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之后, 白晗看到白真真正认真埋头吃饭。
她夹起一块土豆，但因为太绵软了，小小的力道都夹碎了, 最后索性换了勺子舀着吃。
刚才叠到一半的衣服还摊在那，白晗走过去, 刚拿起一只袖子, 就听见白真真问：“谁呀？”
“……”想做你后爸, 但又不想赡养你的……一群人。
不想让白真真误会自己是因为她才不嫁人过好日子而内疚, 白晗心虚地隐瞒了刚才的事，含糊说道：“问我之前的针线活做完了没。”
部落里有不少没父没母也没结婚的单身兽人，他们身体强悍, 不愁吃不愁喝, 就愁穿, 一个个粗手笨脚的，别说做衣服了, 就是兽皮裙也做的乱七八糟, 浪费原材料还穿不了几天。
一方面是真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接近白晗, 他们便拿吃的跟白晗交换穿的。
白真真：“托一个人来问不就行了, 我听着好像很多人的样子。”
白晗动作微顿：“过来逛的吧, 之前不就是，明明不着急，还三天两头过来催，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来，烦都烦死了。”
白真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呀，他们一直都很喜欢来这呢。”
“嗯？”她说话声音太小, 白晗没听清。
白真真：“他们还来吗？”
想到那群人临走时不死心的眼神，白晗觉得肯定会再来的，瞬间头疼。
她翻了个白眼，说道：“顾客是上帝，也不能每次都赶人。”
白真真忽然抬头，认真问道：“妈妈，你也觉得他们很讨厌吗？你也不想让他们经常来我们家吗？”
做生意可以，做其他的就还是算了吧。
白晗呼噜了一把她的脑袋：“什么想不想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们，下次我不让他们进院子，就在外面说话。”
“行了。”白晗截断她未出口的话，“我出去都多长时间了，这一碗饭吃这么久也没少多少，冷了吃了又肚子疼，别说话了，呼噜呼噜赶紧吃完。”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呼叫白晗名字的声音。
“……”有完没完了，白晗眉心刚刚皱起，忽然听出这次是雅克的声音。
这些年雅克一直对她很好，除了跟她交换吃的用的，还经常过来帮她做一些她就算磨练千八百年也干不了的活——比如砌墙，比如盖鸡窝，甚至门口的栅栏树都是雅克移栽的。
白晗对雅克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很感激雅克对她的好，但雅克想要的她给不了，另一方面她不知道怎么感激对方，却又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
纠结着矛盾着，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白晗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在养备胎的渣女，是绿茶婊，但——她对雅克表示同情，还得继续养着。
“雅克叔叔来了，我去看看。”白晗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回头，她感觉到白真真身体僵了一瞬，但一闪而逝，没看清，而且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晗厉声叮嘱道，“赶紧吃饭，吃完记得去吧锅洗了。”
白真真说了声好，她才出去，转身的瞬间，白真真冷淡的眸子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暗光，三两下将碗里的糊糊扒拉进了嘴里，嚼都嚼就囫囵吞咽了下去。
明明嗓子管那么细，却畅通无阻，一点没卡。
难怪资料上说，蛇能吞下比自己大好几倍的食物，甚至有一句谚语——人心不足蛇吞象。
白真真面无表情全吞下去之后，随手放下碗，游走着出去了。
……
雅克面色焦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不住，在山洞门口来来回回徘徊，时不时抻长了脖子往里看。
手都搭在栅栏上了，犹豫了下还是没推开。
看见白晗的瞬间，犹如在海上漂浮饥渴了数十天的遇难者陡然看到了救援船只，眼睛唰的就亮了。
白晗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脚下一顿，差点打了个踉跄：“啥、啥事啊，这么着急？”
急得眼睛都红了，看着跟要吃人一样，白晗没敢太上前，也没开门，隔着栅栏门问道。
果然，雅克激动的就要冲过来，撞到了栅栏门，甲猛然间回过神来，慢慢平复了下心情，这才说道：“刚才我外出了，回来听说有人来找过你？”
白晗脸色唰的就变了，质疑地看向雅克。
难不成他是刚才那帮人的说客？也是来加入那个“大家庭”的？
雅克敏感地察觉到白晗对他的抵触，赶忙摇头：“你别误会，我跟他们没关系，我怕你吃亏，赶来看看。”
“我能吃什么亏？”这个世界人类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兽人是绝对不能殴打虐打人类的，顶多就是以后不照顾自己的生意了，也就五六七八个人……有些心疼，但总不能卖身叭。
白晗嘴角微微下垮几分，但还是勉强撑着跟雅克道谢：“还劳烦你跑这么一趟，正好上次给你做的那个坎肩快好了，我拿出来你试试，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合适合适。”雅克搓着手嘿嘿笑道，傻得像个憨憨。
白晗都被他逗得失笑出声，手随意搭在栅栏上，身体微微前倾，和他的距离近了几分：“都还没试你就说合适，拿回去我可就不负责改了，再改就要加东西了。”
雅克笑得脸上都是褶子，眯着眼睛嘿嘿嘿：“只要是你做的都合适，合适。”
“哦，这个不着急，我来找你，是……”他吞吞吐吐一阵，看到白晗稍显不耐的眼神，赶忙说道，“确实有事的，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白晗注意到雅克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延伸到了胸口处。
她微微仰头，那两只既便化成人形也酷似兽耳的耳朵更是红得一塌糊涂，好想要渗出血来。
她大概猜到雅克要说什么了，眉心下意识皱了起来。
