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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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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灯烛燃了一整夜。

音晚身上又疼又累, 根本睡不着,熬到天边溢出些光亮,她轻轻搬开萧煜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 翻身下床。

她趴到轩窗前,看着未央宫里殿角飞檐渐渐自朝霭中显出清晰的轮廓,宫人自廊道安静穿梭,衫袖妍丽,身姿婀娜, 颇为悦目。

几个月前, 她还随着萧煜入宫出席夜宴, 要谨守宫规, 算着时辰, 赶在宫门落钥前出去, 眨眼之间,他们已经住进来了。

权力交接, 帝位更迭, 虚幻的像一场人间浮梦。

正感慨着, 腰间一紧, 被人从身后揽入怀中。

萧煜用下巴蹭了蹭音晚的脸颊,细碎吻着她, 声音里带着酣睡后的沙哑:“在想什么?”

音晚凝着窗外晨光,呢喃:“我想家。”

萧煜拥着她的手微僵, 笑道:“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

音晚又沉默了。

萧煜道:“你觉得这儿哪里不好, 哪里你不喜欢,都可以告诉我,我立马换成你喜欢的。”

音晚不作声,目光淡若朝雾。

萧煜又低头亲她:“我是皇帝,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音晚望着栖靠在花丛里的一双蝴蝶,比翼双飞,自由自在,流露出无限向往。它们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飞走了,飞到天光云影里,美丽又潇洒。

萧煜循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道:“你若喜欢蝴蝶,我派人去抓……”

“不。”音晚摇头:“我不喜欢。”

萧煜抚着她的鬓发,叹气:“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要讨一个人的欢心竟这么难。”

音晚唇角噙着冷诮,却以无比娇憨柔弱的姿态倚靠在萧煜身上,道:“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

萧煜眼睛一亮,立即道:“你说。”

“我想要皇帝陛下的疼惜与维护。”

萧煜一怔,随即笑了,他将音晚紧扣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道:“这是自然的,我断不会让旁人欺负我的晚晚。”

“可是,我对晚晚也有一个要求。”

音晚回眸看他,见他瞳眸幽邃,浮着极浅的笑意:“你的心里不能有别的男人,哪怕想一想都不行。”

音晚道:“本来就没有。”

萧煜目含精光,如利剑般剜刺过她的面颊,要辨清楚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的神情极寡淡,既没有刻意讨好的笑靥,也没有虚伪作饰的飘忽,像山间一缕清风,好像稍不经意,便会消散于怀中。

萧煜蓦得烦躁起来。他想把音晚牢牢抓在怀里,让她的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所思所想都是他,喜怒牵动也皆是因他。可她偏偏柔顺又冷淡,既寻不出她的错处,又不能令他十分满意。

他心底燃起一簇火苗,腾得将音晚抱起来,搁在轩窗台,欺身上前,去吻她。

音晚半仰起脸,柔顺受之,抬手攀着他,由他采撷。

缠绵许久,萧煜眸底渐笼起暗色,紧紧凝睇着她,低笑了一声。

音晚抚着胸口,平复紊乱的喘息,问:“陛下笑什么?”

萧煜沉声:“你叫我什么?”

音晚稍顿,道:“含章。”

萧煜凑到她耳边:“我也真是傻,跟严西舟那个野小子计较什么。我想亲你便亲,想要你便要,想怎么要就怎么要,他能做什么?不过是痴心妄想。”

音晚垂眸不语。

萧煜捻弄着她鬓边蓬乱的发丝,语中满是温柔:“这未央宫宫墙高驻,守卫森严,便是一座金笼。我可以关你一辈子,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你一面。”

