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寒冬的尾巴，街道上放眼望去人少了许多，上海的冬天也是冷的，只是时间短暂。路旁经过一对抱着奶茶的情侣，让他想起电视上经常播放的奶茶广告，爱情被捆绑到奶茶上，于是奶茶火了。

他瞧向独自站在地铁站口插着耳机仿若与世隔绝的青年男子。心里徒增烦闷，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是有股不安的成分在燥热的跳动。

傍晚的风吹的很大，直吹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马路两旁堆积起一层厚厚的银杏叶，明天一早，清洁起来肯定要耗费些力气，但不可否认，他喜欢风吹动银杏叶发出铃响般的声音，像他小时候书桌上放着的一串玻璃样式的风铃。即便不能时常带在身边，又会在某一刻遗失，但声音是有穿透力的，它融进记忆深处，像种子一样，受到某一刻的刺激，便会迸发出来。

林辰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打火机捏在手心上，碰到冷冽的风，又缩了回去，直到走进李青岩的酒吧里才敢把手从大衣兜里伸出来。

“嗨，好久没过来了，最近还好吗？”，李青岩抬眼瞧向走进来的林辰说道，

“还不错，你呢？”，林辰看向吧台前这个男人，

小半个月不见，他似乎变了些样子，头发换成最近很流行的时髦烫发，剪掉了续留在脖颈处的头发，额前几缕碎发顺在两旁，衬得五官更加深邃。有些像特洛伊里面帕里斯的扮演者，一部以战争为题材的希腊神话故事，整部电影他只关注到奥兰多的眼睛，深邃且多情，有着英国人独有的特点，他可以用它们展示他的忧郁和无措，不会显得像是无病呻吟。

这是他看过的唯一一部神话题材的电影。不过，他更较为欣赏的是电影拍摄出来的光线，那些昏暗与明亮形成鲜明对比的场景，可以忽明忽暗，像音符一样跳动，然后穿插一小段节奏缓慢深情的音乐，主角可以是坐在深夜路灯下抽烟的白领，或是拿着一罐气泡水的学生，他们或是男人或是女人，他都不在意。

李青岩手里拿过酒杯，一边擦着，一边对他说道：“最近客人很多，看起来，外面的天也有些冷了”，

“是到了旺季吧”，林辰接过李青岩递来的酒杯，

“旺季吗？”，李青岩摇了摇头，

“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

林辰应和着点了点头。

的确，李青岩的这家酒吧与其他酒吧不同，在酒吧都迎来淡季的时候，这里反而不受影响，在别人家都是旺季的时候，这里也只是多了三两个人，与平时并无差别，这样就显得很与众不同。

“我记得之前你这里还有两个人帮忙的，今天怎么只有你自己？”，林辰问道，

“啊，我放他们假了，他们也工作有一段时间了，我就说让他们也适当休息一下，毕竟我当不了那么苛刻的老板”，李青岩说着笑了笑，好似想起一些有意思的事。

林辰并没有在意他突然的笑意，只附和着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像往常一样要威士忌加冰，

李青岩没有转身去拿，反而拦住他的酒杯，“这么冷的天还要加冰？我记得你常喝清酒”，

林辰这才想起，仿佛渐渐习惯了一件事，便把它当做自己经久不变的习惯，

“很久没喝了，现在在喝恐怕不习惯了”，

李青岩这时起身走向身后的酒柜，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法国酒，“要不要试试白兰地？从朋友的庄园上拿过来的”，

林辰瞧着那明晃晃的颜色，透明香醇，

“干邑？”，

李青岩将倒出的液体摇晃了几下，戏谑的笑笑，“是，你倒是会喝”，

接过酒杯，林辰坐在高脚凳上，酒的香醇引他回味。

此时，李青岩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大多在隔间里，喝酒，小酣，或发呆，他从吧台里走出来，拽过一把凳子，坐在李青岩身旁，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辰的视线停留在吧台后面，大大的落地窗，有格调的木制小桌，杯架上倒放着一对酒杯，旁边橘黄色的小灯没有点亮，显得平平无奇，黯淡无光。

