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指的方向, 是个乐器行。
宋斐心念一动。
剧本里的宋扉是个音乐方面的天才，各种乐器的演奏都是一点就通。
如果真的是宋扉的话，现在应该会兴致勃勃地拉着谢蓉进去参观吧。
“想进去看看吗？”谢翊问。
宋斐点点头, 又犹豫着说：“可我不太懂乐器。”
“又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出, 想进就能进。”谢翊迈开步子，“走吧。”
宋斐跟在他身后，走进乐器行。
这种店属于他无数次路过, 偶尔也会驻足观望, 但永远不会进去的店。
他对各种乐器的了解止步于在原本的世界拍的一部戏, 在那部戏里，他扮演的变态杀人狂喜欢在折磨半死不活的受害者的时候给他们弹琴。
那个时候，他也学过一点基础乐理知识, 但也仅限于那一段旋律。
店内有一名衣着绅士的中年男子正在弹钢琴，他神态祥和, 指下的乐曲舒缓灵动。
宋斐光是听着，心情就宁静下来。
宋斐好奇地打量着店内摆放的崭新的乐器, 伸出手，有点想摸，但最后还是管好了自己的手。
谢翊忍俊不禁：“不用这么紧张，都是要人用手演奏的。”
“我怕弄脏了。”宋斐不好意思地说。
他仍旧忍不住盯着那些纤尘不染的乐器看。
“有什么看中的吗？”弹钢琴的男人停止演奏，合上琴盖，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走来。
“有什么喜欢的吗？”谢翊也问宋斐。
宋斐的眼睛在钢琴上打转。
这是他唯一“熟悉”的乐器了。
谢翊了然，问店主：“钢琴我们可以试弹一下吗？”
“当然。”店主和善地说。
谢翊打开琴盖, 随意在钢琴上按了几下, 问宋斐：“会一点吗？”
“会一点点。”宋斐忐忑地说，“真的只会一点。”
“可以弹给我听听吗？”谢翊眼里亮着月光般柔和的光，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背。
宋斐蜷了一下手指, 全身的血液以一种更加活跃兴奋的姿态流淌。
他犹豫片刻，还是大大方方地坐下，和谢翊强调：“我先说了，我真的弹得很烂，而且很久没弹过了，你别笑我。”
“当然不会。”谢翊端端正正地在旁边坐下，神态严肃，大有在聆听著名钢琴家表演的架势。
宋斐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手的姿势。
那段乐曲他练习过太多次，已经印入脑海里，不用思考，就流畅地从指尖流出。
这是一首和爱情有关的曲子，与缠绵浪漫的乐音相反的，是电影里受害者们恐惧的眼神和血肉模糊的脸庞。
激烈的乐音仿佛热情炽热的爱意，将宋斐包裹入内，他忘我地移动着手指，几乎忘了身旁的旁观者。
敲响最后一个琴键，将热烈的情感猝不及防地画上休止符时，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学的时候，只学了最高|潮的部分，后面也想过要不要把整首曲子都学一下，但终究是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练。
身旁传来两道掌声。
店长夸奖道：“演奏得很棒，为什么不弹完？”
宋斐尴尬地说：“我只会这段。”
店长眼中飘过一丝疑惑。
但他只是修养良好地摊摊手：“那真是太遗憾了，有兴趣深入学学吗？你的手条件很好，很适合弹钢琴。”
宋斐看看自己的手。
手指修长，白皙而不羸弱，清俊有力。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等节目录完了去学学，一个温热的身体忽然在他旁边坐下。
宋斐从椅子上弹起来，把位置让给谢翊。
谢翊脚踏到踏板上，抬头对他一笑，什么都没说，径直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宋斐自觉找了个椅子坐下，认认真真听他弹奏。
他发现，谢翊竟然是学过钢琴的。无论是架势，还是熟练度，都比他这个门外汉强太多。
谢翊弹的是一首相当舒缓的乐曲，光是听着，宋斐就觉得自己置身宁静的夜晚，推开房门，朦胧清雅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而他面前是一片清澈平静的小湖，湖面上盛开着几朵秀丽的睡莲。
一个男人站在湖边，背对着他。
他身材挺拔，背影透露出贵族般的矜贵和淡淡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象样貌会有多么英俊。
宋斐忍不住向他走去。
越接近，他的心跳就越快。
终于当他快要触碰到那个男人的手的时候，男人回过头来，露出俊秀的脸庞和温柔的笑意。
宋斐的心跳凭空漏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到一阵猛烈的夜风吹过，他忍不住抬手挡住脸。等风势减弱，他垂下手臂的时候，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几株睡莲在微风中微微颤抖。
掌声把他从失落的情绪中唤醒，宋斐茫然地环视四周，倏然反应过来，他正在听谢翊弹琴，而琴声已经落幕。
