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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穗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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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在低矮的灌木丛附近找了找,她总是运气不错,常常心想事成,不久便寻到了一丛野番椒。

穗穗挑了又尖又红的番椒,然后翻出手帕子,把番椒包好,使劲儿地揉了起来。

雪白的帕子很快浸上了层次不一的红色。

穗穗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啊欠!”她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番椒的气味儿霸道蛮横不由分说直接闯了过来,穗穗急忙把帕子放的远了点。

差不多了。

她把被揉碎的番椒倒在原地,拍净帕子,然后摘了片干净的叶子把帕子包了起来,穗穗看了眼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洗一下。

不过她不太晓得哪里有水。

山上有水的地方大多危险,穗穗只能先将就着忍忍,任由红色的番椒汁把指尖儿染得通红。

李兆果然是踩着晚膳的点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剑,面容清冷,目不斜视就准备从穗穗身边过去,然后上树。

穗穗急忙伸手拦住他,“郎君,这附近有溪水吗?我想洗个手。”

李兆五感敏锐,自然也嗅到了穗穗身上冲人的气息,他瞧了眼穗穗的手,原本十指纤纤若葱白,如今红了尖儿,“你摘番椒作甚?”

穗穗羞怯的抿唇露出一个笑,她小声道,“我哭不出来。”

李兆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脚尖转了方向。

“郎君?”穗穗小碎步跟上去,琢磨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跟着我,别丢了。”李兆还是那么寡言,在月光下,年轻郎君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步子迈的快,穗穗要小跑才能跟上。

夜晚的密林静谧到了极致,连鸟叫声也没有,只有李兆和穗穗踩断枯枝落叶的声音。

密林深处是看不清的黑,树枝的黑影张牙舞爪,像噬人的野兽,往上看,葱茏的树枝树叶相遮映,墨蓝的夜空便显得小了,月亮孤伶伶的。

穗穗最是怕这样的时候了。

她左顾右盼,总是怕着旁边的灌木丛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紧紧跟在年轻郎君身后,垂着头,仔细看路,不敢再乱瞧。

穗穗磕上了年轻郎君略显单薄的脊背,年轻郎君纹丝不动。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进而捂着头,像只小兔子一样停下了,警醒的往四周看。

“郎君,怎么了?”穗穗紧张害怕得很。

李兆转过身,略微抬起眼皮子,泄露出眼里些许的烦躁,“走路不看路?”说完他就转身继续走了。

穗穗抿了抿唇,她怕。

但是李兆那样说了,她就乖巧的离他远了一点。

穗穗,不要怕。

穗穗一直在告诉自己,她紧紧抿着唇,亦步亦趋跟着李兆,瞪圆了眼睛只敢瞧着李兆的背影。

溪水在密林深处。

凉风徐徐,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倒象人在说话一样,可怜的穗穗肩背绷得像条直线,眼睛不停的眨呀眨的,手揪紧了裙角。

她怕。

李兆又停了。

这次穗穗及时刹住了脚,没有撞到李兆身上,“郎君,怎么了呀?”她的声音有些抖,软绵绵的颤栗。

倒叫人更想欺负。

李兆漫不经心从她身上扫过,然后瞥了眼一边的草丛,手指了指前头的波光粼粼。

“喏。”

穗穗可算是轻轻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她高兴地跑前面去洗手,李兆站在原地,依旧是信手摘了片叶子,往草丛里随便一扔,草丛动了动,发出了吱的一声。

穗穗回头去看,发现年轻郎君抱剑站在原地,面色不耐烦,“弄好了没有?”

穗穗便忘了刚才听到的声响,应该只是错觉吧,她把手洗干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李兆面前,期期艾艾,“郎君,我好了。”

李兆连颔首也没有,径直往回走,他似笑非笑瞧了眼密林深处的黑暗,“跟好。”

穗穗哎了声,忙小跑着跟上。

李兆又走了一段然后停下。

“在这儿等着。”

穗穗咬了咬唇,瞧了眼四周的黑暗,声音又软又乖,“郎君,你要去哪儿啊,穗穗能跟你一起去吗?”

