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呢。”白晗一只手拉着白真真, 另一只手自然下垂。

雅克没跟着部落里的人离开，而是留下来陪着白晗，他怕白晗被吓到了。

“我之前也想过要搬出来。”雅克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淡淡的笑，而是笑出了声。

白晗狐疑地看向他。

雅克压低了声音：“先前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重提, 现在……他们倒是给了我正大光明搬过来的理由。”

白晗愣怔了一瞬, 横了他一眼。

雅克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 抿紧了唇表示不敢再说了。

但他自然下垂的手略微晃了晃，擦着白晗的手背过去了，抿起的唇角微微上翘, 得意地看向白晗。

白晗：“……”故意挪开手, 但雅克的也跟了过来。

他没有刻意去拉白晗的手, 而是小心翼翼地碰一下，再碰一下, 碰的白晗都快没脾气了。

白真真看着两人日趋自然的互动, 眼神暗沉。

她忽然说道：“雅克叔，山腰上只有这一处山洞, 临时开凿也来不及了, 没法跟我们做邻居吧。”

没想到一向对他冷淡的白真真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雅克还以为她是把刚才的维护看在眼里，认可了自己，赶忙收回手，不敢被她看见自己放肆的举动，受宠若惊地说道：“不凿不凿，你们现在住的山洞不管是隐蔽性还是整体结构，都是最安全的设置, 贸然在旁边开凿，会影响你们那边的安全性。”

雅克指着她们下山外出，也是不管其他兽人还是野兽想要攻击她们必经的一条路，大概比划了一下：“我大概会在那边建一个屋子，就不住上去了。”

他搓了搓手，看向白晗时面颊有些红，声音低了几个度：“等你妈妈同意了，我……”

“咳咳咳！”白晗重重咳嗽了两声，非常刻意地打断了他的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雅克抿了抿唇，就不说了。

一时间，三人沉默，气氛有些许尴尬。

白晗低头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低垂着脑袋的白真真，还以为她被刚才找上门的那些兽人的话影响到了心情，本来想揉一揉脑袋安慰她的，但抬手有些累，最后只能抓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别想那么多，肯定跟你无关。”

“嗯？”白真真抬起脸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反应过来白晗在说什么了，本来她只需要点点头的，但对上白晗信任又鼓励的眼神，她心念一动，忽然问道，“你这么相信跟我无关吗？”

“？！”白晗震惊看向有她，脱口反问道，“不然呢？白真真，你这脑袋里成天都想什么呢？三人成虎的故事我没跟你讲过？说的人多了你还真把自己当诅咒和灾祸了？你觉得你的尾巴是兽神降下的惩罚，但其实兽神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白真真无语凝噎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白晗竟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我妈是个傻子怎么办”一行字。

就连雅克都在白真真离开之后，把白晗拉到一边，小心翼翼询问：“你知道怎么才能让真真接受我吗？”

白晗跟个刺猬似的，瞬时炸开了：“你什么意思？”

雅克失笑道：“你别紧张。”说完他倒是有些紧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我知道真真不太喜欢我，但我想一起生活不是说说，是真的，你把她当家人，她也就是我的家人，我自然想她接受我，最起码不要像现在……讨厌我。”

白晗闻言，不免有些心虚。她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雅克呢，或许根本不需要过白真真那关，到她这就Game Over了。

她含糊说道：“真真这孩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她是个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孩子，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雅克闻言，想了一会，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呀。”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真真这孩子，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大概是听关于白真真的传言太多，白晗有些敏感，她缓缓眯起眼睛，“她就是成熟了点，但就是个普通孩子，你……”

雅克按住白晗激动的手：“你先听我说。”

“好，你说。”白晗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她瞪着雅克，一脸你敢乱说话就死定了的表情，看的雅克抑制不住地唇角上弯，真是太可爱了。

雅克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我是觉得真真这孩子，太过分成熟了，而且我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违和感……”

“哦。”大概是因为雅克说的轻松的缘故，白晗一点没放在心上，随口道，“这孩子就是懂事，从小到大没让我操心，跟植物似的，迎风见长的，都说养孩子麻烦，我啥也没体验到。”

“谁说的，你辛苦了。”雅克心疼地看着她。

还记得最初那一眼，白晗皮肤光滑白皙，比刚出生的小孩都要嫩滑，可现在——即便没做太多粗活重活，但不光是手，脸也没了当初的光鲜亮丽。

但底子好，现在的白晗依旧比其他的女兽人要好看百倍千倍。

雅克不觉看的有些呆。

白晗毫无所察，她仰了仰脖子，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累了？回去睡会吧。”雅克关切地说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白晗动作忽然顿住，“怎、怎么了？”

“看什么呢？”雅克发现她的视线略有些发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猛不丁对上一道黝黑幽深的眼眸，脚底板升腾起一股凉气，吓得一激灵，“真、真真？”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每次看到这个小女孩，都觉得鬼气阴森，不由自主害怕。