音晚低头看着地砖,光可鉴人的砖面浮雕着瑞兽衔珠的纹饰,边角寸缕都是精致的。

她轻声道:“天底下的夫妻都是我们这样的吗?”若蚊吶莺语,呵气便散,萧煜没听清,追问了一句,音晚只摇摇头,再不肯言语了。

未央宫不比淮王府,耳目唇舌众多。

阖宫都盯着昭阳殿,都知道皇后昨日刚搬进来,也知道皇帝歇在这里。

昨夜萧煜回绝了宴请,若今日还不去启祥殿向谢太后请安,那当真是说不过去了。

今日不必上朝,萧煜便陪着音晚一同去了。

谢太后妆容精致,钗环盈首,受音晚参拜时面上噙着慈爱笑意,仿佛是极中意极疼爱这个侄女儿的。

她道:“快别跪着了,起来,到哀家身边坐。”

音晚起身,做到她身边的席榻。

谢太后虚拢着音晚,含笑上下打量,不禁赞叹:“我们家晚晚真是美人,世间无双的美人。”

音晚微颔首,作娇羞状。

谢太后握着她的手,极亲昵道:“就是太瘦了些,听说还饮着汤药?我身边也有几个得力的太医,赶明儿让他们去给你看看。”

音晚盈然浅笑,轻柔柔地掠了萧煜一眼。

萧煜放下茶瓯,道:“哪里敢劳烦母后的人。昭阳殿有太医伺候,还算尽心,就且用着吧。”

谢太后唇边笑容微僵,但随即掩去,语重心长道:“也好。养好了身子骨好为皇室开枝散叶,皇帝今年都二十七了,膝下只有一个庶子,这哪儿成?先帝这个年岁时,嫡子庶子都有一大堆了。”

音晚乖巧点了点头。

翠竹领着宫女上来斟了一遍新茶,谢太后趁隙向一直随侍身后的女子招了招手,道:“浸月,快来拜见陛下和皇后。”

音晚自一进启祥殿便看见了韦浸月,只是她隐在宫人间行礼,谢太后不着意点她,萧煜也没什么反应,音晚便也只当没看见。

此刻她单独站出来,却有着不能叫人忽视的风采。

双髻抱鬓,堆叠的乌发衬着细腻雪肤,斜簪一支银蝴蝶纹步摇,疏眉淡目,粉黛薄施,甚是雅清。

她拢着嫩黄薄罗衫裙,盈盈一拜,步态优美,说不出的柔婉韵致。

萧煜神色淡淡:“不必多礼,起来吧。”

韦浸月起身,目光似娇含怯,轻轻刮了一下萧煜,立即低下头,恭顺退回谢太后身后。

谢太后道:“浸月此番回长安便不走了,哀家想让她留在宫里。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知书识礼,比旁人总是好许多的。”

她说完,还特意去看音晚,音晚不多嘴,只笑,温甜柔顺地笑,毫无破绽。

音晚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昨夜想提前给萧煜做些铺垫,谁知这混蛋城府颇深,一眼便看穿了。

看穿了也好,萧煜是个精明的人,能看穿这些弯绕,必然不喜被人干涉摆弄,也省得音晚再使手段。

萧煜道:“这等小事,母后看着办就是。”

谢太后又道:“今年夏天还不是很热,韦春则前些日子承上来几坛子从胡商那里买来的葡萄酒,哀家想多召些世家里的年轻姑娘们进宫品赏,日子定在后天,含章和晚晚可能赏光?”

胡商,葡萄酒。

音晚蓦得想起,兰亭当初在小别山遇袭,也是被胡商给救走了,不知他现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安康。

心头生出几分凄清,却依旧得装出一副和顺模样去奉迎。音晚从宫女手中接过玉碟,上面盛着剥好的榛子,搁在谢太后手边,道:“自然,侍奉母后本就是儿媳的本分。”

谢太后摸了摸她的手背,赞许:“你自小便懂事。”

从启祥殿出来,音晚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如妖精画皮,瞬间变凉,换了副冷淡面孔。

萧煜揽住她,挥退了她皇后的仪仗,拉着她的手上了自己的肩辇,调侃:“从前没见过这等笑里藏刀的阵仗吧?”

