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一开始压根没想和殷雾那边商量。

这件事之前, 刘策已经暗中讨好过谢翊很多次，谢翊都爱答不理。可想而知，他们压根没有和解的意思。

没想到殷雾却突然发了博乐, 晒出自己几年以来的体检报告。

报告显示, 他长期患有慢性胃炎, 还有其他疾病，暗示受到公司虐待。

他明明确确地说，自己早就有胃病, 这段时间进医院，是因为工作强度太高, 作息不规律。

公司对他寄予了很深的希望，而他自己的表现并没能很好地回报公司, 令他感到十分愧疚，今后他会更加努力, 以更优秀的表现回馈公司和粉丝。

其他艺人都对他非常照顾, 尤其是第二次公演前他突犯胃病，药不在身边，还是宋斐第一个发现, 喊了节目组的医生。

舆论发生了奇妙的改变, 网友们众说纷纭。

【这是被公关了？还专门把某个人挑出来说。】

【惨还是殷雾惨, 这一看就是被迫写出来的吧。】

【我怎么觉得这是在内涵公司呢？是在说公司压榨他吧，他最近综艺不是特别亮眼，所以不让他好好吃饭。这是要单飞了？】

【医院证明应该做不了假, 他这确实是老毛病。不是我说, 真的有人信下药之类的说法吗？小学生都知道别人给的东西不要吃吧？察觉到肠胃不舒服肯定就会调整饮食，哪能一直吃别人给的东西？再说了，之前那个爆料除了两张截图有什么证据吗？】

【我闻到了瓜的味道……预言一个这只是一个开始, 娱乐圈马上会有大变化。】

“没想到他会发这个，”宋斐托腮说，“我还以为他的账号都在经纪人手里。”

谢翊粗略扫了一眼，又继续淡然开车：“他换公司了？”

“不太清楚。”宋斐摇头，“我也觉得不太对，除非准备自立门户，或者找好了后台，他不太可能公开和刘策决裂。”

像是为了映证他的猜想，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宋斐扫了谢翊一眼，侧过身，低声接通。

谢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开始频繁地敲动。

他按部就班地开着车，余光却一直瞥向宋斐的方向。

宋斐好像是在故意避开他，半个身子都侧过去，只给他看后脑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漏出几个音，听起来极尽暧昧。

谢翊这车速不由得又提起来了。

“你又赶时间？”宋斐挂断电话，看着窗外刷刷刷掠过的树木心有余悸，“你别又急刹车啊。”

“到了。”谢翊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宋斐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有人约我吃饭。”

“殷雾？”谢翊头都没转。

“嗯……”宋斐摸着下巴，为难地说，“他希望约我合影，证明我们关系很好。而且，越快越好。本来想直接在别墅找我，没想到我们已经出来了。”

“下次。”谢翊果断地说，“今天已经定好了。”

宋斐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回他的。不过这事不能拖，我们快点吃，我早点回去和他聊聊。我听他这个意思，好像……晴天要把他签了？不知道裴雨青那边怎么打算的。”

谢翊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忽然脸上浮现奇怪的笑容。

他按住宋斐的手：“现在叫他过来吧？”

宋斐差点从车上摔下去。

他稳住身形，又向谢翊确认了一遍：“你是说，现在？”

“不差他一个人。既然他还没吃饭，那不如一起，免得吃饭吃得匆匆忙忙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宋斐内心动摇。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说好和谢翊两个人的晚餐，突然添一个人，他心里突然忽然觉得不舒服起来。

好像狭小的私人空间好不容易打开，迎接值得信赖的客人，新客人却又大大咧咧地带了一群人一起参观。

很不爽。

可他知道，这是为了他的事。

要不是他说需要早点赶回去和殷雾一起拍照，谢翊也不会叫殷雾一起。

“不过，今天晚上，你跟我去个地方。”

下颌处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谢翊似乎发现他在走神，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讥讽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打扰，这次算破例。现在是你欠我一份交代。”

这怎么忽然又入戏了。

难得的是，这次宋斐并不觉得这话刺耳。

他真情实感地点头：“嗯！”

谢翊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走走走，几楼来着？”宋斐满心烤肉，急吼吼地催他下车。

“这边。”谢翊很快收起眼中的波澜，神色如常地给他带路。

殷雾按照宋斐发的定位找到包间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吃上了。

宋斐和谢翊坐在同一侧，给他留了个宽敞的双人座位。

宋斐正在指挥谢翊烤肉：“翻面！翻面！要糊了。”

谢翊沉稳地翻动肉片：“翻了，不要急。”

谢翊眼睛都没抬，平淡地问了一句：“来了？”

殷雾“嗯”了一声，当作答复。

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也知道自己才是那个不速之客，因而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下。

谢翊刚保证完不会烤焦，宋斐就抢走夹子，火急火燎地夹走边缘焦黄的牛肉，抱怨道：“你还说不会糊！”

