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如雪其实也不太想和衣尘面对面坐着的“聊天”。
在他的记忆里, 凡是他和衣尘的聊天,最后的结果,都会很不愉快。
只要稍微回想回想从前, 衣如雪的心里,就已经开始隐隐的抗拒了。
他一向不是个会区别对待别人的人, ——对路筠除外。但, 不论换成是谁, 在很明白的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很大可能要面对的是训斥和羞辱的时候, 内心都会下意识抗拒和抵触的。
反正衣如雪是半点也不相信衣尘会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 哪里会有人,对着从前很讨厌的一个人, 分开了十年,突然就喜欢到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呢?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衣如雪很谨慎的问衣尘道:“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师兄你有什么话,是否可以……与我直说?”
衣尘的确是很直接。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是真话。”
衣如雪:“……”
衣如雪努力的扯了扯唇角,略带嘲讽的笑了笑。他说:“师兄,我虽然, ……但我从来也没有妨碍过别人。你又何须, 总同我开这样的玩笑呢?”
衣如雪也不知道衣尘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戏弄他装不懂。只听衣尘十分淡然的道:“玩笑开得多了, 焉知里面没有参杂的真心?我是不会违心的来骗你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
——只不过,衣尘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恨,也是真的。
他恨路筠,也恨那个叫做薛懿的人。
三十八年,他被软禁在了护国寺里,整整三十八年。
从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一直到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他被生生的剪去了双翼,磨灭了所有的雄心壮志。
衣尘原以为,他的一生,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了。
在护国寺的禅房之中,委顿,腐烂,扭曲,最后,爱与恨交织在一起,于他的内心深处癫狂。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安静的于床榻之上打坐,等待死亡的来临之时,衣尘也会回想起从前。
从前的那个武林盟主,他是已经完全的不记得,也不认得了。
至于林榕,……衣尘不止一次的想,或许他与林榕的那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是他辜负了林榕,但林榕也并没有多么的无辜。
——如果不是林榕,如果不是因为他,衣如雪就还是从前的那个衣如雪,而不是……那个瞧起来,整个人都好似冻了三尺严冰一般的,……晋王殿下。
衣尘对于衣如雪的感情,是非常的复杂的。
抛开后来发生的一切不提,单是仅仅对着衣如雪这个人,他的感情,也是十分难以明言的。
衣尘从小,就对自己的师弟,有着一种难以明言的掌控欲。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他厌恶衣如雪这个横插一脚在他与父亲之间的“第三者”的缘故。
——直到,在某一天,他难得的出于好心,眼看着六月里的雨一阵一阵,于是,便帮着他的小师弟,收下了晾晒在院子里的被子。
在帮衣如雪收拾床铺时,他无意间发现了,自家小师弟,压在了褥子下面的那本避火图。
原本这也没什么。
年纪轻轻的,谁还没有好奇过避火图。
但衣如雪的这本,瞧着就不太对。
虽然内容并不如何劲爆,但题材却的的确确是给衣尘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衣尘拿走了那本避火图,等到了晚上,再重新带着它,走进了自家小师弟的房间。
衣尘问衣如雪:“你为什么会看这种东西?”
“你喜欢男人吗?”
“你每天的脑子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在想这里面的东西吗?”
心中一直都在努力隐藏的,令人惶恐不安的秘密,突然被人毫不留情的直接撕裂出来看,衣如雪整个人都慌了,他手脚冰凉,脸色惨白,哑然沉默了许久,最后却也只能无力的,干巴巴的说出来一句:“……我没有。”
“没有什么?”
衣尘却好像很喜欢欣赏他现在的这幅模样,饶有兴味的继续逼问道:“没有喜欢男人,还是没有在想这些东西?”
“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呢?”
仿佛看着一个有趣的新鲜玩意儿一般,衣尘故意的问出了一个又一个恶劣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你喜欢我吗?还是说,你喜欢父亲那样的?”
“或者,街上随便一个,只要那是个男人,你就会有感觉吗?”
衣尘把被自己逼问得咬紧嘴唇,全身发抖的小师弟拉到了铜镜前,兴奋的笑着问他:“你看你自己的样子,如果换上一条裙子,像不像个女人?”
对于衣如雪而言,衣尘那一晚对他的“拷问”,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如非必要的接触,他几乎都是躲着自己师兄走。
——只生怕那天晚上的那些问题,再次重演一遍。
衣尘在后来的后来,尤其是岁月迟暮,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他总会时不时的,回想起那天晚上。
或许,在当时,他就应该更加的果决一点,胆子更加的大一点,直接把人办完了事。
如果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能够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对于师弟的掌控欲,是来自于那样的情感的话,那么后面的许多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林榕是一个和衣如雪截然不同的人。
他活泼开朗,善于表达,总能够令人耳目一新。
衣尘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喜欢过林榕的。
但就像是白月光与朱砂痣,当二者不可兼得时,得不到的,便总会念念不忘。
衣尘以为自己将那样的情感藏得很好,——好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然而,他没有发现的事情,林榕察觉到了。
从见到衣如雪的第一天开始,林榕就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先生。
衣尘自然矢口否认。
甚至觉得,那怎么可能呢?
