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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兽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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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晗脸色有些黑, 而白真真则是下意识惊惶不安地看看那个口子,再看看白晗,手上的力道跟着松了不少。

白晗瞄了她一眼, 白真真缓缓放开了手。

白晗翻了个白眼,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几乎是盖在白真真腿上的裙子。

在看到白真真血肉模糊的尾巴根后, 白晗直接脱口骂出了声:“操他娘的这帮王八蛋!”

骂完她的眼圈就红了, 滚烫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白晗伸手, 又不敢碰伤口,也不敢抬头看白真真现在的眼神,低声问道:“疼不疼?”

脑袋顶传来木讷干涩的声音:“不疼。”

怎么会不疼, 普通皮肤被划伤, 正常这么大的小孩也得疼的哭上好半天。

白真真的尾巴根部完全就是遭受了暴力袭击, 大片大片的蛇皮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走了似的,周围的蛇鳞也被拔下不少, 露出惨白的肉和红血丝, 还有些地方像是被刀砍伤的,伤口又粗又深, 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白真真难堪地动了动尾巴, 沉默了半晌憋出来一句低微的恳求:“别看。”

“我不看TM怎么给你上药?”白晗气到极致了, 脱口飙出了脏话,她骂完才反应过来,赶忙闭了嘴。

最怕空气忽然尴尬。

白晗不自觉摸了摸嘴唇,嘴唇紧抿又松开,低声道:“抱、抱歉,妈妈不是骂你,情绪失控了。”

她视线不自觉又落在了白真真血肉模糊的尾巴上, 咬着嘴唇抑制着下巴的颤抖:“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一帮小孩子,却偏偏那么心狠。

白真真见她脸色不好,局促地抓着衣角:“妈妈,是不是、是不是很难看。”

白真真一直知道,自己的尾巴很丑,很吓人,大家不喜欢自己就是因为这条耻辱的尾巴,就连……就连妈妈也很害怕。

虽然妈妈强忍住了,但白真真还是时不时窥见白晗乍一见到她尾巴时的惊惧和错愕。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直直戳进白真真柔软的心脏,甚至还在里面肆意搅动,将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磨碎。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对她的看法,但她不能忽略妈妈的感受。

只有妈妈。

白真真不自觉抿紧了嘴唇,她的唇色很淡,和她的脸一样微微发白,不是健康莹润的那种白,而是让人生畏的惨白和虚弱的苍白。

紧绷的肌肉微微颤抖,白真真深深垂着脑袋,自己都不想看那原本丑陋,现在更是不堪入目的尾巴。

她牙一咬,忽然心一横,猛地推开白晗伸过来的手,强硬道:“不要你碰,我自己来!”

一听这话,本来就已经充气快要爆炸的白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吸口气:“她还是个孩子,不要跟她计较,先上药,先上药。”

念咒语似的嘟囔了好一阵后,白晗这才勉强平复心情,她盯着白真真的脸,神情认真又凝重:“白真真,你觉得我现在是想这样丑的时候吗?”

白真真低着头,抿唇不说话。

白晗注意到她的两根食指麻花似的紧紧绞着,是这孩子紧张甚至有些害怕时候的小动作。

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白晗叹口气,软和了语气:“真真,妈妈知道,在你小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你的蛇尾。”

顿了顿,白晗泄气,坦诚地说道:“好叭,不是有点,是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其他的兽人一样,婴儿期也有点点记忆……”

说到这,白晗特意观察了下白真真,发现小孩的身子微微颤抖,脑袋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立刻消失似的,就知道她肯定记着。

白晗有些心虚,毕竟别的兽人怕的是白真真可能会带来的诅咒,而白晗真正怕的是……那条尾巴啊!!

尤其是当时刚穿越过来,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回想起来,白晗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当时的她实在太怕了,甚至都不敢看那条尾巴一眼,雅克收拾好刚走,她就跟扔炸弹似的,小心翼翼但一刻不敢耽搁的把孩子放在床上,还往里推了推,而自己坐在距离非常远的椅子上,思考人生,时不时也瞄一眼过去,露出害怕的,怀疑人生的眼神。

孩子在襁褓中,如果忽略下面,露出的上半身虽不说可爱,但也就是正常一小姑娘,要说不一定,那也就是比白晗见过的其他出生一两个月的婴儿要短一些,脸上的肉少一些,皮肤黄一些。

她的眼瞳倒是又大又黑,还闪闪发光,仔细看中间似乎还有一条线,但白晗一直没敢看。

“咕噜噜——”不知过了多久,白晗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抗议,她这才注意到山洞外面天都黑了。

山洞门口是雅克暂时做的栅栏门,毕竟她们住在半山腰上,野兽上不来,暂时也没有其他部落攻击的可能,简单的防卫就够了。

门口放了几条腊肉,是雅克留下的——是留给她的,没考虑孩子。

白晗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襁褓——对于小婴儿来说,反派实在太乖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

就连白晗都饿了,一个小婴儿,不可能没感觉,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哭一声——其他的声音自然更是没发过的。

