他和唐淮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产业。
他是心疼唐淮。
唐老爷子懂了,“那好。下个月起,阮西棠正式上任唐氏。”
“西棠,上来说几句。”
女人掩起眼里的惊讶,不慌不忙地走到中间。
她气息清浅,很稳。
“唐氏由我外公一手创立。我姓阮,但我也是唐家的血脉。因此各位董事们可以放心,我在这里保证,唐氏会永远是唐氏。它在我心里份量,不会比阮氏低。”
阮西棠说完,掀眸环顾,她的眼眸里是上位者的气质。
那些董事们很早之前就被唐淮收拾得差不多了。
大家听到阮大小姐都这么讲,自然是拍手应好。
董事会结束后,老爷子和唐致行去办公室说话。
阮西棠走走停停,在找人。
顾泽承知道阮西棠今天上午在唐氏。他处理完工作,赶着过来。
看到阮西棠,立马伸手抓住她。
哪知,女人直截了当地拉开,扫了眼顾泽承,语含歉意地说:“你先等一下,我还有事。”
下一秒。
阮西棠小跑出去。
顾泽承虚握了下没拢回来的手,脸色冷得能滴水。
她那么在意的该不会是唐淮吧?
*
另一边。
天台的风呼着,裹挟焦灼的阳光,全给了唐淮一个人。
阮西棠好不容易跑上来,擦了把额头的汗。她叫了唐淮:“哥。”
在男人转身的瞬间,又砸下一句话。
“哥,你真的不要唐氏了。”
唐淮温和地抿了下唇。“嗯。”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啊。
“你不会舍不得吗?那是你辛苦守护的东西。”阮西棠想让他改变主意。
唐淮嘴角蕴了笑,清润泰然。“因为是给我们西棠,就不会心疼了。”
“哥…”阮西棠心里不知所措。
唐淮却放平了脸上的笑意,“那你喜欢他吗?西棠。”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阮西棠干脆地否认,“没有。”
唐淮瞳孔紧缩,“那你…为什么还有嫁给他?”
“商业联姻不是都这样吗?”阮西棠不做多想,坦而言之。
唐淮心里挖了个洞,天台的风像是能在其中穿堂而过,头顶阳关,却如同身处刺骨之地。
“你没有想过感情吗?”
阮西棠闻言敛了下眉,她摇了摇头。
“全天下,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
唐月怜和唐致行是情深不寿,阴阳相隔。
阮西棠的母亲呢,是一厢情愿,不得其所。
所以,要钱不好吗?
唐淮拼命汲取呼吸。
原来,阮西棠并不要两情相悦啊。
他之所以那么心甘情愿地默默看她,是因为他以为阮西棠会要一个能让她动心又爱她的人。
原来,不是啊。
“哥?”阮西棠见他眼神涣散,忍不住抬手晃了晃。
唐淮回神,入目又是冰冷的事实。
“我能抱一抱你吗?”男人看她。
阮西棠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女人坦率地张开手臂,“可以。”
唐淮上前轻轻抱了抱她。
很快,又退开。
这一幕,尽入门后的那两双眼睛。
江宇慌了,“顾…顾总…”
顾泽承抬手打断他,另一只死死地握了一个拳。
眼眸深邃,是最极致的黑。
阮西棠出来,迎面对上就是他那一双眼眸。
戾气丛生,野兽出笼。
“顾泽承。”女人淡然处之。
顾泽承一口气不上不下,揽过她的腰,攫住她。
许久。
两个人都没动。
顾泽承手心里掐了一道直线状的红痕,男人的眼眸始终只有一个人。
阮西棠从来没有主动伸手抱过他。
一次都没有。
想到这里,男人心上染了一层荒凉,怎么都走不出去。
像是被下了一个恐怖的咒语。
里面全是不爱的戒文。
顾泽承低头闭了下眼,随后又看向阮西棠:“婚纱有想要什么款式的吗?”
“我自己有设计过,我打算在里面找一件。”女人悠悠开口,话里深处是凉薄。
顾泽承暗自嗤笑。
看来,爱和不爱差别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