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很长时间，宋林和林辰断了联系，大概有三四个月，之后，迎来寒冬。

冬天的房子外面是阴冷的，房间里也是。办公桌上的文竹有一段时间没有晒过阳光，很快就泛黄枯萎。

之后，她从写字楼搬了出来，只带走一个空花盆。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杨静在此之前不只一次提醒过她，后来，杨静又安慰她，既然不能妥协，就去找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事，人生不是非要妥协。

你看，她总是这样会安慰人，宋林就永远也做不到这点，如果是她的同事离开，她会约她去酒吧，会陪她浪费几个晚上的时间，全看她们之间的交情，但她绝对不会跟她说不要妥协，要去做喜欢做的事。

之后，在这个冬天，她选择去北方，看大雪。很巧的是，就在她来到北方的前一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没过脚踝的雪。

一下飞机，冷风瞬间侵袭整个人，连衣服都打透了。她穿的很多，裹了件薄棉袄，可跟其他人相比，就算是穿的少的。

她穿一双厚底的运动鞋，脱掉高跟鞋的她并不矮。她习惯拍些散粉出门，画淡妆，头发长长的散在身后，风吹起时，垂到胸前的围巾和头发像有了生命，自顾自的晃动，好似临行前的挥手告别。

烟不离手的她，看起来，人也消瘦了很多，总会令人担心会不会哪一天被风带走。

下飞机，宋林找了一家酒店，房间里很暖，打开空调人就活了过来，捧着咖啡坐在床上。窗户上都是雾气，窗户外在大雪的覆盖下，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格外特别，这大概是她一直向往北方的原因。

打开电视，正播放着最近热播的韩剧，但她还是喜欢经典片，黑白片，或是蓝光碟，常常会举着红酒杯坐在床上看的入迷。

时不时穿行在各个酒吧，在人群中，也能显而易见，那个在人群中又好似离人群很远的女人，如苔藓一般，无法渗透进阳光。

有些人的错过并不显得可惜。

就像有的人，内心是一个人，身边却走过许多人。还有人，身边是一个人，内心却走过许多人。思及于此，她觉得自己也只是那走马观花里的其中一个，是不是很悲哀？

那晚，陈晓最后打给她的电话，让她难以入睡，夜里总觉得闷热。想来想去，还是陈晓的话，让她上了心。

其实，林辰的做法应该是出于关心，或者是其他观点，总归是对她好的。但她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他打着这个名义，去触及她的隐私，那不能被别人知道的阴暗面，这样看来，林辰联系她的家人，然后被她讨厌，好似情理之中的事。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联系陈晓，不怪别人，她有自己的别扭。

后来，她一直问自己，她爱林辰吗？应该是谈不上爱或不爱的，她总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并且再也没有爱情可言。

清晨，阳光一照，她醒的很早，因为昨晚是在恍恍惚惚中睡着了，忘了关上窗帘。

酒店房间的走廊里传来小孩子吵闹的声音，和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她不得不起床，洗漱。

早餐在一楼，走出房间，在等待电梯的时候，身边走过一对情侣，她们似乎在热恋期，很亲密。她看那个男生眉毛很浓，嘴唇很厚。她想，要是他们吵架，男生肯定是先低头的那个，因为他怀里的女孩看起来是那么娇小，惹人怜爱。

同上电梯，她让他们先过，自己走在角落，这时候她开始想陈晓，两个人的话，就不会显得寂寞，只是她很固执，学不会妥协。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座山，山里有树林有星空，唯独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人走在树林里，抬头的星空好似离你很近，但又无法触碰，那是种万籁俱寂的荒凉，也会令人心安。因为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不会恐惧，不会有得到后害怕失去的恐惧。

来到一楼的餐厅，

她盛了一碗红豆粥，身边坐着一位老人，老人是因为其他桌子都坐满了，才与她同在一桌。

老人很健谈，说她不像北方人又问她从哪来，得知宋林从上海来，老人热心的给她介绍当地的风景区，又告诉她附近的饭店都很贵，建议她提前吃饱或者在路边买些吃的带过去，老人说自己家就在这，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不用自己操心，所以他才能到处闲逛，说起这话时，脸上都是满足。

