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今日便是我与戚远大婚的日子，整个狐仙岛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片喜气洋洋。人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都在各自为婚礼忙碌着。

我一身红衣坐在窗前，瞧着镜中的自己，与幻境中身着白色吉服的天族公主完全不同，我突然有些明白，戚远为何一定要举行这次婚礼的原因了。

吉时已到，璃茉姨替我盖上盖头，灵儿和天意扶着我坐进早已备好的喜轿中。

“起轿！”

莫尧声音刚落，迎亲队伍的喜乐便奏了起来，那声音，几乎响彻整个狐仙岛。

整个婚礼的流程都是戚远筹备的，我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狐仙岛的礼节来办，没想到却是这样最普通、最平凡的方式。

也对，我们不是天族的公主和上神，亦不是狐仙岛的狐仙和圣女，这一世，我们都是最普通的凡人，便该举办最平凡的婚礼。

轿子停在了狐仙岛最美的草地上，灵儿将轿帘掀开，扶着我下了轿子。虽然盖着盖头，可我依稀能看到戚远的身影，就在正前方，等待着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璃茉姨和义父坐在高堂的位置，除此之外，还摆放了爹爹、娘亲和婆婆的灵位。四周的宾客虽然不多，但都是我与戚远的至亲好友，除了狐仙岛一众人外，还有段景言、月姐姐、檀儿、以及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

待我走到戚远身边，天意将红绸放到我手中握住，另一头则握在了戚远手中。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便被这根红绸紧紧地拴在了一处，无论何人，不管何事，都再也无法将我们分开，一直到我们老去、死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伴着莫尧的高声指引，我们逐渐完成了成亲仪式。

戚远似是想当众掀开我的盖头，却被天意拦了下来。“诶……这红盖头要洞房时才能掀开，现在掀会不吉利的……”

等不到天意说完，我便自己将那盖头掀了去。

“没什么吉不吉利的，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吉时。”

和戚远相视一笑，我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众人的见证下甜蜜拥吻。想来，我大概是最不守规矩的新娘了，不过也是，我顾青九向来是个不守规矩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喜烛照亮了整个离忧阁。

戚远被莫尧他们拉着喝酒还未回来，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等待。今日，只是早晨随便吃了些东西，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瞧着桌上高高堆起的花生莲子，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正要拿了吃，戚远便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碟云锦糕。

“你回来了。”

戚远将点心放下，走到我身边，拿走我手上的花生和莲子。“这都被你吃了，我们还如何早生贵子？”

我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他将我的头冠摘去，催动灵力替我愈合被冠子压破皮的额头。

“辛苦了，娘子。”

“辛苦了，夫君。”

我们相视一笑，嘴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这大概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了。

戚远扶着我到桌前坐下，将那碟云锦糕推到我面前。“饿极了吧？快吃吧。”

我低头嗅了嗅，拿起一块喂进嘴里，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像极了今晚的心情，也像极了我与戚远的爱情。

“这是……你做的？”

“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一边吃着，一边回答。“特别好吃，虽然比起我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已经很不错了。”

许是听到什么声音，戚远突然警惕起来。“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片刻后，戚远方才推门进来。

我起身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有几个趴墙角偷听的，已经被我赶走了。”

定是云嫣他们想来闹洞房，被戚远发现后给赶了回去。

“怎么样？吃饱了吗？”

我点了点头，“饱了。”

“那……现在该换我吃了。”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本想转头就跑，却被戚远拉了回来。

“我也累了，那便一起休息吧。”

说完，戚远俯身便吻了下来。

“门还没关呢！”

戚远轻轻拂袖将门关上，抱起我往床边走去。

烛火轻摇，一室旖旎。

第二日，我睡到晌午方才起身，醒来时，戚远已经不见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

“圣女姐姐，你醒了吗？”

原来是灵儿。

“醒了，进来吧。”

灵儿拎着食盒推门而入，向我打趣道，“圣女姐姐，昨晚与戚谷主睡得可还好？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姐夫了。”

我轻轻戳了戳灵儿的额头，“你个小丫头，越来越没正经了，当心我告诉你哥哥。”

“别别别！”灵儿撒娇道，“我知道圣女姐姐对我最好了，你一定不会告诉哥哥的，对不对？”

我佯装思索，“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灵儿立刻将食盒里的餐食拿了出来，一边吹，一边说着。“这是姐夫今早亲口吩咐我做的八宝粥，圣女姐姐可要尝尝？我放了好多红枣和花生呢。”

我接过那碗，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味道的确还不错，不得不说，灵儿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待我吃完，灵儿又道，“圣女姐姐，我来替你梳妆吧。”

“好。”

如今成了亲，衣饰发髻自然与从前有所不同。灵儿特地给我挽了个简单的朝云髻，配了支檀木簪，然后换了一身玫粉色的衣裙。

“怎么样圣女姐姐？我的手艺不错吧？戚谷主见到你，保证眼前一亮。”