萧煜就是萧煜,嘴毒起来连亲娘都损。

音晚摇摇头。

在出嫁之前,音晚做过最惊险的事便是进宫在崔昭仪身边当内应。崔昭仪年轻活泼,没多少坏心眼,其实不难相处。

要说今日的阵仗,她还真没见识过。

萧煜揉捏着她的肩膀,道:“你得习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佛口蛇心,日后可有的领教。”

音晚低头理裙摆:“也不尽然,她对韦姐姐还是很好的。”

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两人必定有更深的攀连。可是据父亲所说,当年为萧煜指婚时,是世宗皇帝亲自选定的人,谢太后根本不曾参与置言。京兆韦氏与谢氏素无往来,她们两个又是怎么攀连上的?

音晚面露困惑,轻轻靠在萧煜肩上。

她方才在殿中饮了半瓯茶,唇上胭脂微微晕染开,显得妩媚靡丽。萧煜凝着她,眼睛黑黢黢的,暗涌着激流。

他环住音晚的腰,道:“你跟我回宣室殿,我教教你,以后如何应付。”

到了宣室殿,陈桓早等在那里。

自打萧煜登基,对昔日从龙的幕僚一一封赏进爵。乌梁海他们领的都是武职,唯有陈桓领的文职,官拜司隶大夫,职责是巡视内外京畿的司隶校尉。

陈桓未料到萧煜会把音晚带到前朝,略有些慌乱地垂首揖礼,被萧煜喊了“平身”后,也只是低头看地,不曾直视。

萧煜坐到蟠龙椅上,非要让音晚坐他的腿,音晚没他那么不要脸,当着外臣的面儿,还是规规矩矩站在萧煜身边。

陈桓禀道:“崖州、云州、季州大旱,颗粒无收,数千灾民逃离家乡,涌入长安,四处哄抢作乱,京兆府拿了一些,问如何处置。”

善阳帝刚驾崩时,萧煜防着藩将趁机作乱,严守京畿门户,一直等到尘埃落定,才放松了限制。

谁知刚放松,便出了这档子事。

萧煜把歪向音晚的身子坐正,严肃起来。

“朕让尚书台拟个赈灾章程出来,拟出来了吗?”

陈桓犹豫片刻,道:“谢大人说,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能因为是灾民,就可以无法无天。至于赈灾,户部报上来的账目,钱粮吃紧,供各边防守军尚且不够,哪能给灾民?”

要不是这一番混账言论,萧煜差点忘了,如今执掌尚书台的不是谢润,而是谢家的二老爷谢江。

萧煜道:“让户部把账簿送到朕这里,朕要亲自过目。”

陈桓应是,清秀的面容浮上悲悯之色:“灾民食不果腹,生活凄惨,甚至有些易子而食……臣认为纵有劫掠之罪,也实属逼不得已。只要没伤人,由官府赔偿苦主,余下的都该从轻处置。”

萧煜点头:“朕知道了,你去协从京兆府督办吧。”

陈桓走后,音晚知道萧煜应当没有兴致与她胡闹了,便也告退。

灾情给本明媚的御苑蒙上了一层晦暗。

音晚一路都在想,万一拿不出钱粮赈灾怎么办?那么多灾民,是要继续饿肚子、继续蹲大狱,还是要继续去抢别人的粮食。

这煌煌帝都,锦绣繁华,怎么会连几千灾民的口粮都挤不出来?

如果挤不出来,那她可不可以拿出自己的妆箧体己去换粮食?

这样纠结了一路,回到寝殿,荣姑姑搬来许多账簿给她看。

新帝继位,中宫初立,许多编制尚不齐全,荣姑姑就暂且在她这里伺候。

账簿上记录的都是内宫四时开支,音晚只看了两页便蹙眉。她自小见识过天家富贵奢侈,可没想到竟这么奢侈,每月耗费的粟米、牛羊、禽类、果蔬……完全是一个令人结舌的数字。

音晚翻着账簿,心想,可不可以从内宫俭省一点呢?

