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的那天, 杜阮蓝说自己有事，先出门了, 而白晗等到约会时间快到了才出门。

毕竟她说的是真话，就在这附近的咖啡馆，不远。

可白晗前脚刚踏入咖啡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抱住了白晗的腿，哭着叫道：“妈妈，妈妈。”

“！”孩子, 可别乱认亲啊，我这刚准备结婚，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女儿算怎么回事, 被我家那位听到了，还以为我骗婚呢。

但白晗也没敢推开她，毕竟小家伙细皮嫩肉，稍微碰一下都会出汁似的，再给弄疼了。

她双手微微悬空，不知所措地问道：“小姑娘，我不是你妈妈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白晗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已经胖到妈味这么重了吗？

就在她想要去拉小孩的手, 把她从自己怀里弄出来, 脑袋中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机械音：“宿主你好, 我是你先前任务绑定的系统, 受人所托来告知你一些事情，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在内，百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种方式麻痹对方, 听到这些请你不要惊讶，甚至最好不要流露出别的情绪……”

白晗顿时僵住。

小姑娘拽了一把她的衣角，白晗踉跄了下，低下了头。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别愣着，带我出去，帮我找妈妈。”

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扯：“妈妈，我妈妈丢了，我找不到我妈妈了，姐姐能帮我找妈妈吗？”

小姑娘力气还挺大，直接被扯了出去。

“好好好。”白晗不着痕迹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所谓的监视的人，但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你妈妈在哪儿呢？你记不记得妈妈的电话？”

小姑娘：“我知道我家的住址，姐姐打车送我回家吧。”

如果是个大人，这样说的话，白晗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但对方是个小孩，而且还能在她脑子里说话，就算自己报了警，怕是也制止不了，索性答应了下来：“好啊。”

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司机问去哪儿，小姑娘报了个地址，白晗听着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哪儿。

小姑娘很熟悉她的微表情，没等她问就说：“是你工作的地方，但我们不是去公司，而是要在后面的小巷子里。”

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是拐骗儿——大龄未婚少女，不会要卖到山沟沟里去吧。

小姑娘白了她一眼：“除了瞎眼的，谁——”后面的话没说完，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白晗知道她的意思，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是开玩笑，没关系的。”

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可真计较起来，显得自己多玩不起。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心底略过，白晗刻意忽略掉不适，重新起了个话头说道：“公司后面的小巷子？你这……”

“公司不安全，但只有距离公司近，我才能保证你接收完整的记忆不受伤害。”自从上了车之后，小姑娘的脸就再也没任何表情了，双手置于腿上，正襟危坐，凝时前方，好似个机器人。

白晗没忍住，戳了戳她的小肩膀：“我还没问你是谁呢？谁拜托你来的？”

小姑娘转头，定定看了她半晌：“做任务都是要有系统辅助的，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这个条款。”白晗诚实地说道，“但我失忆了，任务，系统，还有相关的事情统统不记得了。”

“我就是你的系统。”小姑娘说道。

“啊？”白晗闻言，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在开玩笑，毕竟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数据，“别闹了，你作为一个数据，是怎么出现在我面前的？难不成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不成？”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白晗：“……”那么意味深长的眼神，总感觉怪怪的。

她刚往后靠了靠，脑袋里忽然响起小女孩机械的声音。

“我是你的系统，虽然没有从头到尾跟着你，但你的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没人拜托我，是我觉得你可怜，看不下去你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才数据化成人形来找你的。”

她说着，手覆盖在白晗的腿上。

白晗低头，只看见那只小手突然就变成了绿色的数据，逐渐透明虚幻，吓了她一跳，赶忙伸手盖在小女孩的手上，然后心虚地看了一眼司机。

好在司机开车认真，根本没注意她俩。

白晗压低了声音：“好了好了我信了，你赶紧恢复正常。”

“恢复了。”小姑娘说道。

白晗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小心拿开手，果然看到那只小手已经恢复自然了，这才挪开手。

白晗又看了眼司机，没忍住，凑过去继续问：“哎，我说，你说……玩弄于鼓掌之中，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情况啊？”

“你想知道吗？”小姑娘问道。

“我……”想这个字都已经到嘴边了，但白晗又有些犹豫，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口。

小姑娘一针见血地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并且知道百分百猜对了，你只是不想打破现在安宁平静美好的生活罢了。”

“！”白晗都要怀疑她不是系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

小姑娘竟然笑了：“我跟了你这么久，自然对你的性格有所了解，情感淡漠，不喜变动，与其说你真心喜欢杜阮蓝，倒不如说你习惯了杜阮蓝在身边。”

“假如，你俩现在只是朋友，让你重新开始和杜阮蓝谈恋爱，你肯定觉得麻烦，但自从你醒来之后，就一直把杜阮蓝当成是自己的另一半相处，再加上你俩同居，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就算不用刻意改变也都自然腻在一起，所以你才毫无抵触地接收了她，对不对？”