要不是她时不时轻微晃动一下,白晗甚至都觉得她抱了个空的布包回来。

就算她不哭,白晗也不能自我欺骗孩子不饿,她再一次确认孩子躺在床上是安全的,赶紧收拾了下雅克堆砌的简易炉灶,烧了点热水,冲了点雅克留给她烤肉的蜂蜜。

白晗干活很利落,但事情都做好,到了真正要喂的时候,她就犹豫着不敢上前了,余光时不时地就划过襁褓的下方,瞄到一抹褐色瞳孔都要晃一晃。

她使劲咽了口唾沫,忍着发麻的头皮走上前去,腮帮子紧咬,也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真的在跟孩子沟通:“我知道你肯定饿了,你乖一点,乖一点我先给你喂点糖水喝,别饿坏了,喝完我再去找点吃的。”

一段话都说完之后,白晗还是不敢靠近,等到蜂蜜水都快要凉了,她才眼睛一闭,猛地冲上去:“啊啊啊,我喂点吃的给你,你乖乖的别把尾巴弄出来啊,别吓唬我啊!”

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小孩子无意间的动作,白晗总觉得她说完之后,反派刚还在褥子边缘一探一探挑衅的尾巴尖慢慢收了回去,似乎还僵硬着拨了下褥子,盖的完完全全的,一点没露出来。

不应该呀,一个小婴儿而已,不可能这么聪明吧。

疑惑间,白晗倒是忘了害怕。

看不到尾巴,这就完全是个正常的小孩,白晗强行将不断在脑子里闪现的蛇尾的影像屏蔽掉,小心翼翼将杯子里的水喂过去。

那个襁褓,装了小孩足足三天,因为白晗不敢打开,就算是换一个褥子,她也缺少直面蛇尾的勇气,直到她依稀闻到了淡淡的酸臭味,意识到要是再不换的话,小因俄国人大概要生褥疮了,这才强忍着害怕给换了。

换之前,她脑海中的画面是反派的蛇尾啪啪啪乱打,不仅会造成视觉上的惊恐,一不小心还会被抽打,感受冰冷又滑腻的触感,还很疼。

但现实是,反派从头到尾都很安静,乌溜溜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瞬间,白晗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在照顾小孩。

尤其是对上那双平静无波,但却莫名幽深的眼眸时,白晗总有一种淡淡的被大型野兽盯着的错觉。

没有恶意,但却在审视,而且观察的很仔细。

不仅一寸一寸观察过她的皮囊,还试图探入她的内心深处,这感觉太奇怪了,绝对不可能是被一个婴儿看着该有的。

白晗将这一切归咎于反派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不一样,即便只是随便看一眼,也会给人一种被猎手衡量的审视感,大概这就是兽人的天性吧。

婴儿期过后,白晗逐渐克服了对蛇尾的过度恐惧,

但晚上,夜幕降临后,皓白冷然的月光洒在床头,此时的白晗悠悠醒转,随手一抓,摸到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尾……头皮顿时炸裂,大脑宕机一瞬立刻开启了紧急呼救,她哇地一声大喊出来,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落下来,逃到了一边。

这时候冷静了一会,白晗抚了抚胸口,按稳住随时都有可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脏,抬头就会看到床上坐起一个不大的孩子,睁着一双在黑夜中似乎闪着绿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白晗:“!”一瞬间的害怕之后便是羞愧和内疚。

那可不是蛇,是反派啊!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三次,每当此时,白晗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现在想想,其实反派一直都知道自己害怕她的尾巴,而自己也知道她知道,但两人就是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摊开来说过,都把这个当成不可言说的伤疤遮掩起来。

可时间长了,就发脓了,臭了,再不处理,就会坏死的。

况且反派也长大了,到了有自我分辨能力的年纪了。

白晗对蛇的害怕是刻在骨子里的,也确确实实表现出来了,都被反派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没什么好狡辩的。

刚开始,小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逗弄过白晗,比如白晗要给她做衣服,自然要量尺寸了,但当白晗拿着软尺靠近的时候,原本乖巧躺着的小孩却忽然活跃起来,白晗早就观察过她一动不动的蛇尾忽然吧嗒吧嗒敲着床,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恐吓,吓得白晗距离老远都面目狰狞,控制不好五官和表情,更不敢靠近了,就使劲伸着胳膊给她量腰围,而上半身努力后仰,好似随时准备逃跑。

大概是觉得白晗忍耐的表情好玩,反派还故意用尾巴尖扫她的手腕,看白晗被吓得一蹦三尺高,哇哇乱叫着腿软直接瘫坐在地上,一直下垂的嘴角竟然隐隐上翘,像是在笑。

但后来,孩子长大了,也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了,更加知道白晗那样的行为不是在逗自己玩,而是发自真心的害怕和嫌弃,虽然嘴上不说,但背地里很是伤心和难过。

在某次白晗没注意的时候,甚至极端地用一把小刀试图将自己拦腰斩断。

白晗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当她找到藏在山洞后面的反派,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眼前满是刺目的红时,大脑忽然就一片空白了。