许久，

他突然开口问道：“宋林最近有来过吗？”，

李青岩侧头看向他，深究的目光，毫不掩饰，

看的林辰有些心虚，

他被他这种毫不避讳的眼神看的发愣，好像在那一瞬间，心脏被剖析，

“怎么了？”，

李青岩转过头，不在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暧昧的笑笑，

眼神里多是回忆和苦涩的样子。

“没有，最近一阵都没有过来”，

“这样啊”，林辰的语气低沉，看向李青岩重新倒满的酒杯。

自从上次，何欢和陈安安的事情过后他们就没在见过面，

那天，何欢的婚礼上很热闹，形形色色各种地位的人聚在一起，他们彼此熟络的交谈却并不熟悉。何欢就站在场地中间，热情又优雅，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使他看起来像一位进退有度的成功人士。

如果他从不认识他，他会相信。

林辰看过他的恣意纵情，看过他像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眼皮上有一颗妖冶的黑色小痣，几年前还是浅浅的，几年后已经变成深黑色，像是要极力证明它的存在。

新娘身材修长，她穿裹紧到脚踝的拖尾婚纱，身形曼妙，手指上带着大颗红色宝石被一圈小钻簇拥着，很夺目，

在敬酒的时候，林辰看她们挽着手一步步走向宴桌，提前走了出去，他不喜欢客套，更不喜欢在陌生的人群里与何欢寒暄。

在酒店门外，林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属于宋林的气息仿佛还在。

记得从前一次酒后，何欢问过林辰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可以独身很多年”，何欢看着林辰的眼睛说，

“你别想躲过这个话题，你要老老实实的说”。

当时的他回答的干脆，

“因为每次在我做仓促的决定前，我都会告诉自己在等等。我想要等到可以彻底，把自己清空的时候。之后，再全部填满”，

当时酒吧里很杂乱，各种各样的声音伴随着爵士乐，仿佛在影射着内心声嘶力竭的疯狂，何欢叼着烟，凑近他耳边吼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去，却仍留一只手搭在林辰的肩上，笑得肆意，没有半点嘲讽戏谑的意思，眼神清澈见底。

林辰并不觉得这是疯子的举动，虽然，这看起来像是一场疯狂的豪赌，至少在何欢看来是这样的。

他的头昏昏沉沉，但意识清醒，像他们这种人喝酒从来都不会醉，只是保持微醺。

而现在，他所想到的是，遇见宋林是宿命，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出现的宿命。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但遇到了她，他突然就相信了，并且脑海里只有这一种想法。像是因为外出而迷路然后四处寻找出口，直到眼前出现平坦大路，一切回到正轨。

宋林曾问，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问这话时并没有注视他，而是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

“你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它们代表纯洁。而且，我喜欢你白皙修长的手”，林辰深情的注视宋林，即便她不看向自己，

宋林还不能理解他答非所问的意思，又换了问题，说：“你爱我吗？”，

“爱”，他没有半分迟疑，

宋林被这样的语气惊住，她觉得爱，这个字，是有别于喜欢的另一种感情，“因为我的眼睛？”，

“还有你白皙的手，你会用它拿热牛奶吗？”，

她不语，

李青岩认真的说道：“试想一下，画面中出现这样一双手，你用她拿热牛奶，然后用它哄小孩入睡”。

不知怎的，宋林鼻头一酸，心里又涩又胀，这一句，她听懂了。

只是不知，尝过苦味的她，是否有一天还能尝下甜。

后来的某一天，宋林在李青岩的酒吧再次见到陈安安，她披着一头黑色长发，依旧穿她喜爱的白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蝴蝶结，一如最初见面时的模样。