即使是察觉到了衣如雪或许与裴远有旧,他也只是觉得,裴远染指了他的东西。
——但林榕,总还是在反反复复的问他。
林榕向来洒脱的一个人,在衣如雪的问题上,却就像是神经过敏了一样,总是要衣尘证明给自己看。
可是,衣尘能怎么样证明呢?
他唯独能做的,只有让衣如雪离开。
衣尘知道,衣如雪本来,也不想在武林盟久留。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回到那座山谷里面去,与他的小徒弟团聚。
这就让衣尘觉得很不悦了。
他让衣如雪走,是他的事情,但衣如雪自己期盼着离开,那就是不可以。
还有,那座山谷,难道不应该是他,衣如雪,还有他们已故的师父三个人的“家”么?
什么时候,就轮到路筠和衣如雪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了!
衣尘从看见路筠第一眼开始,就察觉到了路筠看衣如雪眼神的不同。
只是,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路筠在他眼中,那令人“一目了然”的眼神,换做他的身上,看在林榕的眼睛里,同样也是,一目了然。
——魔教的人为何会突然得知,有一位神医来为林榕治病?
师湮突然受到刺激,旧病复发,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又为何偏偏就卡在那个节骨眼上?
这一切的一切,居然,就是这样的“巧合”。
事到临头,武林盟中的大侠们,七八成都建议让衣如雪这位神医去给师湮治病,是,他们的确是舍一人而全大众,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在保护林榕。
衣如雪不想去,他和衣尘说,他要回家。
“你答应过我的,我也答应过阿筠。——我会回去,陪他过年。”
在去魔教这件事情上,衣如雪也不是个傻子,明知道去了凶多吉少,他又为何要听话的上赶着送死?
但偏偏,衣尘知道,什么是衣如雪的软肋,是对他最大的诱惑。
衣尘原本不想要用那样卑劣的手法去逼衣如雪的。可谁让衣如雪偏偏就是要提起路筠?
“你想要知道,关于你身世的秘密吗?”
衣尘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琉璃珮,那块剔透的琉璃珮中心镂空,雕刻着的,是一个“晚”字。
这样的琉璃珮,衣如雪也有一块。
而衣如雪的那一块琉璃珮上,雕刻着的字,是“曦”。
……
衣如雪最后,还是去了魔教石宫。
衣尘原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越来越想念衣如雪。
他在害怕,他的良心无时无刻的不在受到谴责,直到那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衣如雪的。
衣尘与林榕的嫌隙由此而生,即使他们两个人都装作不知道,但那嫌隙,的确是越来越深。
后来,在与林榕成亲的那一天,衣尘终于忍受不了了。
他选择了毁约,选择了离开。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只想要找回自己的师弟。
但兜兜转转,他历经了千辛万苦,最后所见到的那个人,却成了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
衣如雪的眼睛里,是暖的。
但薛懿的一双眸中,唯剩下了洞悉的冰冷。
衣如雪,他果然在魔教之行中,找回了自己的身世。
他在魔教石宫里,找到了自己的舅舅,曾经帝京长街纵马,意气风发的秦国公世子裴晚,也是而今魔教石宫之中,记忆全失,沦为杀人兵器的毁容药人。
衣如雪从魔宫之中带出了裴晚,寻到了林榕的师父林寻,将痴痴傻傻的舅舅,暂时安置在了林寻处。
衣尘想要见到衣如雪,想见的都快要发疯了。
而晋王薛懿,所在意的,唯有两样。
一个是路筠,还有一个,就是他藏起来,好生照顾着的舅舅。
衣尘找到林寻,林寻对于外界的事情,过问甚少,见到了故人之子,自然对他很友善,甚至很容易的,便被他哄得修书一封,约衣如雪过来相见。
但衣如雪与衣尘,却委实没有什么好说。
那一天的情况,要说清楚不容易,可仔细说来,其实也很简单。
衣尘泄愤似的与衣如雪争吵着,然后失手摔碎了,属于衣如雪的那一块琉璃珮。
那一块,原本属于,文德皇后裴曦的,琉璃珮。
于是,就这样,原本意识就尚且混沌不清的裴晚,再一次的发狂了。
现在的裴晚,他记得的东西很少,很少。
但是,他还记得他的姐姐。
以及,他与他的姐姐,一人一块,从不离身的,琉璃珮。
林寻死了,挡在了衣尘和衣如雪的身前,死在了自己义弟的手中。
而衣尘,他与衣如雪的情分,隔着林寻的一条命,就此彻底断绝了。
衣如雪说,因为衣风的养育之恩,他不会杀他。
但他同样,再也不想要见到他。
所以,路筠废了废了衣尘的武功,将他软禁在了护国寺中。
——关着他,直到他死。
可衣尘不甘心。
凭什么呢?