别说害怕,就连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

她一点一点走近,蹲下去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

白晗看着她腰上一道很长的伤痕,看着血流了满地,也看着白真真一直刻板的脸上糊满了泪水,甚至看着她看到自己时第一反应不是上前求助,而是扑腾着想要将自己的尾巴藏起来,生怕吓到自己。

只是当时的她已经虚弱到极致,根本无力操控尾巴,伤口也就那么大剌剌暴露在自己面前时,白晗心都碎了。

她无比后悔,自己明明是个成年人,怎么就不能控制好情绪呢?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也很自然地没有表露出害怕白真真尾巴的情绪了——或许是相比起蛇尾,她更害怕白真真没有下半身的模样。

但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两人的心上,白真真从未提过,白晗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

白晗觉得,到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该说清楚甲——她确实害怕白真真的尾巴,但她对白真真,最浓烈的情感还是爱,爱能化解一切,自然也能挡得住害怕。

不管白真真是有蛇尾,还是有蛇身,更甚至是蛇头,白晗当初的选择,也不会变。

她微微低头,本来是想抱住白真真的尾巴的,但看到几乎要剥落下来的蛇鳞,她只能虚虚抱了抱白真真的腰——真的是蛇一般的又细又软的腰。

白晗:“真真,对于你的身世,我从没想过骗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因为骗不过。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可以不收养你的,但为什么我们现在住在部落的边缘呢?”

白真真没说话。

白晗:“……”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句都不接吗?

白晗略显尴尬,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虽然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可能,但白真真总是不敢相信。

她妈妈害怕自己,她妈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她妈妈……那为什么还任由自己被连累驱逐出部落,过着连老弱病残的兽人都不如的日子呢?

这话白晗也是第一次说,怪不好意思的,她脸颊升腾起一抹红晕,低声道:“刚开始是不忍心,再后来是责任,但现在……我们是亲人。”

“我要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一定要认你做我的女儿,恐怕你也觉得我是神经病吧。”白晗失笑出声,“感情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我拉扯你长大的这些年,我们朝夕相处,我早已把你当成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女儿。”

她摸了摸白真真的脸蛋,微笑着说:“都说儿不嫌母丑,那就更没有嫌弃自己女儿的母亲了,不可否认,你确实有些残缺,但这就跟缺胳膊少腿没啥区别,顶多就是咱们日子苦一点,但你相信妈妈,妈妈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白真真眼圈微红,黝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晗。

白晗心里咯噔一声。

若是其他小孩听到这么煽情的话,早就哭的稀里哗啦了,但她明显能感觉到白真真听进去了,并且心里有很大的触动,可偏偏她忍下来了——控制情绪的本事比白晗都强。

白晗心里觉得这孩子性格有些怪异,大概是从小就被各类负面情绪包裹的原因吧。

她心想,以后还要多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教育,可千万别好好养着也给养歪了。

“真真,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管不了他们说什么,但耳朵,脑子,都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要学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能放在心上,什么不用放在心上。”白晗见她低头沉思,大概是听进去了,抓住她的手,“是妈妈没用。”

如果她很强的话,如果她不需要依赖部落就能活的话,如果……她就能肆无忌惮反驳那些孩子,甚至揍他们一顿都可以。

但她不行,她没法靠一己之力养白真真,她也就能怼一怼,甚至不敢真的动手,否则今天也不会那么窝囊。

白晗越想,心里越不好受,头埋得越来越低。

脑袋顶上一阵温热,白晗微微抬头,看到一小节纤细瘦弱的手臂。

白真真手略有些僵硬,摸着她的脑袋,沙哑着说道:“不怪妈妈。”

白晗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正想将今天的煽情再往上推一个高度,白真真却打断了她。

小女孩盯着白晗,眼神认真又坚定:“总有一天,他们都会闭嘴的。”

“!”声音沙哑,还略有些低沉,白晗听得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她看着白真真,想在对方的脸上、眼睛里找出点不一样的情绪,可小孩就像是在陈述一句很普通的话。

像是相信了白晗所说的,时间长了没有灾祸发生,大家就会知道她不是诅咒,而是一个普通的残疾人的事。

但不知为什么,白晗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抓着白真真的手略微加了点力道:“真真,妈妈爱你。”所以你不要变态啊,你不要毁灭兽人部落,更不要毁灭整个世界啊!

白晗遵从公司给的建议,用真挚的爱意去感化反派,这是工作人员能做的影响原世界最小的阻止反派牵连无辜,甚至毁灭世界的办法。

至于真正伤害过反派的人——因果循环,感化反派而已,又不是塑造圣母玛利亚,让圣光普照大地。

白真真僵硬的嘴唇动了动,扯出一抹不着痕迹的弧度,她问道:“妈妈会永远爱我吗?”

不用白晗回答,她也知道答案,所以白真真没等白晗说话,自顾自说道:“我爱妈妈,永远爱妈妈,永永远远爱妈妈。”

她脸皮动了动,白晗盯着看了半天,才觉察出那是个笑容。

大概是因为白真真笑的太少了,再加上脸上的肌肉实在太僵硬,一个浅淡的笑容硬生生看的白晗头皮发麻,心里发悚,下意识松了松手。

白真真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我也只需要妈妈爱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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