宋林低头静静听着，老人吃过早餐离开，她继续埋头喝粥，直到碗里的粥见底，她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

北方的雪很大，抓起来握在手心里，是绵软的，很久才化。变成冰凉的水，从指尖滑落。然后，她又抓起一团握在手里。身边的小孩好奇，也学着她的模样把雪握在手心里，没几秒就扔掉，直说好凉。他一直瞧着宋林，许是在想这个人好奇怪，放在手心里那么久不会冷吗？

会冷，只是心里更冷，冷到感受不到手心的温度。

她会时不时想起，病房里那埋在玫瑰花后面女人的脸，想起她苍白的唇似笑非笑的闭上眼睛，手指无力的垂下。或许女人身边的所有人，家人，朋友都不清楚女人死去的原因，但她知道，在无法忍受的充满绝望和荒凉的世界里，就像慢性中毒自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挣扎，无力阻止。从那以后，心里或许早已埋下暴虐的种子，她想，有一天这会毁了自己，然后她开始期待。

“别这样，手会冻伤，这里的温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到林辰穿长款黑色羽绒服出现在面前，宋林愣住，任由他拿出一副手套，套在自己的手上，许久她缓过神。就好像这个人的出现，就是这么无法解释又那么自然。

“你一直跟着我？”，

宋林问道，问这话时，她想到在画展的那次，

“不是”，“但你不觉得很巧合吗？我觉得这是缘分”，林辰说道，

“我不相信缘分”，宋林打断他的话，

之后去滑雪场，宋林身后都跟着林辰，

“你会不会有事要去忙”，宋林回头对林辰说，

“你开始要赶我走了吗？”，林辰抬起头问道，“我以为你会在一开始见面就赶我离开”，

“不是的”，宋林扭过头，

林辰看着在前面走的宋林，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大抵是这句话让宋林觉得难堪，她反问：“我应该原谅你什么？”，“原谅你帮我联系我的家人？还是原谅你想要为了我好？”，

林辰难以解释，“至少不要跟陈晓断了联系，她很担心你，你知道吗？”，说着，他拉住宋林的手，

“那是我和陈晓的事”，宋林冷脸甩开，直奔前面快步走去。

滑雪场有室内和室外，宋林在雪地里穿上护具，林辰也在穿，

宋林没有看他，先一步下去，这个坡有些陡，坡度很大，但也是人最少的一条道。

从前来北方，最愿意赶着冬天下雪后，选在户外滑雪，她喜欢这种疾驰的感觉，越往下滑越放松。在到坡下往上滑，是比较难的，脚如果踩不稳，翻个跟头滑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上坡的时候，她的腿开始抽筋，在雪地上呆的时间越长，抽筋的感觉越厉害。

“你怎么了？”，这个时候，林辰也已经滑下来，

“腿抽筋了”，宋林喘了口气，说道，

“来，上来”，林辰弯下腰，示意她趴上来，

“两个人的重量，你还怎么往上滑？”，宋林没有趴上去，在旁边揉了揉腿，拒绝他，

“我缓缓就好了”，

“在雪地呆的时间太久，身体温度会更低”。

林辰不顾她的拒绝，拉住宋林，

宋林慢慢趴在林辰背上，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林辰握住雪杖，两个人的重量略微有些吃力，他更怕踩不稳让宋林颠簸。

上坡走到一半，旁边的人看林辰身上背着人，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林辰摇了摇头。

林辰直接把宋林送回酒店，坐在床边给她揉腿，

这会，宋林情绪平复许多，

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就到了”，林辰回答道，瞧着宋林眼神变了，笑着说道：“放心，跟你不是同一班航机，我还没那么神”，

宋林瞧着他，她一直觉得自己大抵是会看一些人的，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惯会看人眼色，察觉别人的心思，可到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灵了。

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林辰抬头看进宋林眼里的复杂，笑着说：“喜欢你，不可以吗？”，

看着继续低头揉腿的林辰，她瞥过头。有多久，没有感受过，皮肤触碰时的温暖，腿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宋林想到自己从辗转各处到最后留在上海，她的身边走过许多人，多到她只能记住那么一两个，所谓纯粹的感情，也只相信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多半都是不会停留的。

她轻笑，说道：“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