谢翊正斜靠在琴边，眼里笼罩着幻想中出现的那种清朗的月光。
就像是那个站在湖边的男人。
“这是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他活动着手指，谦虚地说，“有段时间没弹了，不太熟练。”
“李斯特的曲子可不好弹。”店长揶揄，“这我要是几个星期没弹，可没办法一下弹成这个样子。”
谢翊摇摇头：“您谦虚了。”
他们两个互相奉承，宋斐却琢磨过来了。
这首曲子，就是他弹的那首的完整曲子。
原来全曲是这样的。
“想把全曲学一下吗？”谢翊在他旁边坐下。
“想……今天算了吧，没时间。”
谢翊牵起他的手指，点点上面因为紧张绷起的筋：“虽然李斯特的曲子不好弹，但这首算入门级的。你中间那段弹得挺好的，不用紧张。”
“算了，那段是我练了很久的。”
谢翊想了想，问：“那我们弹别的曲子？”
“什么曲子？”宋斐迟疑地问。
“简单的入门曲，小孩子都能弹，”谢翊说，“宋扉从小学习钢琴，我想，也许从职业入手，能让你更快入戏。”
宋斐被他说得有点心动，向店长确认不会打扰到店里的生意，勇敢地站起身：“好。”
谢翊翻着曲谱：“会看谱子吗？”
宋斐赧颜：“不会。”
“那看我的动作，”谢翊轻笑一声，站在他身后，把他按在座位上，自己俯身，引导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记住了吗？”
轻快的音乐在他指间跳跃。
“这个曲子我好像听过。”宋斐歪歪脑袋。
“拜厄练习曲八号，比较可爱的名字是《踩到猫儿》。”谢翊说，“是不是很有种小猫在键盘上走的感觉？”
他的身影几乎将宋斐的身影完全笼盖，手臂如一对伸展的羽翼，将年轻男人完全纳入自己的领地。
细碎的发丝在宋斐颈边蹭来蹭去，痒痒的，像是一只小猫在肩膀打滚，引得他忍不住夹起肩膀。
“放松。”谢翊拍拍他的肩。
宋斐马上坐直身体。
口罩内壁好像起了一层大雾，湿漉漉的。
宋斐在他的教导下练习着简单的曲调。
最开始，他弹得很慢，稀稀拉拉的，听起来不像《踩到猫儿》，倒像把猫踩得半死不活了。
宋斐偷看谢翊的表情，心虚地说：“我是不是弹得……”
“这只猫是不是睡着了？”谢翊在琴键上随意地按出几个音，玩笑道，“太阳太好了？”
阳光从窗外泄入，正好落在他指尖上，衬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
“慢慢来，小猫就醒了。”
谢翊的嗓音仿佛有魔力，蛊惑着宋斐重新抬起手指。
宋斐跟随着他的指法，慢慢练习。
逐渐地，乐曲能成型了，只是偶尔会错几个音，就像小猫在主人的钢琴上使坏，故意踩错几个音。
乐器行里不知不觉地也多了不少人，都安静礼貌地听他们弹琴。
连乐器行外面也有不少人探头探脑，逐渐形成一团不小的聚集人群。
宋斐沉浸在练会曲子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围观。
在他弹了三遍都没错的时候，谢翊终于说：“好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宋斐旁边坐下，和他四手联弹。
宋斐最开始惊了一下，弹错了两个音，但他看到谢翊依旧沉稳，自己也慢慢镇定下来。
一曲弹闭，周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宋斐这才发现，乐器行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这么多观众，都是为了听他们弹琴。
那他刚刚弹得磕磕绊绊的样子……岂不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谢翊按住他的肩，低声说：“没事，不用怕，他们都觉得你弹得很好。”
围观女生捂着心脏：“四手联弹……”
“这手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为什么我没有这么长的手指。”
“两个帅哥四手联弹，这是什么神仙场景。”
“刚刚弹的时候注意到了吗？那个高一点的帅哥总是在看旁边的帅哥，可惜旁边的帅哥好像在专心弹琴根本没看到哈哈哈。”
“如果是初学者的话，这么快掌握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那个……可以合一下影吗？”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走上前。
谢翊和宋斐对视一眼，看到对方视线里的游移。
谢翊笑着摆摆手：“有机会的话，下次吧。我们现在有点事。”
他说话的时候温文有礼，女生也不好意思强求，只能失望地捏捏衣角：“那、那好吧。”
谢翊用手臂挡在宋斐外侧，护着他走出人群。
乐器行外面也有不少的人，要是不知道的人路过，估计会以为这里有露天表演吧。
宋斐真没想到，他和谢翊学个琴，会引来这么多人。
忽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叫：“谢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