但这个念头刚落地,便立即被她给否了。

父亲曾经说过,他刚到一个地方为官时,即便看出规章有弊端,也不能立即指出来。因为这中弊端指出来并加以改正,十有八九是要损害一批人的利益。初来乍到,根基未稳时,最忌大动干戈,致使人心浮动,招惹怨恨。

她应该做的是立威和笼络人心。

想到这些事,她不免心乱如麻,心道,她迟早是要走的,要离这宫闱远远的,这些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看看这一殿的珠光影壁,螺钿台具,皆是民脂民膏供奉,她虽不愿,却也享受了,总不能再用这些托词来逃避责任。

恰巧荣姑姑进来奉茶,音晚一本正经问她:“要供几千人一年的口粮,那需要多少钱呢?”

荣姑姑诧异:“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音晚道:“听说京中涌进许多难民,食不果腹,可是户部又拿不出钱粮,我想可以把我的首饰卖了,去解一解燃眉之急。”

荣姑姑不禁笑道:“你真是个傻孩子。”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怔,荣姑姑反应敏捷,立即敛袖跪下:“奴婢僭越了。”

音晚愣道:“没什么,你起来吧。”

她似乎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位御前大姑姑,传言她曾是十一年前的淮王府旧人,昭徳太子之乱发生时,她因位卑而幸免罹难,逃了出来,一直躲在坊间,直到萧煜趁势崛起,她才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跟望春一样,都是因位卑而免死。当年的旧人,凡是有些头脸的,都被害死了。

荣姑姑站起了身,音晚盯着她看,她约莫四十岁,温腴端庄,常年不苟言笑,肃正凛然,往那儿一站,便是宫规法度的活招牌。

音晚收回心神,问:“你怎得说我傻?”

荣姑姑唇角难得挂着慈和笑意:“灾荒时有发生,难不成每回发生灾荒都要皇后去卖首饰吗?咱们泱泱大国,这也未免太寒碜了。您放心吧,陛下会有办法的。”

音晚心道户部都说拿不出钱粮,萧煜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没想到,萧煜是真的有办法。

账簿送到御前十个时辰以后,建章营出动,带着圣旨连抄了三名户部大员的府邸,押解入狱,严刑拷问,建章营兵马就守在刑部大狱外,随时准备捉拿贪没党羽。

举朝震惊,人人自危,尚书台连夜拟出赈灾章程,上抵御案。

外头闹的动静实在太大,传到内帏,宫人们都在议论。

“新帝可真是手段强硬啊,那满朝文武想像糊弄先皇那般去糊弄当今陛下,恐怕以后是不行了。”

音晚正来瀚文殿看望伯暄,萧煜已经下旨册封他为康平郡王,给他聘了鲁地鸿儒为师,听说日日闭门苦读,不胜凄惨。

她进门时伯暄正对着卷册打瞌睡,一眼瞧见音晚,瞬间来了精神,忙上前揖礼:“参见母后。”

音晚愕然,眼见夫子还在,让宫女请他下去喝茶,把伯暄叫到跟前,问:“你叫我什么?”

伯暄笑嘻嘻道:“母后,是父皇让我这么叫的。”

音晚早就从父亲那里得知他的身世,见他一脸童真活泼,热情盎然,不禁有些唏嘘,看来萧煜把仇自己背了,没有跟伯暄多说过,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喊她这个姓谢的女人为母后。

她让人把桂花糕端上来。

“这是膳房刚蒸出来的,我估摸着这个时辰你应当看书看乏了,没事,你吃一点,再歇息一会儿,我派人跟夫子说,不告诉你父皇。”

伯暄当即喜笑颜开,围着音晚撒娇:“母后,你真好,从在王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你。”

他抓起一块糕点,生吞虎咽,吃得满嘴碎渣儿。音晚莞尔,拿出帕子给他擦嘴角,温声道:“以后可不能这么吃东西,你是皇子,得有皇子的仪态典范。”

伯暄嘴里含着食物,含糊道:“父皇也这样说,要我以后要守规矩、重仪表。唉,麻烦死了,我只放肆这一回儿,不要告诉父皇。”

“不告诉朕什么啊?”