捅出去那一剑,杀死林寻的人,难道不是裴晚吗?
难道只因为裴晚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杀了人,就可以不用负责吗?
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因为一个疯子发疯了,就要他付出一生的代价,——这天底下,何曾有过这样的道理!
***
路筠端着脚盆,走出屋子,打算往院子外头倒洗脚水。
可一道白衣飘飘的人影,却总是阻拦在他的身前。
路筠实在是烦了,索性站定不动,耐着性子问道:“师伯,你有什么事情吗?”
衣尘不答,反倒是问他:“你也是重生了一世吧?”
路筠:“……”
路筠根本都懒得理衣尘。
“我该称呼你什么呢?”衣尘背着手,打量着现在尚且比自己矮的路筠,一副悠然胜券在握的样子,——路筠都不知道,衣尘他到底都胜券在握点啥?
衣尘道:“如果是按着现在来,那么,我自然是该直接叫你的名字。但实际上,你我的心里都清楚。”
“五十步笑一百步,何必?”
路筠:???
路筠一脸懵逼。
既衣如雪之后,路筠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衣尘他,是否是受了什么很严重的打击。
要不然,就照着衣尘现在说话的逻辑来看,前言不搭后语,完全莫名其妙,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根本不像个思维正常的人。
并且,鉴于疯子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是疯子,所以,衣尘表现的怡然自得,也就可以理解了。
衣尘负手,和路筠“对暗号”。
他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路筠:“……”
路筠不明所以的接口背诵道:“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衣尘:“……”
衣尘看着路筠,“呵呵”冷笑两声。
而后转身飘然离去。
路筠:……神经病。
早知道衣尘是这么个傻x,刚刚他就直接一盆洗脚水泼上去了。
谁还和他废那么多的话?
路筠回到房间,衣如雪此时,正靠坐在床头沉思。
“师父?”路筠爬上床,果断的和自家小师父告状,说:“刚刚我出去倒洗脚水,师伯他突然拦住我,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衣如雪点点头,说:“嗯。”
他坐直了身体,很认真的看着路筠,说:“阿筠,师父问你个问题。”
“如果,……如果说,我只能够,对同性产生倾慕之意,阿筠你,会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很恶心?”
路筠:?
路筠当然摇头,他说:“怎么可能呢?喜欢谁,是每个人的自由啊!”
“……”
衣如雪看着眼前已经渐渐长大了的小徒弟,心下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就像是一直都提心吊胆顾虑着的事情,终于放下了一样。
“谢谢。”他轻轻的说:“谢谢你,阿筠。”
路筠喊那个此刻与他近在咫尺的人:“师父……”
衣如雪:“嗯?”
路筠心里很明白,现在,对于他和衣如雪而言,并不是一个恰当的,到火候了的,适宜表白的时机。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三年了,那句话,他每一天,都想要说出口——
“如果可以的话,”路筠很小心,很小心的问衣如雪说,“我是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如果,……师父你,会有可能,喜欢一下我吗?”
衣如雪:“……”
衣如雪下意识的就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路筠突然倔起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师父,我,我,我喜——”
“别说了!”
衣如雪突然觉得累得很。
甚至连坐着的精力也没有了,只想要被子卷起来盖过头顶,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不想要醒过来,醒过来好累的。
“阿筠,你还太小。”衣如雪叹了口气,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让你难过,但是,在这个年纪的你,还没有资格,去说出口你刚才想要说的话。”
“说出去的话,犹如覆水难收,都是要负责任的。”
“……天晚了,睡吧。”
路筠:“……”
路筠沉默。衣如雪也不管他,自己躺下背过身去,权当自己睡着了。
“师父……”
许久之后,路筠终于忍不住轻轻的问道:“我还可以,继续躺在你的身边吗?”
衣如雪:“……”
衣如雪不想回答了。
于是路筠果断的躺下了,还从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了他。
路筠说:“师父,你不要难过。”
衣如雪莫名委屈:“你怎么知道我在难过。”
路筠说:“一下就感觉出来了,……你什么我都知道。”
衣如雪:“……”
衣如雪说:“对不起。阿筠。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有一点重……”
路筠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师父说的话,都是在理的。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样莽撞的。”
衣如雪:“……”
衣如雪默了默,说:“你知道就好。”
路筠问他:“师父,你很在意,师徒名分吗?”