“你们在干什么？”白真真声音冷冷的，眼神幽幽瞥过雅克，那一瞬间，雅克浑身的皮毛都要炸开来，头皮发麻。

他回头看向白晗，却发现白晗大概是习惯了，压根没什么感觉。

白晗随口答道：“说点事，咋啦，找我有事？”

“没事。”白真真视线逡巡在二人之间，淡淡说道，“看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悄悄话？我们能说什么悄悄话？”白晗笑了一声，“还能合计着把你扔了不成？”

话一出口，周遭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太阳就在脑袋顶，可雅克却像是置身于最寒冷的冬天，冰冷的气息犹如针一般扎在身上，细细密密的疼。

这次白晗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瞧着白真真脸色陡然暗淡下来，赶忙补救着说道：“不是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别……”

白真真打断她的解释：“我知道，你不会的。”要丢下早就丢下了，不用等到现在，也少受那些委屈。

但白真真要的可不是今后都在一起就行了，她要的是今后只有两人在一起，还要的是两人关系的转变。

她打量着白晗和雅克，视线落在雅克不自觉伸出的护着白晗的手上，舌尖抵了抵唇角牙齿的尖端，眼瞳颜色越来越深，形状也越来越故意，就像是流动的墨水，即将溢出眼眶。

“时候不早了，我该烧饭了，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总觉得三人在一起的气氛异常尴尬，白晗推了推雅克，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动物的敏锐性让雅克觉得此刻这里十分凶险，有一种大事要发生的预感，他下意识握住白晗的手：“我能不能留下来？”

“！”大兄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晗震惊，下意识看了一眼白真真，警告地看向雅克。

雅克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但已经说出来了，他红着脸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那些人走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我怕他们再回来找你麻烦，你放心，我不住这，就在山下找个树洞，就是吃饭……”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一起吃饭。

很简单的一个要求，但还从未有人和她们两人一起吃过饭。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这分明是三人关系转变的一个□□。

白晗有些心慌，不想答应，但对上雅克期待的眼眸，拒绝的话却不忍心说出口，一时之间纠结至极。

“诶，这什么？”一缕黑色的烟雾从眼前闪过，手比脑子快，眼看着烟雾就要钻进雅克的眼睛里，白晗一把抓住。

雅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什么？”

终于能岔开话题了，白晗暗中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黑黑的，你没看见吗？”她松开手，手心空荡荡，一抹黑色的印记都没有。

白晗：“？”不会是精神太过紧张看花眼了吧。

雅克盯着她的手心看了半晌，轻咳两声：“其实我就是随便一说，既然他们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的，再说我也得回去收拾东西。”

雅克大概以为白晗是故意岔开话题，他不舍得为难白晗，立刻顺着台阶就下去了，倒是弄得白晗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地说道：“真有个黑影，我刚看到了，真真，你看……”

“是是是，有有有，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困了的话休息会。”言下之意就是她大概太累了，所以看错了。

搞得白晗也以为自己真的看错了，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半晌，又盯着空气看了老半天，也没见到什么黑影，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真看错了？”

她边说边往屋里走，随口问道：“真真，想吃什么？”

白真真回头，看向一步三回头舍不得离开的雅克的身影，良久收回视线，冷淡说道：“我还不饿，你不是累了，去休息会吧。”

“我不累啊。”白晗感觉莫名其妙，她正准备说什么，刚才的黑影自眼前又是一闪而逝，白晗瞪圆了眼睛想要看的更仔细些，也想让白真真看一眼，证明自己刚才也没看错，但还没张嘴一阵深沉的疲倦犹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累了。”白真真盯着她的眼睛，重复道。

白晗眼眸晃了晃，身子绵软，像是随时要倒下似的，胡乱点着头，混混沌沌说道：“是呀，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了。”

她抬了抬脚，身子不协调地晃了晃，最终还是稳住了，一步一挪去了床边，咚的一声倒下了。

而白真真，慢悠悠游走到床边，她看着趴在床上，腿还垂在床边的白晗，凑上去轻拍了白晗的脊背一下，低声道：“这样不难受吗？好好睡。”

只觉得困意来的凶猛，白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困得脑袋有些疼，无法思考而已，听见白真真的话，认真辨别了两分钟之后，这才挣扎着爬上床，只来得及拉过枕头垫在脖颈处，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白真真站在床边，抬手按了按她因为头疼而紧蹙的眉心，低声叫道：“白晗？”

她私下里经常偷偷叫白晗的名字，幻想着对方会怎么应答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象过两人如果不是收养关系，会怎么相处。

这是她第一次看着白晗的脸叫出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是刚从油锅里炸过似的，带着炙热的温度和四溢的焦香，在舌尖炸裂开来，让人回味无穷。

