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诸本来还在望着地上，怕随意观察别人有失礼节，这时候趁着冯绍平问话之际，她才能好好看看自己的这两个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小的感激冯大人恩典，望大人将来能多加照料，也不枉小的能在大人眼皮子下走一趟，倒不至于糟蹋了大人的眼睛。”奕诸一旁的男子抱拳仰视冯绍平说道。

冯绍平很是欢喜，连忙点头说道：“好说，呵呵，好说！”

这男子单就半跪在地上都显得那样高大威猛，奕诸寻思他身长应有七八尺，脸上有墨须及胸口，短小的麻衣根本遮挡不住浑身坚硬成型的大块肌肉，明显就是高超老道的硬气内功者，声音听上去已不大年轻了，语气已没有一个高手的自傲，反而满脸恭迎顺服，看样子早已经受尽了贫困的捶打，这样的人为了利益无所不为，的确好用。

“能得到冯大人的体恤与看好，是咱们这些寒门子弟极大的尊荣。”在另一旁的男子也频频附和道，这男子身形高瘦，与平常人无异。奕诸反而最怕这类人，只要是习武者，身体必与寻常人有异，硬气功的身材结实，用武器的两手老茧，而轻功的步伐迅捷……外行人看不出，但稍微有些境界的高手都能辨别得出来，而越厉害的高手则越能隐藏自己的特征。奕诸看不出那人所长，就已经侧面说明了自己在那人之下，如今她心中情绪复杂，一方面是自己对待未知高手的恐惧，另一面又是能与强手对决的激动。

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随着其余二人的话恭敬地点了点头，冯绍平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此女可能早有别途，或是不识抬举，或是邓太师之意，或是珑王之人，至于萱相，则不大可能，萱相是三朝元老，朝中势力最大，想法也是最保守的，当初邓太师二子邓枷上启奏“文武圣试，天下能人皆与”之时，便是他萱颜成为了唯一的反对者，萱党者皆文官老臣，彼时反对声激烈，而邓太师邓党也为邓枷据理力争，冯绍平作为总管并不能如何直接左右朝堂，虽也是赞同，只是碍于萱颜也不好直说，幸得太后娘娘以其父亲宇邝大将军力压众臣，才好歹办成了文武圣试……萱颜极看不起寒门，曾说过“寒门空栏影，草履渡蹄筋。”圣上也是知道的，所以就让他去最偏僻荒凉的西州主持文武圣试，不知那边的情况又如何了……

“好！如今文武圣试只剩下你们三位武士考生争夺最后的武状元，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多余的废话我也不想说，这次的比赛成绩，关乎了将来你们在中朝的命运，机会只有一次，还望好好珍惜。”冯绍平说累了，就拿起桌面上的香茶润了润嗓子，南方的茶叶果然新鲜，他喝腻了宫中那些名贵的茶饼，今日难得喝到了新鲜的茶，心情也舒适了不少。

“可我想你们仨，无论谁与谁先开始，必然有一个吃亏，且时间已不等人。不如今日我做决定，就由你们三人同时比试，在台上站到最后的，就是武状元，何如？”

台下众考生及外围墙上的观众们纷纷哗然大叫好。考生们都得到了自己的成绩，又能看到比自己厉害的高手过招，自然支持；更不必说前来观赛听赛的百姓，平时里戏里看的和说书里听的那些武戏就已经精彩绝伦，夸张激烈，却连今日所见所闻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如今更是夸张的三人混战将决出未来救临煜于水火，沙场杀敌的武状元，这几个在五次比试中脱颖而出的考生作最后的争夺，必然十分精彩他们怎能不激动呢？

“现在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做准备，退下吧。”

“是。”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与此同时，各个偏殿的钟声敲响。众人纷纷向偏殿方向张望，看来文试的时间已到。

奕诸看着远处的偏殿，心中细说：“姐姐……你应该已经完美地完成了文试，在等着我了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她对自己的小时候唯一的记忆就是一股味道，她在唤清之时也算是跟着无名见识过各色流通百货，却仍然没有找到那样的味道，她虽然说不出来，但是她相信只要自己再遇到那股味道，她一定可以辨别得出来。

人就是那样奇怪的生物，她一方面不在乎自己的出身父母，认为与父母缘尽，并不强求，也不怨恨，心境倒是豁达；可另一方面她又有饮水思源的寻根意味，谁不想知道自己的出身故事呢？再过去的记忆，就是自己在剑州游荡的日子，她被几个农户养着，自小也没怎么被好好对待过，身上唯一有的就是一本不值钱的《乱花诀》，好歹到了五六岁，人也总算是有了些许意识，农户们就开始物色好的人家，或做丫鬟，或配养女，也算是不费他们几年的喂养拉扯，奕诸形色极俊，眉宇间灵气十足，像是哪里的仙女托生一般，农户们几年养着，实在可爱，若不是帝秦连年征战南北，税赋大增，实无他法，也不想割舍这可爱女儿。好歹一户和善之人买了下来，却不知其主人家如何歹心，朝打夕骂，破布烂麻，连从前农夫家普通日子都不能够了，不够半年，奕诸就大着胆从主人家中逃离，至于街道而被逮捕。

可怜金玉质，锦绣手中失。

璀璨明珠拭，琅琅会有时。

奕诸未曾发觉自己手上的拳头蹦地紧紧的，而最后的武试，也即将要来了。

“14号考生，请——”助考官员已经来到了奕诸的身边，恭恭敬敬地请奕诸到比试台。

许奕诸又想起了后面的事情，她在街上被主人家仆杖打鞭笞，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如今依然记忆犹新，可惜她在街上嘶嚎尖叫了多久，依然没有谁来拯救她，她的目光所及，只是一两个驻足观看的行人，来往路人的淡漠表情还有家仆们的凶恶，至于其他就是自己在黑暗中的求饶喘息，无人在意……

“够了。”一把男子的声音像是匕首划破声带，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接下来她就被林钰成买了下来，接到家中与林芜茗作伴，这十年间，吃穿与姑娘无异，她心中早已把林钰成当作父亲，把林芜茗看作亲姐。

“请考生待在这儿，静待比试钟声。”

三人如今站在最中央的比试场，互相抱拳示意，今日之战，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