这样一看，气质确实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对了，戚远去哪儿了？”

灵儿想了想，“好像在沁竹园，说有事情要同巫子和诸位长老商量。”

“那我们去沁竹园吧。”

狐仙岛沁竹园。

还未进门，远远便瞧见戚远和诸位长老在竹亭议事，见我过去，璃茉姨立刻将桌上摆放的信件收了起来。

虽说我嫁人了，可依旧是狐仙岛圣女，除了璃茉姨与义父以外的诸位长老皆朝我稍稍屈身行礼。

戚远柔声细语，对我道，“怎么过来了？”

“我听灵儿说你和长老们在这儿议事，又想着许久未来沁竹园，所以过来看看，顺便向三长老讨杯紫露喝。”

紫露是三长老的独门佳酿，酸酸甜甜的，尤其适合盛夏酷暑时饮用。酿制紫露所用到的葡萄也是三长老亲手栽种的，三年方才结果一次。与其说它是酒，不如说是葡萄果汁更来得恰当。

三长老笑笑，“圣女原来是嘴馋了，恰巧冰窖中还存着几罐，我这就去拿来。”

戚远上下打量了我的衣饰头发，“今日的发髻和往日不太一样。”

我不自觉低头摸了摸，“好看吗？”

“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四长老是个口直心快的，见我与戚远如此腻歪，调侃道，“得了得了，圣女若是想恩爱，还是回离忧阁吧，我们这些老人可是见不得这些。”

我自然不服输，也笑着打趣着。“四长老若是羡慕，无需在这儿酸我，大可找二长老去。”

二长老害羞了起来，“圣女莫要玩笑了，我与洛蘅只是同袍之义，未……未有其他。”

“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芳菲苑了。”

听到二长老所言，四长老很是生气，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这两人啊，吵吵闹闹了一辈子，明明心中装着对方，却谁也不肯先低头。

此刻，侍女端着一坛紫露随三长老走了出来。

七彩的琉璃盏透露出酒露的紫色，浓烈的酒香散发出来，酸酸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我立即饮了一杯，还是从前的那个味道。

戚远小心叮嘱，“别喝那么急。”

“没关系，这点儿酒还醉不倒我。对了，你们方才在议何事？”

大家脸色有些变了，眼神也四处游离。

“也没什么事，我在和长老们商量，想带你到外面住上一段时间，算是我们的新婚之游。”

听说能与戚远一起游山玩水，我有些欣喜。“真的吗？”

戚远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会做到。”

我期待地看向诸位长老。

璃茉姨道，“我们本是不同意的，不过，看你现在如此开心，那便去吧。”

“谢谢璃茉姨，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义父在一旁有些吃醋，假装着叹了声气后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过了一夜，就把我这个义父抛之脑后了。”

我挽起义父的胳膊撒娇着，“哪有，你们永远都是九儿最亲最亲的人。”

“好了，我逗你的。去玩儿便开开心心的玩儿，什么都不要想，狐仙岛有我们呢。”

“知道了，谢谢义父。”

从前，我觉得上天对我很残忍，生生将至亲至爱从我身边夺去，可是现在，我很庆幸能遇到狐仙岛的所有人，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拥有了另一个家。

正说着，守在结界外的小妖匆匆来报，“圣女，魔域少主来了。”

五长老问道，“除了他还有谁？”

“就他一个人，说要见圣女。”

我与戚远对视一眼。

“去吧，他应当是有事要与你说。”

赋水亭中，林御风背着身，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见动静，林御风转过身来，见我换了装扮，微微一笑。“今日的打扮，很好看。”

“谢谢。听守卫说你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林御风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我知道你昨日成婚，这是哥哥给妹妹的新婚贺礼。”

哥哥……

见我愣住了，林御风开口道，“你不想打开看看吗？”

我回过神来，正要接过那锦盒，却无意瞥见林御风手腕上的伤痕。

“你的手……”

他急忙拉了拉衣袖，将那伤痕盖住。“前几日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这伤口一看就是鞭子之类的利器所伤，根本就不是剑伤，十有八九是因为私自将魔兵撤离了狐仙岛，所以被浮湘狠狠处罚了。这样看来，他的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伤痕吧。

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枚金簪花钿步摇。这是千屿城的传统，不管主子还是丫头，成亲时都会佩戴至亲之人送的花钿。好多年前，林御风便也说过，待我成婚时，他会亲手为我做一枚花钿，让我戴着它拜堂，就好像他陪在我身边一样。

“我做得匆忙，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你，我很喜欢。”

林御风欣喜极了，“你喜欢便好。”

如果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能收到御风哥的新婚贺礼，我应该会很开心吧？但……终究是造化弄人，因为爹爹和千屿城，我们之间永远会隔着一道过不去的鸿沟，也再回不到从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