两人都清楚雅克对她抱的心思，只是雅克怕说出来被白晗拒绝，连来找她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一直没提起过，而他不说，白晗只当不知道，毕竟自己需要雅克的帮助，根本没法完全拒绝他。
原本两人的关系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可现在，雅克却要打破现在的安逸，白晗不禁有些着恼。
她压抑着不断上涌的怒火：“有什么要说的？”
雅克被她突然的冷淡弄得有些懵，茫然地看向她。
白晗没好气道：“不是有话说吗，再不说的话我可要走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边，觉得天色暗的有些早，再加上空气闷热，猜想快要下雷阵雨了，催促道，“屋后面晾的腊肉还没收呢，没事的话你也早点回去吧，待会困在路上就不好了。”
刚才还以为自己惹她生气，此时见她还愿意关心自己，傻乎乎的笑脸又重新回来了：“我，我没事，对了，说起来腊肉，不剩多少了，我那边还有，下次带过来给你。”
白晗犹豫了下：“那你想要什么？衣服，还正在做呢，草鞋？上次做了也没多久，那你想要什么？”
雅克愣怔一瞬，摇摇头：“我没什么要的。”
“那还是算了吧。”白晗拒绝道，“先前已经承蒙你多次照顾了，不能总占你的便宜。”腊肉和咸肉都还剩一些，够熬几次肉汤的，都给白真真长身体喝。
家里还养了几只羊，隔两天挤一次奶，也能代替肉给白真真补身体。
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雅克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晗，讷讷问道：“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你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就连道歉都怕引起白晗的反感，抿了抿唇说道：“我就是想帮助你，没其他的意思。”
看着他低三下四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白晗反倒很生气，她骤然大声：“你没其他的意思？那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啊？！”
雅克使劲揪着衣摆，一个劲地摇头：“没，没什么想说的。”他眼睛忽然一亮，“就，就想来问问你还有肉吗？”
白晗失笑：“雅克，你听说有人来跟我求亲了吧，你是为这个来的吧。”
雅克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唰的就白了，他颤巍巍问道：“你、你答应了吗？”
白晗摇头。
雅克呼出一口气，看着白晗张嘴，立刻截过话头：“是，我是听说了。”
雅克深吸口气，眼神温柔地看想白晗，声音也没刚才那么颤抖了，声线柔和，大概是真的有感而发：“我刚回来就听说有好几个青年兽人来找你，吓了一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好怕你答应他们，但我又没资格不让你答应他们，你是人类，当然值得更好的选择，可……”说到这，雅克脸上划过一抹喜色，他肯定也知道那些人因为不接受白真真被自己拒绝了。
果然，雅克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了白晗一跳，下意识后退，但她的手却被雅克紧紧握住。
雅克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激动地说：“白晗，让我照顾你吧。”
之前的那几个青年，白晗一秒都没犹豫地就直接拒绝了，但面对雅克，拒绝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却转了好几个圈，怎么都不出了口。
不是白晗对雅克有感情，而是……想到之前雅克帮过自己的忙，白晗是真的不好意思，而且以后……大概也是需要他帮忙的。
白晗知道自己这种行径很卑劣，是在欺骗利用雅克的感情，但除此之外，她是真的没办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这么一个一只鹅都能拧死人的世界，根本没法带大一个小孩。
对上雅克满含期待和希冀的双眼，白晗愧疚感爆棚：“你……”
雅克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飞速打断道：“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你和真真挨饿，也不会让你们再被部落里的其他人这样欺辱。”
“！”白晗惊讶看他，“你愿意收养真真？”
雅克憨憨地笑了笑：“她是你的女儿，如果你答应嫁给我了，那也就是我的女儿，我肯定是要养着她的。”
“可是……”白晗缓缓眯起了眼睛，想起她来的第一天，雅克看向白真真时那根看病毒一样的畏惧眼神。
其实现在雅克对白晗的害怕也没消退，起码在白晗严重，他每次来找自己，都会尽可能避免和白真真接触，甚至远远看到白真真就会主动避开。
白晗心情复杂：“你相信她不是诅咒，不会给身边人带来灾祸了？”
雅克挠了挠头，他不会说谎，所以特别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祭司可以和兽神沟通，向我们传达兽神的旨意，祭司说她是罪孽深重，被兽神打下烙印的罪人，任何和她有牵扯的人都会被她牵连，被兽神厌弃。”
白晗脸上已经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了，硬生生忍了下来：“那你还不快走！要是晚一点，诅咒可要上你身了。”
雅克看着她冷笑的脸，抓紧了她的手腕：“但我不怕。”
雅克认真说道：“我会搬出部落和你们一起住。”
白晗微微瞪大了眼睛。
雅克继续说道：“我知道部落容不下她，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她，所以我愿意和你一起。”
他望着白晗，深情地说：“我们一起养真真和我们以后的孩子，好吗。”
如果真如雅克所说，他不干涉自己抚养反派，那答应他之后和先前相比，反派多了一个人照顾他，生活质量应该是提升的，原生家庭的改善对她的心理健康似乎也有好处。
就在白晗心里隐隐有些动摇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白真真幽幽的声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