一道凉疏疏的嗓音从院子飘进来,音晚和伯暄俱是一怔,伯暄忙加快咀嚼速度,往下咽糕点,呛得自己直咳嗽。

萧煜快步进来,握住音晚的手,把将要屈膝行礼的她提起来,倒受了伯暄的跪拜大礼,瞧着他边拜边打嗝的模样,道:“你可真是能耐啊,一时看不住又故态复萌,朕说了多少遍了,未央宫里有的是吃食,饿不着你,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伯暄自小生活在乡野,染了一身乡野草民习气,虽不认同大口吃饭就是没出息,却不敢跟萧煜顶嘴,只拽着他的龙袍裾底撒娇:“儿臣以后不敢了嘛。”

萧煜丝毫不为所动,严肃道:“朕也说了,你是儿郎,不是小姑娘,不准撒娇。”

音晚没忍住,轻笑了笑。

她这一笑,眼中水光潋滟,说不尽的娇娆风情,整间屋子都似因她的美貌和笑容而变得亮起来。

萧煜看得发怔,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道:“晚晚,我好像许久没有见过你笑了。”

这话也不对,音晚其实近来对他笑过,只不过那些笑容太浮,太冷,远不如今天的明媚动人。

音晚唇角的弧度平起来,假装转过头去看伯暄,避开他的碰触,道:“地上凉,还是让伯暄起来吧。”

萧煜扑了空的手僵住,指腹上还残留着肌肤的柔滑触感,却已是虚凉一片,他将手收回来,假装没看出音晚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的抗拒,冲伯暄笑道:“好了,你起来吧,用完了这碟桂花糕,歇一会儿再念书。”

伯暄高兴地坐回去,就着热茶,专心吃起糕点。

萧煜拉着音晚的手出了书房,顺着游廊漫步。

烈日炎炎,花藤攀着漆柱蜿蜒生长,落下一地斑驳碎影。

萧煜拉着音晚走了一阵,问:“你知道伯暄的身世了吗?”

音晚点头。

萧煜默了片刻,又道:“那如果……如果……我想在百年之后,让一切回到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你愿意吗?”

音晚点头。

她答应得太痛快,令萧煜有些不安:“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太啰嗦,音晚不耐烦起来:“听明白了。”

萧煜抓着她不放:“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音晚道:“你将侄儿落在你名下,又聘鸿儒悉心教导,若非想许以大任,何必费这般周折。”

萧煜小心翼翼望着她:“这样,你也愿意吗?”

音晚不屑地想,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别说我不想同你生孩子,即便生出孩子来我也不想他将余生蹉跎在这无情宫闱里。

“方才太后着人来提醒,说我们答应了今晚去启祥殿,可不要忘了。你皇兄才驾崩几天,她这做母亲的就飞快从哀伤中走出来,忙着往后宫塞嫔妃,巩固她自己的地位。这虽与我无关,却让我看得心寒。所以说,做皇帝有什么好,瞧瞧身边这些人,都是虚情假意。”

这话勾起了萧煜的心事。

他道:“我从前以为母后是偏心,她不爱我,总归是爱皇兄的。后来我才发现,她谁都不爱,只爱她自己。世人都说舐犊情深,可当真就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肩舆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跟着穿过御苑梨花林,往昭阳殿去。

萧煜捻起落在音晚云髻上的碎花,目中流露哀伤:“十六岁以前,我曾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出身尊贵,父慈母贤,又有兄长爱护,身边同窗知己相伴,诸事顺遂且圆满。后来才明白,这些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狠、不算计、不折磨人的时候像极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少年郎,毫不掩饰自己的哀伤与快乐,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音晚心感怅然,默然垂眸。

萧煜顿住步子,将她拥入怀中,叹道:“这些陈年往事每一提及我便会难受,可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想对你说。晚晚,我说错了,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你,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音晚像个木偶似的,任由他拉拽揉捏,乖乖被他搂着,柔绵绵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未央宫是一座金笼子,要关我一辈子。您早已打定主意,那么我的意愿对您来说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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