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顺着沈掠视线, 一眼看到昨天念叨过沈掠几句的刘奶奶。

刘奶奶牵着孙子，慢悠悠走出她的视野。

她再回头，瞧身旁这个拉她手腕, 硬是不让她走的小可怜。总算明白过来这人今天是为了什么反常。

——可能是昨晚她妈妈的话被沈掠听进去了, 让沈掠以为，她真会把他扔在这里, 不管了。

“想什么呢，”她有点好笑, 又有点心酸，心想他怎么这么没安全感。

他的同龄男生, 有几个不是大大咧咧粗线条, 谁会像他一样, 这么得没安全感。有心事也闷在心里，轻易不跟她说。

景瑟说：“你本来就是要跟我住的啊, 不然，我干嘛带你回来？”

她耐着性子：“就算在这里住，我也会陪着你的。放心好了。”

沈掠抿了抿唇，握着她手腕的手松了一点。黑漆漆的眼睛却仍盯着她。

景瑟：“我也没想把你送回这里, 只是回来拿个钥匙而已。拿了钥匙, 我们就回我那去。”

“你在这里等我好吗？嗯？”

沈掠眨了眨眼睛，总算松手了。

他酷酷地应一声：“哦。”然后转回身去, 假装刚刚卖惨的人不是自己:“我等你。”

……

这个时间，景妈妈没在家，早就去上班了。

景瑟找了半天，在家里找到钥匙，没多留，免得沈掠等久, 找到后马上出了家门。到家门口，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妈妈发消息。

景瑟：【妈，我想好了，还是让掠掠去我那边住吧，我那边比较合适。】

她边走，边继续打字：【有一件事没跟你说，昨天我们回来路上遇见了楼上的刘奶奶，她拉着掠掠，说了好几句不好听的话。掠掠当时没说什么，我以为他不在意呢。但今天他突然反常，我看他心里还是挺在意的。去我那边，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他也能安心学习。】

打完这一行，摁下发送，景瑟刚要收起手机，景妈妈回了消息。

景妈妈：【你也要工作的，怎么照顾他啊？】

景妈妈：【还有一点，昨天小掠在，我没说。你俩都这么大了，两个人住一起，不方便的。】

景妈妈：【你不小了，小掠也十八了吧？你们俩毕竟不是亲姐弟啊，还是要有点距离。】

景瑟打了一长串，看到这句，顿住了。

不对劲。

——妈妈从哪知道什么了吗？

——昨天她反应太大，妈妈看出端倪了吗？

——以前一直劝他们两个和好，怎么现在会这样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没等她确定一个答案，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

景瑟握着手机，抬头，说好在车里等她的沈掠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短发微乱，呼吸声不太平稳。显然是在车里等不及了，跑上来找她的。

刚从云望镇回来，他真的没什么安全感。

在 A 市，他只有她了。

……

景瑟手机一震，又来了消息。

景妈妈:【你仔细想想我说的。】

她拿起手机，删掉原本打好的一行，想了想，重新打字：【没有，挺方便的。我俩还能怎么啊。我想好了，就住我那里。】

摁完发送，景瑟收起手机：“没事，回家去吧。”

沈掠嗯一声，跟在姐姐身后回家。

-

景瑟到底还是把沈掠带回了她的出租屋。

她租的房子，比起妈妈家当然不算大。不大的客厅，两个卧室，卫生间仅有一个。阳台小巧。

房子不大也有不大的好处，打扫起来方便。沈掠像是要履行他“我能照顾我们两个人”的诺言，大多数事情，都是由他做的。景瑟去趟超市的功夫，回来，家里已经干干净净。从来没有过这么干净。

她跟在沈掠身后绕了几圈，试图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也不能真的让弟弟照顾她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她能做的。

看着沈掠进卧室去换衣服，景瑟认命一般，无所事事回到沙发上，咸鱼。

手机在响。

夏露露知道她回来了，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先是惊叹她居然真能把沈掠带回来，惊叹够了，就约她出去玩。

景瑟当然是拒绝了。沈掠刚回来，明天还要上学，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去。

夏露露不死心，一条消息接着一条消息，几乎刷屏。还发语音，背景音乱糟糟的。

夏露露：【来啊，你都多久没出来玩了。来看帅哥。】

景瑟不为所动，老神在在打字：【有比我家这个还帅的吗？】

夏露露：【沈掠帅有屁用，给你当男朋友你又不要。】

还没等景瑟回复。

夏露露：【快来，这有个小哥哥超符合你审美，长得有点像你去年喜欢的那个爱豆。】

景瑟：她去年喜欢过几个爱豆来着？

手机又震了声。景瑟低头摁开语音。

她没马上拒绝，夏露露还当她同意了。直接在语音里报坐标：【在这等你，快点来哈~】

景瑟无奈回：【真不去，掠掠刚来，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得在家给他弄点吃的。】

可能是已经放下手机开始玩，夏露露没回复了。

景瑟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回复，无聊地放下手机。

一抬头，沈掠白卫衣，黑长裤，短发半湿。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了他房门口。他也不出声，就这样面无表情看着沙发上她的手机，眼里没有情绪。

