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一瞬间寂静。

这一瞬间, 景瑟想了很多。

沈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她没听见声音。

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听见她和夏露露的通话了吗？

他听见了多少？

其实，刚才更多是夏露露在说。她只说了句——我可能喜欢他。

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如果他刚回来，那么, 应该猜不到她口中喜欢的人, 是他……吧？

如果他早就回来了呢？

如果他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她与夏露露的通话内容呢？

都不用完完整整, 只要三分之二，他一定, 一定能知道她喜欢他了。

怎么办，现在她的面子该往哪放？

他们以后怎么相处？

尴尬, 窒息。

现在, 她重新搬回妈妈家里, 还来得及吗？

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刚才不痛痛快快帮夏露露投几张票？非要开启一个无聊透顶的话题，在电话里比较谁的弟弟更好？

……

风, 静静吹。

景瑟长发半干，海藻般垂至腰间。风吹进来，吹乱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裙摆, 吹得她眼睫毛都跟着抖了抖。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掠 , 一声不吭。一只手，不自觉揪身旁的小毛毯, 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勉强算是镇定。

而沈掠，也出奇平静。

他放下书包，反手带上门。一边脱掉校服，一边走进来。淡定道:“姐姐，我回来了。”

景瑟视线跟着他。

他脱完校服, 随手搭到一旁。抓了下头发:“我以为你没回来，想一会儿去接你呢。”

“……”

“没想到回来了。”

“……”

沈掠脸色，语气，举动，都无比正常。

正常到了，有点不正常的地步。

他身穿纯白色的薄毛衣，蓝白校服裤，眼神清澈，干净。很自然地问姐姐，“吃午饭了吗？”

仿佛，没有他刚刚站在玄关，忘记进门，忘记进门的小插曲。也没有她发现他之后，两人一瞬间的寂静。

景瑟还没缓过神，眨巴眨巴眼，愣愣摇头。

景瑟:“……嗯？没有。”

接着，干巴巴地反问:“你呢，吃了没有？”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不想想他哪里来的时间吃午餐。

傻子都能看出她不对劲了。

偏偏，沈掠像是看不见。

他摇摇头，“也没有。”

而后没再说什么，捡起校服，离开客厅。

景瑟深吸口气，踩着拖鞋跟上沈掠。

沈掠停在脏衣篓前，低头，拎着外套一动不动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转身看见景瑟，他才把衣服扔进脏衣篓:“姐姐饿了？”

他若无其事:“我先洗澡。”

景瑟默了默，应声:“嗯，去吧。”

他没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景瑟被他盯得不自在，奇怪:“不去吗。”

他默默指了指她的身后。平静提醒:“姐姐，你把门挡住了。”

景瑟:“……”

景瑟:“哦。”

景瑟僵硬地挪了一步，给他让路。

沈掠又看了她几眼。打开浴室门，略低身，手臂擦过她的肩膀，从她让出的那条窄路勉强挤进浴室，关门。

静半晌。

景瑟身后窸窸窣窣声，水声，水声淅沥。

一门之隔的几米外，沈掠开始洗澡了。

听了几秒水声，景瑟慢半拍反应过来。热气上涌，立刻转身走。结果，走得急了，本就没完全恢复的脚腕突地刺疼。

她险些摔倒，眼疾手快扶住墙壁，还是弄出声音。

浴室水声停了。

沈掠:“姐姐？”

“没事，没事。”景瑟回了两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卧室，淅沥水声隐约。

景瑟关上门，给夏露露发微信。

景瑟:【完了。】

夏露露秒回:【？】

景瑟:【完了完了。】

夏露露:【不是吧？你票投错人了啊？？】

景瑟:【不是。刚才我们打电话，好像被他听见了！】

夏露露:【谁？】

夏露露:【！！！】

夏露露:【沈掠？？？】

夏露露:【你这运气。不知道算好算坏。】

景瑟:【但是又好像没有。】

景瑟努力搜寻着刚才画面的每一帧:【他什么都没说，还问我吃没吃午饭，表情什么的，都很正常。】

景瑟:【而且，他耳朵没红。】

夏露露:【为什么他耳朵要红？】

景瑟:【他害羞，他超级容易害羞，一怎么就耳朵红。】

夏露露:【哈？一怎么啊？】

夏露露:【我从来没见过他害羞。】

夏露露:【你怎么人家了，搞得人家总害羞啊？】

景瑟:“……”这是重点吗。

她试图掰正话题:【但是他刚才又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不正常。所以我不太确定。】

夏露露:【那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接着又:【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害羞啊他？啊？你调戏人家了吗？】

【呵，表面一口一个弟弟，背地里却调戏人家。我强烈谴责你！】

【不过，沈掠那么冷淡的酷弟弟，害羞起来是不是特带感啊？】

就知道她不靠谱，景瑟冷漠脸，关掉手机。

-

不知道沈掠是什么时候洗完澡的，景瑟感觉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她房门就被敲响，沈掠叫她出去吃饭。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接着想到，如果她表现得太不寻常，他就算没听见什么，也会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继而产生些她不能控制的联想。

事情没确定前，她正常点会比较好。

于是，景瑟迟半刻答应了声，竭力表现出没什么事的样子，推开卧室门，走向餐厅。

一餐午饭安安宁静吃完。

期间，景瑟没主动开过口，沈掠只问了句他洗澡时景瑟发生了什么事，得到一个敷衍的“没事”后，也很反常地不说话了。

直到景瑟吃完东西，又要回卧室。人到卧室门口，才被叫住。

沈掠:“姐姐？”