小姑娘皱了皱眉：“当然，我对人类的语言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要是哪里表达的不清楚，凑合着听吧，你知道是那个意思就好了。”

白晗：“……”

她抓了下裤子，蹭掉手心的汗水：“我想知道。”

小姑娘：“那就下车，我带你去了解真相。”

原来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再往前就是那天看到的熟悉的高楼大厦，白晗犹豫了下，推开门下了车，转身拉住小女孩的手：“走吧。”

巷子尽头有一个小茶馆，小女孩带着她直接上了二层的一个小包厢，进去之后一刻也没耽误：“杜阮蓝很敏感，我时间不多。”

白晗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配合吗？”

“不用，我会催眠你，你睡着之后，你会做一场大梦，梦里的都是你先前的记忆。”小女孩让她坐在躺椅上，“大概会睡一阵，找个舒服的姿势。”她自己则是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条小毯子，盖在白晗的身上。

她看着白晗拉过毯子，对她一脸信任的表情，问道：“你都不怕我是骗子吗？”

白晗歪头：“那你是吗？”

小女孩撇开脸：“你的安全意识太弱了，如果我是坏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不是，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白晗捏着毯子，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我看你熟悉，又觉得亲切，这才跟你来的，要是换个其他人，别说五六岁，就是三四岁，我也不会这么信任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白晗发现小姑娘的俩竟然有些红，她觉得惊奇，正准备调侃两句，但小姑娘立刻转过身：“好了，废话不多说，我要开始了。”

白晗遗憾地点头：“好嘛，那你开始吧。”

小姑娘看着心情轻快，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的白晗，抬了抬手，但还没碰到白晗的脸，又立刻缩了回去：“闭上眼睛。”

白晗依言闭眼。

小姑娘看着她轻颤的眼睫，指尖正准备蹭一蹭，脸色却突然一变，立刻收回手，干起正事来。

三分钟后，白晗陷入了深度睡眠，双目紧闭，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

而就在她睡着不到一分钟，包厢门被猛地踹开，杜阮蓝从门外冲了进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她冷眼看着小姑娘，像是在看死人。

余光在瞄到白晗的刹那，杜阮蓝眼角一跳，立刻就要过去。

小姑娘拦在白晗面前，但她也知道自己和杜阮蓝力量悬殊，是绝对不可能拦得住，她象征性地张开双臂，缓缓说道：“我上了锁，你要是强行唤醒她，醒来的可能是白晗，也可能是个傻子……”

“你！”杜阮蓝震怒，但还没等她发火，小姑娘又说道，“你动静再大点，只要你不怕吵醒她。”

这句话就像是咒语，而杜阮蓝则是戴上了紧箍咒的猴子，动作立刻小了下来，只是眼神还犹如刀子一般，恨不得直接刺死系统。

系统挨着白晗坐下了，她手短腿短，双脚悬空，轻轻晃荡着：“你不应该瞒着她的，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应该用她喜欢的方式，而不是强行把她禁锢在身边。”

“所以你想说什么？让我离开，换你守护她？”杜阮蓝眼神阴翳，看向她的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系统：“我从未奢求过……”

“呵。”杜阮蓝嗤笑，“你不奢求，最后一个世界你干预我们？她是典型的回避型依恋，逃避亲密关系，但在那个世界，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是她就算逃避也不能避开的亲密关系，朝夕相处下她肯定会相信我爱她的，可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要不是你强插一脚，我和她的关系根本不会搞得那么糟，你……”

“我？”系统嗤之以鼻，“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否则为什么要模仿我？”

“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到底想怎样？”杜阮蓝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结婚？”系统看了还在熟睡的白晗一眼，声音冷了下来，“虚假的婚姻。”

杜阮蓝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只要她幸福就好！”

“她童年不幸，上学时期遭受了太多的语言暴力，独自一人，还要笑脸面对，她的成长让她即使很优秀了却依然不自信，不敢相信有人会爱她，而且是永远爱她，我清除她的记忆，删掉她的不自信，有什么不好？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俩结婚，有什么不对？”杜阮蓝一只手掐住系统的脖子，将人从凳子上拎起来，怒气冲冲呵斥道，“你凭什么插手我俩之间的事！”

系统被掐的满面青紫，她小短腿使劲扑腾着，手扒拉着杜阮蓝的胳膊，艰涩说道：“咳咳咳，她、有自主、咳咳咳，选择的权利……”

杜阮蓝手上一使劲，系统顿时化作了密密麻麻的绿色数据，逐渐氤氲消散开去。

包厢里只剩下她和已经被催眠的白晗。

杜阮蓝低头看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夺眶而出，她抬手隔空虚抚白晗的脸颊：“为什么，不是说不在意么，为什么还要找回以前的记忆，我让你不高兴了吗？不是说不高兴了会告诉我，让我改的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杜阮蓝脚一软，摔坐在了地上，她靠在白晗的旁边，歪着头定定看着白晗的脸，好似多看一眼就赚一眼。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努力在改了，对不起，你醒来，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