注意到景瑟目光，他移开落在手机上的视线，朝景瑟看去。

“姐姐，”他慢慢恢复情绪，“你要出去？”

景瑟还没来得及回，他迅速补充:“如果你不在家，我就做一人份的晚饭。”

“我不出去。”景瑟:“你今天刚来，我肯定在家里陪你啊。晚饭吃什么，我来做。”

话音落下，景瑟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来看，还是夏露露的语音。点开，掺杂音乐声的女音在客厅响起。

夏露露:【不是吧，你在那个小镇闷了一个月还不够，现在还要为了给他做饭，玩都不能出来玩啊？】

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传进沈掠耳里。

景瑟黑线:【玩你的吧。】

她摁灭手机屏幕，放下手机彻底不再回复。朝沈掠招了手，“我刚才逛了下生鲜超市，你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说完，向厨房走去。

沈掠垂眸，在原地略略站了几秒，没有立即跟上。等景瑟察觉到他没跟上，第二次出声喊他，他才沉沉出了口气，提步跟上去。

厨房里，料理台上新买的食材还没来得及分类整理，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景瑟拿出一颗梨子，随手递给门口的沈掠。沈掠接过去，只是拿在手里，没去洗，也没打算吃。有点走神。

景瑟检查了下食材，询问沈掠:“番茄炒蛋怎么样？上次做了番茄炒蛋，你好像很喜欢。”

几秒钟，沈掠才回:“嗯。”

征求了沈掠同意，景瑟找到一盒西红柿，拆开塑料膜，拿出一个准备去洗。

忽然，沈掠又出声了:“姐姐。”

景瑟:“嗯？”

沈掠:“姐姐，你出去玩吧。”

“啊？”景瑟拿着西红柿，懵懵地回头。

灯光下，沈掠脸干干净净。然而他故意撇开脸不看她:“你想玩就去玩吧，我不用人陪。”

景瑟:“……”

景瑟看看沈掠青筋凸显的手背，再看看他若无其事的脸，觉得，她弟弟可真能装。

估计没有谁比他更别扭，更口是心非。

安静片刻，景瑟淡定提醒，“不要捏水果。”

然后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继续洗她的西红柿。像没听见沈掠刚才的话。

水声淅沥。

沈掠转过头，一眨不眨盯着景瑟婀娜的背影。

总是被一群朋友簇拥，爱玩爱热闹的姐姐，此时竟然身穿款式简单的围裙，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晚餐。

她已经陪他一整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啊。

……

不久，水声停下。

景瑟拿着洗好的西红柿，用刀在上面划十字。然后放在热水里烫，去皮。

沈掠又出声了:“姐姐。”

景瑟背对着他，眼也不抬地应:“嗯。”

沈掠云淡风轻:“你别为了我影响你，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真的。”

“你放心去玩。”他假装不在意地说。

景瑟:“……”

景瑟好想叹气。

她回头瞅他一眼，想说你闭嘴吧安静等吃行吗。话到嘴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吧。”与沈掠对视了两三秒，景瑟，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去了。”

她倒要看看，她真的同意了，沈掠会是什么反应。

沈掠……沈掠并未感到意外。他眼神平静:“嗯。”

好像是真心想让姐姐出去。

景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摘下围裙，做势真的要走。交代，“你明天上学，我出去也不能带你。你今晚就自己做着吃吧，不用等我。晚上也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

沈掠静静看着她，没什么反应，又应声:“……嗯。”

景瑟默了下，继续，“噢对，我晚上有可能不回来，玩得太开心就直接在外面住了。你明天，自己给自己做早餐，吃完早餐自己去学校吧。别忘了喝牛奶。”

“……”

景瑟说完，真的开始往外走。

到厨房门口，她推推堵在厨房门口的男生，“让让。”

“……”沈掠不动，僵在门口。

“干嘛呢，”景瑟戳戳他胸口，“你、挡、路、了。”

“……”还是不动。

“要干嘛。”景瑟仰脸看着沈掠，故作严肃:“你是不想让我出去玩吗？”

“……没有。”

“那我去玩咯。”

“好。”

“那你让让呀。”

“好。”

沈掠嘴里乖乖巧巧，很懂事地一声一声应着好。然而，人还是堵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就是不给姐姐让路，不让姐姐走。

景瑟:“……”