景瑟顿了下，背对着他故作淡定，“嗯。”

安静。

他突然不出声。

景瑟的心，渐渐提起。

他要问她什么？

他要是忽然问:“姐姐，你喜欢我？”

她该回答什么？

说不喜欢。

然后他说他听到了，该怎么办？

……

片刻，沈掠语气平常地问:“不吃了吗。”

“嗯。”

景瑟悬着的心，霎时落回原地。

回应完，她要继续走。

沈掠又:“姐姐……”

景瑟:“……”烦不烦！

她转过身，对上沈掠疑惑的眼神。

“你去哪？”他问:“睡午觉吗？”

问完，扫了一眼时间，“两点半，姐姐。”

委婉提醒她，这个时间不适合她睡午觉。太晚。

睡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以往，假如她不睡午觉，白天是不会回卧室的。会在外面陪他。

而且，这么多天不在一起，正常来说，她今天也该陪她。

“……我不睡。”景瑟憋憋屈屈地说:“手机没电了，充电。”

-

景瑟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看电视。

手机送卧室充电去了，现在，她也只能看个电视。

电视上，在重复播放她中午看的那期选秀综艺。

重复的不要紧，景瑟现在根本注意不到重不重复。她满脑子都是，那通电话沈掠究竟有没有听见。

她要问他吗？

问了，无非是两个结局，或尴尬，或安心。

现在这样，没比尴尬好到哪去。还不如直接问呢。

可是，干脆不问，心照不宣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不是更好？

景瑟正纠结着，身侧一陷。

沈掠挨着她坐了下来。

因为刚洗过澡，他换了衣服。本来的白毛衣校服裤，换成了黑衬衫，黑长裤。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味。

景瑟瞥他一眼。

他皮肤奶白，乖帅乖帅的。短发没完全干，仍带着一股潮意。

少年感满满。

只一眼，景瑟快速收回视线。

也就正好错过了沈掠看向她，带有探究意味，想确定什么，却不敢确定的眼神。

电视上，年轻的男生们唱歌，跳舞，说说笑笑。电视外，两个坐在一起的人，始终安静。

景瑟一直盯着电视，一错不错。

沈掠不看电视。他坐在姐姐身边，时不时地，就要瞥姐姐一眼。

景瑟当然能察觉到他这一眼一眼，但她假装没有注意，假装看电视看得专注认真。

气氛诡异，电视静静地播。

播着播着，屏幕上出现一个练舞时喜欢撩衣摆擦汗，一会儿露一次腹肌的小练习生。

后期剪辑也是很懂，把他几次撩衣摆的画面剪到了一起。配上滤镜，配上特写汗珠。

景瑟注意力再不集中，也很难记不住他。她多看了他几眼，眼熟。于是拿起遥控器调进度条，重看。第二遍，想起来了，这人是夏露露的墙头之一。

夏露露还拜托她给他投票。

沈掠不知何时也看向电视。

见景瑟对这个练习生格外注意，他抿唇，“姐姐……”

景瑟:“！”

他怎么又叫她……

他怎么总是叫她？

他又要干嘛！

不知道沈掠这次又要说些什么，景瑟打断他，提前转移话题，“嗯，手机借我。”

沈掠默默把手机给她。见她低下头，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他脸色有所好转。本来要说的话，也没说了。

过了一会，他想起姐姐总记不住他手机密码，探身过去，想看看她这次解开了没。如果还没解开，他索性换串简单数字。

结果，一看，景瑟竟然解开了密码，现在手机上显示的界面，是投票网站。她在一群男选手中翻啊翻，筛筛选选，翻到刚才不停掀衣服露腹肌的练习生，停下，连着摁了好几次投票键。

沈掠:“……”

景瑟投完票，把手机还给沈掠。

沈掠接过手机，神情郁郁。

两人又回到之前的状态里，一个看电视，一个一会儿看姐姐一会儿看手机。

被景瑟投过票的练习生镜头很多，总切到他的画面。

于是，景瑟不得不一直看着这个练习生。看久了，心里难免比较。觉得，他哪都不如沈掠好。

身高不如，长相不如，就连腹肌……

好像也，不如 ？

沈掠的腹肌，她只不小心隐约看过一眼，没有机会见到全貌。

如不如，她也不能肯定。

他们住在一起时间不短，但沈掠一向很有界限感，就算她过界，他也不会过界。一直是个注重隐私的乖巧弟弟。

……

景瑟望着电视屏幕，乱七八糟想东想西。

忽然，沈掠幽幽出声:“姐姐——”

拖着长调:“嗯——”

沈掠:“我胃疼。”

景瑟蹙眉，“嗯？胃疼？”

“嗯。”沈掠垂着睫毛，低低应一声。

景瑟立即起身，“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我去拿药。”

起到一半，被沈掠拽着手腕拉回去:“不要。”

景瑟:“？”

“胃疼怎么能……”

沈掠拉着姐姐手腕，慢慢地慢慢地，探到自己的腰腹间。

景瑟:“！！！”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她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触碰到他浅浅的肌肉线条。

以及，那道很久以前见过一次，久违的人鱼线。

这哪里是胃啊。

低到，她手甚至能抵到他的皮带。

景瑟哪能想到这个，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

沈掠松松地摁着姐姐手腕，松，却刚刚好控住不让走。一脸纯良:“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