白真真紧盯着白晗殷红的嘴唇，似乎还能看到猩红的舌尖伴随着呼吸轻微动了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回应她似的。

她微微俯身，唇瓣在白晗的唇边停了许久，最后落下的瞬间微微偏移，浅淡的吻落在了唇角。

或许根本不算是个吻，只是轻微的触碰而已，白真真抬手，轻轻按压着她的唇瓣。

她手指微微用力，唇瓣褪去血色。

看着白晗脸上带出痛苦的神色，白真真非但没有放松力道，甚至还使了点劲，指尖划入唇缝，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濡湿。

她动作一顿，眼眸晃了晃，继而面无表情地又往里戳了戳，两根指节都塞入了白晗的嘴里。

明明平时她的体温不算高，但口腔内却烫的厉害，像是能将白真真的手指融化。

大概是有些不舒服，白晗狠狠皱了皱眉，哼唧了两声，齿关轻扣，正好咬住了白真真的手指。

不疼，只是有点轻微的痒。

但白真真手抖了抖，指甲划到白晗的唇肉，疼的她吸了口凉气，闭上了嘴，正好抿住白真真正要往外抽的手。

白真真愣了下，唇角忽然微微上扬，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舍不得吗？”

她快速摆动，都快要将地上的摩擦出亮光的尾巴已经说明了她此刻难以言表的快乐。

她拨开白晗两鬓凌乱的发丝，低头在她的额头和两颊分别印上一吻，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她捻了捻尚残存着白晗余温的手指，笑意情不自禁从眼角泄露出来。

若是白晗醒着，一定会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毕竟和白真真同吃同住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白真真竟然能笑的这么明显。

转身之后，白真真快速游出了山洞，眨眼间她就缩小成了一条细长的在阳光下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小蛇，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套衣物。

白真真去了山上，此时的山腰上站着一个人，正好堵住了它的路。

能在这里的肯定是部落里的兽人，身形高大挺拔，背对着白真真的方向站着，大概还没注意到不远处正飞速游来一条小蛇。

而白真真早就发现他了，不仅没有躲开，反而直直迎了上去。

她很快就到了兽人跟前，稳准地停了下来，蛇头努力抻直了挺立起来，身子轻微摇晃两下，变成了半兽人的模样。

这么大的动静，拦路的兽人自然察觉到了，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转身，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甚至还恭敬地背对着递出来一套衣物。

白真真接过来穿上之后，轻嗽一声他才敢回身，但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丝逾越都不敢有。

白真真抬头，一条细小的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顺着兽人的脚踝爬了上去，钻进他的兽皮裙，咬了他一口。

男兽人身子猛地抽搐一下，但面上依旧一脸麻木，眼神更是混沌失焦，跟破碎了的变得浑浊的玻璃珠子一样。

小蛇顺着他的腿滑下来，冲着白真真摇头晃脑，圆溜溜的豆豆眼里竟然能看出两三分委屈来，好像在说：你怎么让我咬那种地方，太臭了太臭了。

但白真真没理小蛇，而是眯着眼睛看向男兽人：“知道回去怎么说了吗？”

男兽人反应迟钝，慢半拍地说道：“知道。”

白真真：“怎么说？”

男兽人迟疑了下，缓缓地一字一字说道：“打猎，偷偷离队，想要捉蛇，被咬，死了，我中毒轻，才发作，跟白……无关。”

白真真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吧。”

男兽人得到了肯定，就像是完成了一场重要的考试似的，紧绷的表情微微舒缓，抬脚的瞬间化作一头猎豹，朝着部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速度太快，原本挂在后背的撑破的衣服被风垂下来一小块布片，落在了草丛中。

白真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找了个干燥的树洞，将身上的衣物脱下叠起来放好，又变成来时的小蛇模样，赶回了家。

……

“嘶——”白晗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壳就像是被人狠狠敲了几大锤，疼的脑壳都要裂开了，她揉着太阳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好半晌才彻底睁开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环视了一圈，盯着桌上点着的灯，问道：“什么时候了？”天黑了吗？怎么这么暗？

说话间才觉察到声音竟然哑了，跟破了的风箱似的，很难听。

白晗咳嗽了两声，再抬头一杯水已经送到了嘴边。

白真真：“天黑了有一会了，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天气不好。”

白晗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缓解了喉间的干涩和肿痛。她喝的太着急了，来不及吞咽的水渍顺着唇角滑下，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白真真接过杯子，另一只手自然地擦过白晗的唇角和下巴，替她弄干了水渍，又说道：“天气多变，你好像生病了，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多睡一会吧。”

烛火摇曳在白真真的脸上，下巴还残存着方才温热的触感，白晗大脑一片混沌，她看着做这一切好似非常理所当然的白真真，觉得自己大概还没睡醒，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脸色凝重了一瞬，又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

也不知道是自我催眠了，还是之前的效果还没完全解除，没多大一会，她竟然真的再一次睡着了。

白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