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感, 宋斐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消化谢翊的话。

“你是说……你要以谢蓉的身份，和我对戏？”

“嗯，”谢翊平静淡定地问, “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了！”宋斐一巴掌拍在长椅上, “我看着你入不了戏。”

谢翊阖了一下眼，尾调上扬, 带着点挑衅的味道：“这是一个专业的演员应该说的话吗？”

宋斐仿佛突然被人敲了一棒, 瞳孔收缩。

“……反正, 你和谢蓉差别太大了，我代入不了。”他别开视线, 心烦意乱地说。

“哪不一样？”谢翊淡然追问。

无形的压迫力笼罩在宋斐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咬咬下唇。

就是这里代入不了。

按照原剧情, 女主谢蓉性格偏软，所以和男性角色的互动, 基本上都处于被动地位。

而谢翊只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就会给人一中压迫感。这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刻在骨血里, 无法掩藏和改变。

面对着谢翊, 谁占主动权不言而喻。

可能谢翊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主动方和被动方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让他怎么代入。

宋斐捏紧手里的奶茶杯子, 把塑料杯子捏成瘪瘪的一团。

“宋斐。”谢翊叹了声气。

宋斐依旧捏着奶茶杯, 嘎吱嘎吱的声音单调又刺耳。

谢翊忽然按住他的手：“看我。”

突如其来的电流感从手背传达到四肢百骸。

“干嘛？”宋斐恼怒地抬头。

然后，他双眼发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谢翊不知什么时候半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清澈温柔, 像是撇去浮沫后的清润的茶汤，五官轮廓也仿佛笼罩着一层微弱的光，格外柔和美好。

宋斐全身的血液好像都燃烧起来。

这样的高度差距，营造出了一中他在俯视谢翊的假象。

长期盘踞在王位、傲慢而漫不经心的男人，正对着他俯首称臣。

这中地位翻转、把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拉下王座、踩在脚下的成就感，让他的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

想把他推倒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踩住他柔软的腹部，看着他在痛苦中虔诚地吟诵对自己的赞美和忠诚。

谢翊的目光温顺驯服，甚至还带着倾尽一切的信任和依恋。

他连咬字都温乎乎的，没什么起伏：“今天，可以陪我吗？”

宋斐鬼使神差地点头。

谢翊莞尔，牵着他的手，站起身。

谢翊一站起来，宋斐刚刚那种身为捕猎者的掌控感顿时荡然无存。

他呆滞地看着谢翊比自己高出几厘米的身高，以及比自己更宽阔的肩膀。

谢翊眼神里的那种驯顺和依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胜券在握和淡定从容，虽然还是挺温和的，但这份温和后面藏着的是高位者的游刃有余。

“你坐下！”宋斐把他按在长椅上坐着，俯视着他。

谢翊歪了一下头：“嗯？”

“你能不能蹲着走路？”宋斐试图从高度差距找到自己的主导权。

谢翊稍微思索，就想出他的意思，从鞋尖打量到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你还不如去买双增高鞋垫。”

靠！

“我还会长，你能吗？”宋斐一拳砸在长椅上，眼里燃起熊熊怒火，“明年就长得比你高。”

“嗯。”谢翊把他的手挪下来，揉了揉，附和道，“你还小，有的是时间长个。”

跟哄小孩一样。

宋斐把拳头收回兜里，自己揉揉被砸疼的地方，不情不愿地说：“我们走吧。”

“你能代入了？”谢翊慢吞吞地站起来。

“你说的对，如果太容易受其他演员的干扰，说明自己实力不够。”宋斐踢走脚边的石子，“总是要过这个坎的。”

“我也会尽量配合你。”谢翊和他并肩走着，“现在开始？”

宋斐闭眼回忆宋扉的人设，再次开始自我催眠。

现在不是在按照剧本演戏，而是让他完全地沉浸于宋扉这个角色中。只要成为这个角色，那么一切行为都是自然而然。

“一个前提条件，今天宋扉和谢蓉是以什么前提背景见面的？”

谢翊说：“宋扉在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日夜颠倒的录制工作之后，终于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他选择，和谢蓉一起度过这个可贵的假期。”

宋斐在脑海里默念这段话。

如果是宋扉的话，见到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他睁开眼，转头看向谢翊，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如同看到了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或者春日的第一株嫩芽，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悦，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眼前的，就是他最喜欢、最想要珍藏的宝物。

谢翊也不复平常的强势，温温吞吞，毫无攻击性。

宋斐刚要说话，谢翊就开口：“等久了吧？你怎么来这么早？”

“没有，我刚到。”宋斐自然地牵向他的手，又猛地想起什么，别扭地把手插回兜里。

“你的黑眼圈很严重，”谢翊帮他把口罩帽子调整好，半是担忧，半是责备地问，“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前段时间比较忙，现在已经放假了。”宋斐握住他的手，玩笑道，“不会很丑吧？”

“瞎说什么，怎么会丑。”谢翊好笑地摇摇头，无奈叮嘱，“知道你努力，但不好好休息，身体撑不住怎么办？对了，今天和我出来，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他的睫毛不安地颤抖。

“我难得放个假，你还让我在家里关着。”宋斐把奶茶杯扔进垃圾桶，满不在乎地说，“对了，我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书店，是你喜欢的风格，一起去看看。”

前面不远就是书店，装修淡雅，一推门进去，就能闻到幽淡的熏香味。

书店内很安静，少数几个客人都安静地翻阅着书籍，店员也动作轻巧地整理着图书。

宋斐向谢翊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向一旁的书架。

“我记得你喜欢有关历史的书，在这边。”宋斐用说悄悄话的音量说。

他怕打搅到其他的人，说话的时候，脸不自觉地贴向谢翊的脸，就像隔着口罩亲在他脸上一样。

谢翊忍俊不禁，摸摸被蹭得痒痒的耳朵边的皮肤，也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说：“可是这些好像都是挂个噱头的畅销书。”

“啊？”宋斐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也是，都是这中东西好赚钱。”

他用更低的声音嘀咕：“李姐明明说这里的书质量不错……早知道我应该再查清楚一点。”

谢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听到他一个人在旁边念念叨叨，眼里弥漫开一丝笑意。

怎么这么好玩啊，像只咪呜咪呜的小猫。

他敲了敲书架，把宋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指指最上层的一套精装书，故作诧异：“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套书，我想买很久了，网上都没货。”

宋斐振奋精神：“哪套？”

谢翊指着摆在最高处的基本厚厚的书，遗憾地垂下眼睑：“可惜太高了……”

“我帮你拿。”宋斐摩拳擦掌，伸直手臂去拿。

他的手臂僵在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和那难以触及的书。

装饰古朴的书籍，就摆在距离他指尖三四厘米的地方，即使他的手臂已经伸得笔直，也没办法碰到。

“怎么了？”谢翊的声音隐隐压抑着笑意。

“没事。”宋斐深吸一口气，踮起脚。

这次能碰到了。

可是也只是能碰到书脊而已，根本没办法把书取下来。

宋斐急得满头大汗，脸颊因为呼吸不畅而泛起潮红。

这么举着手臂，他手都酸了。

“拿不到吗？”谢翊站在他身后，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双唇隔着口罩覆在他耳根，一手扶着书架，另一只手握住他绷直的手指，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仔细抚摸，“要我帮你？”

他听到了属于谢翊本人的，戏谑的笑声。

“不用！”宋斐热血上涌，一下子忘记自己的角色，脱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