李兆往后瞥了眼。

“不用了。”

嗯?穗穗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李兆那句不用是什么意思。

黑暗的密林里悄然亮起了许多绿莹莹的幽光。

穗穗睫毛颤了颤,握着衣袖的手陡然抓紧,是狼,好多狼。

十五的月亮是黄澄澄的圆。

“嗷呜——”

“铿锵。”是李兆抽出了剑,他站到了穗穗面前。

腥臭的狼血四溅开来,温热落到了穗穗脸上,穗穗瞪圆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血落到她脸上了!

剑光流转,袍袖翩飞。

李兆像是杀神降世,面上无情,手里收割不停。

穗穗腿软了,她惶然的睁大瞳孔,睫毛轻颤,嘴唇翕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不会闭眼么?”

她听见郎君凉薄的腔调,恍如惊醒,赶紧闭上眼。

只有睫毛还在悄悄抖。

一场血腥的斩杀。

狼嗷呜的声音和惨叫声渐渐混合在一起,穗穗裙角发颤,只觉得自己仿佛一闭眼,就是一个深夜。

终于没有声音了。

穗穗咽了咽口水,又听见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她大了点胆子,“郎君?”

没有回答。

穗穗慢吞吞的睁开眼,果不其然瞧见郎君黑衣黑发,剑入鞘,葱绿的草叶落满四溅的腥血。

穗穗觉得说话有点艰难,嗓子仿佛被人为施了禁言术。

李兆默不作声地从她身边走过去,面无表情,他额头疼的厉害,只这一场杀戮,不过开胃而已。

穗穗提起裙角跟上去,“郎君,等等我。”

李兆顿了顿,声音不耐,“快点。”

穗穗小跑着跟上,月光下,年轻郎君的身影虽单薄但是坚韧可靠,穗穗觉得自己真是难得的好运气。

“郎君,你人真好。”她认真道。

*

入了夜,穗穗果然又一次被叫醒。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哭。”年轻郎君站在她身边,玄色衣衫居高临下,睥睨姿势。

穗穗从草叶里取出帕子,凑近了眼。

穗穗红了眼圈,片刻后,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等到哭得停了,她就又拿着帕子往眼边凑,凄凄惨惨戚戚。

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等到余光瞥到郎君不揉额角了,穗穗便自己停了,然后拿起手边的水囊补水,步骤熟练。

李兆的肩背线条慢慢放松了些,头不太疼了,他倚着树,神色散漫,觉得眼前这只小包子起码还算聪明,起码能在他这儿活了这么多天。

穗穗今夜并不是很困,主要还是今晚遇狼,当然也有番椒的后劲儿太大了的缘故。

她伸手揉了揉眼,却忘了自己手碰过番椒帕子,眼泪又刷的流了下来。

李兆就很服气,他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刚夸完聪明,就又傻不啦叽的。

穗穗不敢再揉眼了,她只能任由眼泪流着。

李兆今晚的状态要比前几晚好得多,发病也有几天了,自然是快好了的。

他心情不差,微微瞧了眼小包子。

“你不怕我?”

穗穗水汪汪的眼睛瞧过去,她慢吞吞道,“不怕。”

今夜凉风温柔,穗穗歪歪头,也问李兆,“郎君,你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出来啊?”

李兆捻了片叶子,一点点揉碎,他微微挑眉,有耐性答她两句,“为什么不一个人?”

“一个人的话,就会有点无聊。”穗穗实话实说,“不高兴的时候就没人让你高兴了。”

李兆抬眼,“高兴?”他轻轻嗤了声,“我为什么要高兴?”

穗穗愣住了。

高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李兆看穿她的想法,兴致缺缺把玩着手里的叶子,“你觉得高兴,不过是别人想让你高兴。”

他瞧了眼傻乎乎的包子,说这些干什么,她又听不懂。

李兆按了按额角,直起身子,准备回树上小憩一会儿。

身后传来了轻轻怯怯的声音,“穗穗想让郎君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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