衣如雪:“……”
衣如雪轻声的说:“我比你大了十二岁,你慢慢的长大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兄长。”
“其实,在我刚刚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否当好‘师长’这样的角色。”
衣如雪叹息着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自己都是过的稀里糊涂的。更不用说是教导别人了。”
“但是,阿筠,我真的,有很用心的在对待你。可能不是做的特别特别好,但我真的,尽我所能了。”
路筠点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他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师父,如果你不想见到他的话,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路筠和他的小师父说:“只要带上钱,我们去哪里不可以?”
衣如雪:“……”
衣如雪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路筠倒是没有什么离开山谷即流浪的漂泊感,他说:“只要是和师父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衣如雪:“……”
衣如雪莫名觉得路筠说的很有道理,竟然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他转过身来,和路筠面对着面,忽然就很想要倾诉一些什么。
“在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衣如雪无声的笑了笑,说:“几乎每一天,我都过得提心吊胆。”
“只感觉,自己的心里面,藏着丑陋的,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是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的。”
“所以阿筠你刚才,那么大胆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居然还感到有些欣慰……”
“至少,你不用体会,和我一样的经历。”
路筠:“……”
路筠因此刻的寂静与亲密而疯狂心动。
他鼓起勇气,问他的小师父,说:“师父,我,……我想要亲亲你,可以吗?”
衣如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的回问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路筠默然。
“……我爱你。”他低低的说,“当这句话,我够资格在阳光底下说的时候,你答应我,好不好?”
衣如雪阖上眼睛,不置可否:“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路筠:“……嗯。”
路筠知道,就衣如雪而言,对于他刚才说的话,是不信的。
不是不愿信,而是不敢信。
一个十五岁孩子口中的喜欢,光着听着,都透露着浓浓的不可靠,纵是今天喜欢这个,过两日喜欢那个,也无法去指责他过多,因为,这样的年纪,本便是极不稳定的。
衣如雪是绝对不可能,去陪着路筠玩“喜不喜欢”的游戏的。
他一贯,都是一个谨慎的人。
即使无须事事胜券在握,总也须得,心中有底。
…………
路筠和衣如雪表面上不动声色,仍旧还是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晚上回到了房间却是开始悄悄的整理起了行囊,——对于衣尘,衣如雪实在不想多招惹他,和衣尘说话,他都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以前日日一个屋檐下,他倒也不曾觉得怎么样,现在衣尘离开了十年又回来,衣如雪简直觉得窒息。
路筠夜里熄了灯,拿了颗地宫里顺出来的夜明珠照着,趴在床上研究地图。他戳了戳身边躺着的小师父,略微不满道:“师父你就不能提出点意见吗?”
衣如雪:“……”
衣如雪实话实说道:“我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是一个人,只要有路筠在,……去哪里都无所谓。
于是路筠又开始纠结了。他说:“就算哪里都可以,但是往南走小桥流水人家,往北走长河落日孤烟,往西走帝都烟花繁华,往东走……”
衣如雪光是听路筠说,都已经能感受到小朋友的那股子纠结劲儿了。他叹口气说:“天下那么大,不如索性挨个来吧……江南安稳,先去那里呆两年,也好。”
“好嘞!”路筠卷起地图,收好夜明珠,钻进被窝,问自家小师父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衣如雪想到这件事情就心累。
衣尘本来也是一个警觉的人,这次回来,更是好像警觉过了头,要不是路筠每天都很强势的拦着他不让他进他们的房间,衣如雪感觉自己就要连最后一点净土也没有了。
说实话,衣如雪真的觉得,衣尘有时候,在他一转身,或者不留意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会很恐怖。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具体去形容,但反正,那绝对不应该是看向师弟,或者说是看向“喜欢的人”的眼神。
——倒更像是面对着一个,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在阴暗处思量着,究竟应该如何隐忍着报复,方才能够,一击即中。
“……总得想个办法才是,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要不然,衣尘真的是几乎时时刻刻的盯着他,还总和他说一些让他极其不适的暧昧的话语。衣如雪有时候是真的不懂,衣尘为什么会说喜欢他,说着喜欢他,做的事情却又让他心头发慌,只想要躲开,最好是能够和他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我再更强一些就好了。”
路筠伸手抱住自家小师父,说:“这样,我们就不用如此的被动。看他不顺眼,直接打趴下,丢出去,就好了。”
衣如雪听着路筠的话,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他说:“这个世界上,哪里能一有什么事情,就都用武力解决呢?”
路筠说:“虽然不能够什么都用武力解决,但是至少,直接动手,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衣如雪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悠悠的道:“我的阿筠长大了。”
路筠很狗腿:“那都是师父养得好。”
衣如雪:“……切。”
小马屁精。
…………
这世上,有一句话说得好。有道是,人一犯困,就有递枕头,就在师徒两思虑着该怎么转移衣尘的注意力的时候,桃林中的迷阵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一身红衣的青年。
路筠直觉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来者正是林榕。
——原著小说里的第一主角,可算是让路筠见着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