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慢知道在她身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 没离开过。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压迫感，让人畏惧与不安，江廷便是如此。

此时此刻, 她虽是看不到江廷的表情，但仍然察觉到那道望过来的目光有多炽热，有多震怒。

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慢甚至以为他是不是要走上前强硬地将她拽走，当众让她难堪。

想到这, 徐慢额头上汗意涔涔, 后背的薄衬衫都被洇湿。

不过她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 他平静地从她身旁经过,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擦肩而过, 因为他走得很近, 两人的衣服短暂地摩擦了一瞬, 后又分开。

空气里留下男士香水的余香，熟悉的味道扑了满鼻, 都说气味是有记忆的，徐慢觉得这话不假，因为她闻着这味道，竟难过得有些鼻酸。

恰巧这时乔耀星笑着对她说了句：“你今天来得这么早，都打乱我的计划了。”

“什么计划？”

“我本来准备去花店买了花再去见你。”

徐慢低声笑了笑, 虽然此刻她情绪低落，但这笑声却是发自内心，没有人能拒绝鲜花，她自然也不能免俗，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江廷忽然回过头来, 看了她一眼。

她读不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读，因为她在江廷的眼神里看到了遗憾，看到了内疚，看到了爱。

是因为他以前从没有主动给她挑过一束花，所以内疚吗？

不管是不是，徐慢都已经不在乎了。

—

月底，徐慢的公司组织大家去邻市海边度假，为期五天。

徐慢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入职才三个月就享受到了这样的福利，往年这样的活动都是要入职满一年的人才能参加。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出去散散心是挺好的，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出来旅行，喘口气。

如果没有遇到江廷和傅心夏，她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完美的假期。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和津城潮湿阴冷的天气完全不同。

彼时，她正站在沙滩边儿上帮同事拍照，她调好曝光和景深等系数之后，立刻按下快门。她的拍照技术向来麻麻，只是没有人愿意干这样的活，她作为新人只好应下。

一连拍了好几张都不太满意，徐慢正打算再继续拍些照片让他们挑选。

江廷和傅心夏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取景框里的。

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徐慢的视线都有些飘忽，拿着相机的手有轻微的颤抖，那台价值好几万的单反差点就从她手里掉下去，同事一声惊呼，肉疼得不行：“徐慢，当心点，这相机老贵了。”

就是这声称呼，让江廷也转过身来，还有站在他旁边的傅心夏也跟着疑惑回头。

阳光刺眼，四目相对，这一下避无可避。

徐慢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海边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徐慢的内心却安静得可怕。

此前，江廷的未婚妻对她来说还只是一个称呼，一个头衔，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只停留在她和江廷的对话间，而现在，当她亲眼看到这一切，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变得具体，变得真实，那种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带给她的震撼成倍增加。

她终于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有资格站在江廷旁边。

她终于明白江廷所说的对他事业有所帮助的结婚对象，是什么样的。

经历过这么多，徐慢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会心痛了，但此时此刻，她仍觉得一颗破碎的心被绞得稀烂，血肉模糊。

徐慢有些喘不过气，面色煞白，突然对方笑意盈盈地朝她走了过来。

她说：“你好，请问你能用相机给我和我男朋友拍张照片吗，我想纪念一下。”

徐慢愣住，目光转而看向对面的江廷，徐慢的同事不知道其中的暗流涌动，在旁边附和：“那慢慢你先帮这小两口拍吧，我们先去买瓶水。”

徐慢看过来的眼神让江廷无由来的心慌，他满脸的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一次傅心夏是有备而来，此前他确实低估了傅心夏这个人。

“不用了，没什么好纪念的。”

说完，他拉起傅心夏的手正要离开，忽然徐慢喊住了他：“我帮你们照一张吧，这儿风景这么美，是应该好好纪念。”

闻言，江廷的眉头皱得很深，海风鼓起徐慢身上的衣衫，那双暗淡的眼睛让江廷想起烈火烧尽的荒原，没有一丝生机。

傅心夏笑着说：“阿廷，你看，我们还是不要辜负别人的好意了。”

徐慢已经拿起相机对准他们，江廷木然地站在原地，他透过镜头看向徐慢，他不知道在相机后的那张脸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徐慢摆出专业的架势，指导他们拍照——

“男生走近一点，或者女生再亲密一点。”

“对着镜头笑一笑，再多一点笑容。”

“好，就是这样。”

按下快门，徐慢看着相机里的成品，还算满意，大概是人好看，衬得这风景也美了不少。

谁能想到她今天拍得最好的就是这一组照片。

放下相机，徐慢朝他们走了过来，冷静得像对待陌生人。

她把照片拿给傅心夏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看下这几张怎么样？”

傅心夏不住地称赞：“你拍得太好了，你可以把这些图片传给我吗，我想把它们洗出来，到时候在我们的婚礼上用。”

徐慢呼吸一窒，很快脸色如常。

“好，那你给我邮箱吧，回去之后我发给你。”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你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徐慢抬头正好碰上江廷看过来的目光，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好啊，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徐慢拿出手机正要添加傅心夏的微信，突然右手被人用力地扼住，江廷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徐慢心里一惊，瞳孔霍然放大，她没想到江廷竟然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果然他的行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

他力气实在太大，徐慢挣脱不得，开口讥讽：“你未婚妻还在看着，你就不怕她误会吗？”

江廷仍旧没说话，径自往前走。

在不远处某块礁石前，他终于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知该解读为深情还是同情。

“徐慢——”

她立刻打断了他：“别喊我的名字，我听着怪恶心的。”

徐慢半坐在礁石上，望向碧蓝的海面，她抽起了一根烟，烟雾迷眼，说话语气都带着轻挑与挑衅：“江廷，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吗，你现在的举动在我看来好像还对我余情未了，不然一向自诩理智的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你现在都有点不太像你了，毕竟你当初毅然决然地把我从锦府里赶出去的时候，可没有半分犹豫。”

江廷眼神复杂，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是不是也忘了你的未婚妻还在那边等你，如果你要玩婚外情的话，你可以去找别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这对我来说很困扰。”

江廷突然走近了一步，阴影笼罩在徐慢身上，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有男朋友了？”

“很意外吗，我早就说过，我不可能吊死在你这一颗树上的。”徐慢冷笑了声，故意往他脸上呼了一口烟，暧昧又浮浪，“你那天不是见过了么？”

“他还是个学生。”

“嗯，学生多好啊，年轻又有活力，懂得怎么关心人，见面会送我花，愿意排半个小时的队给我买一杯奶茶，会心疼我加班到那么晚，特意来接我下班，那些你不会为我做的事情，他都愿意为我去做，江廷，你上次不是说我没有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你，我活得比以前开心多了。”

“徐慢，我们才分手三个月。”

江廷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徐慢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个月又怎么了，你可以一声不响地和别人结婚，我只是正常谈恋爱，我做错什么了吗？”

像是为了刺激江廷，她又补充了句：“不过按理说来，我其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当初，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我就对他心动过，我那时候还觉得有点对不起你，这么说来，我们这算不算是双向出轨？”

听到这一段话，江廷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阴鸷，徐慢几乎怀疑下一秒，江廷就要掐断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