只是当她回过头看像宋林的时候，她的样子变了许多，不在有天真活泼的眼神和笑容，变得忧郁且深邃，像是需要人怜爱的陶瓷娃娃。

她知道，她始终无法放弃，始终无法相信，只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这是多可悲的一件事，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无法左右，就像她曾经，无法左右另一个女人的生死，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看着。

宋林冲她笑笑，不言语。

她只好相信，眼前，这只是暂时的，她相信她不会始终孤单一人，因为她是那个有着活泼天真一面的女生，哪怕是曾经的一面。

我看过大海的样子，从日落到日升，

因为我在大海里，

我有一颗珍珠，像星星一样的好看，

虽然我从没看过星星，但是身边的他们都跟我说，

你的珍珠好美，它有璀璨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就像星星一样，我也好想要一颗，

所以每到夜晚，我会抬头看天空，

虽然，从海底看不到天空，

有一天，你缓缓的走过来，

问我在看什么，

彼时，我依然抬头从海底向上看，

我说，我在看星星，

你问，你看过星星吗？

我说，我没看过，但是他们都说，我的珍珠像星星一样，所以，我大抵能想象到，

我把珍珠给了你，它是我觉得唯一能送给你的，

你带着珍珠离开了，

我依然在海底，每个夜晚抬头看天空，

路过的他们回去跟其他人说，我的珍珠被骗走了，

我只相信，你，

那天，你缓缓的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在海底抬头向上看的我，

我没有了珍珠，

但是，我有了你，

我记得珍珠的样子，记得你的样子，

每个夜晚，我依然抬头看向天空，

等离开的你，缓缓走过来。

离开酒吧，路上，接过何欢打来的电话，

“我在青石街后面的花园里，你应该过来一趟”，

听到何欢的话，宋林心里隐隐有些猜想。

等下了车，她看到花园里站着三两个人，何欢和林辰和那个胖子，他们笑嘻嘻的看向她，等她走过去，

林辰单膝跪地，将装有戒指的盒子打来，

他说：“我在找一个人，找一个命中注定的人”。

宋林看向林辰，问他，为什么，他会那样认真的寻找一个人？

他说，是一种感觉吧，我能感觉到你的孤独，和我一样的孤独。

听完，她的眼睛红了，

林辰起身，拉住她的手，为她戴上，说道：“我认真的”，声音轻柔，语气无奈又宠溺。

宋林终于闭上眼睛，轻声说：“要想好了，将来，可是哭了也不许后悔的”。

林辰瞧着宋林，头顶着太阳，灿烂的笑，“不会的”。

他注视着宋林，温柔的眼神里只有她的身影，

“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几辈子都不够”。

晚上，何欢他们说要庆祝，去了李青岩的酒吧。几人走进大厅，与李青岩打了几句招呼，走进隔间的时候，林辰和宋林同时看向那落地窗，相视一笑。

从这里相识，又再次回到这里。

李青岩走进隔间手里拿着两瓶白兰地，

林辰笑着打趣：“我是不是把你的这几瓶家底都掏空了”，

李青岩无所谓的笑笑：“难得这么开心，喝了就喝了”，

随后又问道：“定日子了吗？”，

“定了”，说话间，林辰看向宋林，

李青岩点了点：“我一定去”，

沙发上，何欢喝的最多，宋林坐在他的对面。何欢醉醺醺的拉着她说，这个场景才是他认为的结婚，真正意义上的结婚。

深夜，宋林打开门，陈晓站在门口，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说道：“快过来让我抱抱”，

宋林控制不住的抱住她，眼睛湿润，

宋林给陈晓煮了咖啡暖身子，两人窝在床上，她给陈晓讲起林辰对她的承诺，两人聊到很晚，才慢慢睡去。

凌晨，宋林惊醒，好似梦到了母亲，眼睛湿润，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好幸福。

张晓离她很近，听的真真，她也没睡。

她深知这个女人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内心，早已腐败布满灰尘和大大小小的破洞，她听宋林讲林辰对她的承诺。

那句，将来，可是哭了也不许后悔的话，到底是说给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