他熟练地翻动着烤肉，抽空还招呼了殷雾一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油腻的，给你点了碗粥，一会就上。”

殷雾又是沉默地“嗯”了一声。

对面两个人沉浸在紧张焦虑的烤肉活动中，他不想，也不知道怎么插进去。

粥上来了。殷雾默默地喝粥。

一片烤好的牛肉被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

宋斐一心二用，一边烤着肉，一边和他说话：“你那个粥是不是太寡淡了？这肉里什么都没加，你如果觉得油，可以涮涮。当然不能吃就不吃了。”

殷雾把牛肉夹进粥里，吃掉：“谢谢。”

谢翊把还在烤盘上的牛肉都夹进宋斐盘子里，擦擦手，叫来服务员烤肉，优雅地拿起筷子：“你和天胜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还有一年。”殷雾木然地盯着烤盘上升起的青灰色的烟，“但我准备离开天胜。”

“晴天？”

“嗯。”

谢翊不知道是嘲弄，还是关切地笑了一下：“晴天和天胜这种大公司可比不了，它给不了你什么发展上的帮助。”

“我知道。”殷雾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浅浅的笑意，“但我想选择它。”

宋斐是知道他和裴雨青那些过往的，大致能猜到他和裴雨青聊了什么。

“晴天愿意帮你付违约费？”宋斐沉吟，“裴雨青给你提了什么条件？”

殷雾脸上的表情多起来。他无奈地说：“他说，要当我老板，这样我就什么事都要听他的，他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果然是小孩子。”宋斐摇摇头，举起水杯和殷雾碰杯，露齿一笑，“既然你准备签晴天，那我们也算是同事了。”

“咳咳……”

殷雾刚要答话，就听旁边传来激烈的咳嗽声。

谢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双颊呈现不正常的红色。

宋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他身上，麻利地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盒牛奶，拍着他的背喂他喝牛奶：“叫你把辣椒粉放远点，不小心蘸到了吧？还好我早有准备。”

“只蘸到、咳咳、一点。”

“你慢点，别呛着了。”

殷雾感觉咳嗽中的谢翊好像瞟了自己一眼。

一点不像被辣到难受的样子，反而有点炫耀的意思。

殷雾迟钝地想着，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整顿烤肉，殷雾都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宋斐的重点一直在烤肉上。

谢翊在旁边给他烤肉。烤的次数多了，他的技术也有了明显的上升，烤肉的成色好了很多。

他们偶尔会聊起新剧本里的角色，眉眼里是对这项事业的热爱。

这是他所没有的。

他参加这个综艺，只是为了钱和名气，这是他唯一的价值。

但现在，他忽然想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晚饭吃完，宋斐和殷雾合影，各自编辑博乐文案。

在网友们还在猜测殷雾是不是被公关成功的时候，迎来了两人互相示好的博乐和互关。

同时，第二场比赛上台前的后台花絮也发了出来，里面清清楚楚地拍到了宋斐找医生的片段。

【散了散了，人家本来就是朋友，网友们还在这瞎猜什么，什么微表情微动作都出来了。】

【之前肯定是黑子挑拨关系，大家不要上当。】

【殷雾你要是手机被偷了就眨眨眼。】

【我看就是网友一天到晚不嫌事大。当事人都表示关系好了，非说人家是被逼的。我看笑得挺开心的嘛。】

【我听说是恶人先告状，是殷雾这边先在道具上做手脚，差点砸到宋斐，不过没成功。】

【这要是真的也太恶毒了吧？不会有人心这么黑吧？】

【瞎揣测的人是不是该道个歉？】

“你真的决定离开天胜？”宋斐摸着肚子，想着吃多了顺顺气，没想到打了个饱嗝。

旁边传来压抑的短促笑声。

宋斐瞪谢翊一眼。

谢翊若无其事地给他披上外套，看上旁边。

然后在他转头的时候，再次笑出声。

宋斐：？欠打？

殷雾已经能做到完全不让他们的言行影响自己，一本正经地说：“嗯。刘策和我说，我的一切都是公司包装出来的，我本来没有什么才能，所以我只能按照他们制定的道路走。但是我想，如果这种道路一定要让其他人承担莫须有的罪名，还是算了吧。”

“你听他瞎说，没有你他才是一事无成。”宋斐轻嗤一声，“要不是你突然小火，他们会来捧你吗？”

殷雾却摇头：“我确实……早就该被淘汰了。”

他的笑容有点哀伤，睫毛上像凝结着一层霜：“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裴雨青当时傻乎乎地投了那么多奶票，还坚持每周给他买热搜买同人剪辑，估计他也不会被看到吧。

“你嗓子条件不错，”谢翊淡淡道，“你要是真能沉下心来，做这行也不错。”

殷雾若有所思地道谢，和他们挥手告别。

宋斐摸摸肚子，吃饱了准备回去再琢磨琢磨新剧本。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恶魔般的低语响在他耳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